咚咚咚。

门轴“吱呀”一声，观浠打开房门，暖黄灯光照亮敲门人的脸。观浠眯起眼睛，打量眼前人，一位紧张兮兮的年轻女人。

“你好，观浠女士，我是会议府的工作人员。叫我小玲就好，最近各个部门在查台账，我们发现，您离开会议府前，有一些账款没有结清，方便我进来和您对一下账本吗？”

小玲说话很快，差点咬到舌头，拿着账本的手微微发抖。

门扇开到最大，观浠目光懒懒地在小玲身上停了几秒，然后随意往后一转，不冷不热说：“进来吧。”

“好……好的。”

门把被带上，别墅远处的便衣士兵，渐渐隐入黑暗。

小玲略显拘谨地站在房子中央，观浠用没缠绷带的手，指了指花台旁的桌子，桌子边有几个小竹椅，是专门摆来招待花店的客人。

“坐那边吧。”观浠也没看小玲坐没坐，自顾自拿出一个杯子，准备给这位“不速之客”接一杯温水。

心里再烦，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

她刚拿出杯子，就听到小玲急忙出声制止：“观浠女士，不用招待我，您还受着伤呢，我，我待一会儿就走了，不用麻烦了……”

小玲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越说越结巴，最后着急站起身，朝观浠走来，脸上虽笑着却像要哭一样：“我真担不起啊。”

观浠搞不明白，自己有那么可怕吗？用得着表现成这样，跟老鼠见猫似的。

突然，响起一阵清脆声，是玻璃碎掉的声音。

小玲石化当场，原来是她走得太急，碰到花台上的花瓶。

“我不是故意的！”这次小玲是真的哭了出来。

观浠扶额，忍不住叹气，这气还没叹完，脑中就蹦出一个主意。

这个主意有点损人，但观浠余光看向二楼，相信流萤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观浠勾起唇角走到小玲身边，有点幸灾乐祸道：“这可怎么办啊？”

她装作烦闷的样子，看着小玲流泪的眼中倒映出自己模样，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对观刻的埋怨，她本来不需要这样。

偌大的会议府竟派这样一个女娃子来调查她，是太看不起她，还是觉得她会对这个刚工作的小姑娘松懈大意？

可怜的小玲啊，等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声抱歉吧。

观浠声音放缓，将无奈与关心杂糅在脸上 叮嘱小玲：“别用手碰玻璃片，会被割伤。”

小玲的手停在半空，战战兢兢看着观浠。

观浠手指向上，指了指二楼：“因为之前要打扫二楼，我把清扫的工具放在了上面，跟我一起去取好吗？”

“好……好。”小玲立马站起身，头低下，俨然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样。

两人走到楼梯口，阶梯向上，没入黑暗。小玲在观浠身后探头探脑，而观浠眸光倏地一漾，声音提高几个度：“二楼走廊的灯好像坏了，有时刚打开就会熄灭，你可别离我太远，万一碰到什么东西，摔倒了可不好。”

小玲愣愣答：“好。”乖巧地跟在观浠身后。

她们来到二楼走廊，这段完全漆黑的通道。走廊的灯果真如观浠说得那样，打开后，闪几下就熄灭了。

观浠说：“看来我们得摸黑了。”

小玲牙齿打颤，心里怕不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不带个手电筒上来。

“走吧。”观浠领着小玲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小玲紧紧挨着观浠，两人近到观浠几乎能听到小玲急促的呼吸声。

观浠突然提起一件事：“这栋别墅之前死过人。”

小玲顿了一秒，然后惊恐出声：“啊？”

“嘘。”观浠声音放低，“突然想到这件事，随便聊聊。”

观浠看不清小玲的表情，但从这倒霉孩子猛然的吸气，也能猜出她此刻的心情。肯定在心里狂喊着：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不过，她就要说。

观浠没有进一步解释那件事的详细经过，而是着重讲了自己所遇怪事。

“这栋别墅偶尔在夜间会出现人影，至于如何发现的，是因为我有时会被莫名的敲门吵醒。”观浠步伐变快，小玲则像跟紧母亲的小鹌鹑。

“可当我去开房间门，外面却什么都没有，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我一开始以为我睡糊涂了，但这样的事情之后发生得越来越频繁，尤其是夜黑风高的晚上。”

观浠止住脚步，小玲的脸撞上观浠的后背。

小玲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斯斯文文的，撞到观浠后，捂着鼻子，连忙道歉：“对不起。”

观浠则笑出了声：“我突发奇想的小故事，有不有趣？”

“啊？”小玲一脸懵懂。

观浠不再多言，拧开一扇门，打开房间灯：“到了。”

适应黑暗的眼睛，一下面对灯光，有点睁不开眼。

小玲揉揉眼睛，看清杂物间，里面有不少清洁工具。

经常为会议府的前辈们干杂活动的小玲，哪敢让受伤的观浠拿扫把。抱着这样的觉悟，小玲像是看到命中注定的物件，冲在前，一改刚刚的拘谨，手脚麻利地拿起清洁工具。

观浠笑意更深：“你要不在这里先等等，我刚好要为伤口换药，就在隔壁房间，很快的。”

没等小玲回答，观浠已经走进另一个房间。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小玲拿着清洁工具的手慢慢垂下来。

“观浠女士的别墅有一些异样，需要排人去查看，但因为人人都知晓的原因，派一位单纯的女员工去拜访，更妥当。”老前辈拍拍小玲的肩膀，“这种工作机会可不多，小玲别让我失望。”

小玲咽了咽唾沫，一步三顾，脚跟发飘般来到门口。

便衣士兵曾为她指了指别墅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有个小阳台，着重调查这里。”

按照方位，那个房间就在走廊更里面。

借着杂物间照出的灯光，小玲摸着墙，挪到那个房间门口。

这扇门与小别墅的其他门没有区别，这简直是一句废话，小玲这样想，但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她的手慢慢搭在门把手上，只是推进去看看，不会有事的，只要推开看看……

门扇被推开一道小小的缝，小玲缓缓探头，手还没摸到墙壁上的开关。

突然，“笃笃笃”，三声短促，像钉子钉进小玲耳膜。

小玲呼吸停滞一瞬，手脚先于脑子，猛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冷墙壁，冷感顺着脊背爬进脑子，冷得脑子一激灵。

回过神的小玲，后知后觉想起观浠说过，这栋房子半夜会有诡异的敲门声，可这还没到半夜呢。

小玲露出一个比哭还难受表情，嚎一嗓子，跑回杂物间。

小玲几乎是闭着眼睛跑，在心要提到嗓子眼时，一只手倏地横在她额头。

“啊啊！”小玲害怕得要灵魂出窍，双手捂住眼睛，瘫软在地。

“你还好吗？”是人的声音，不是鬼叫声。

指缝渐开，灯光渗进小玲瞳孔。观浠弯着腰，几乎贴着她的额头：“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别怕，都是假的。”

“我……我，刚刚……”小玲语无伦次说，“有敲门声。”

观浠目光顺着小玲指的方向，看到隐隐半开的门扇。她在小玲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随后走到那扇门前，停顿几秒，轻轻关上房门。

小玲从地上爬起来，浑身还在瑟瑟发抖。还没等小玲舒口气，楼下传来更急促的声音。

有人在狂敲大门，那架势，不开门，誓不罢休。吓得小玲把头埋进胳膊肘里。

观浠的神情立马冷了下来，领着惶恐不安的小玲下了楼。

小玲不经吓，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敢跟在观浠身后。

观浠到了一楼，敲门声还未停止，甚至越来越强烈。意识到门后人要把门撞开，观浠赶忙大吼一声：“别撞！”

敲门声停止，观浠忍着怒气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群便衣士兵，其中的领队站出来说：“观浠女士，我们刚刚听见别墅里有惨叫声，以为是您遇到危险，不得已才鲁莽撞门。”

观浠有个好习惯，就是极少把对观刻的情绪牵扯到别人身上。

她不紧不慢道：“没什么事，刚刚那声惊叫是这位小姑娘被一些小动静吓到了，不碍事。”

领队望了望观浠身后的小玲，神情复杂。

“你们没事就好，观浠女士，容我多说几句，近来云界主城不太平，会议府传来消息，一种云界从未记录过的智械个体，长得像人形机甲，在主城周边出没。若是你遇到诡异情况，请及时联系我们，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

领队是个行事爽快人，说完后，带着其他便衣士兵立即退回黑暗中。

便衣士兵一走，四周迅速安静。观浠站在原地，眸中怒火渐旺。

这些人，她认识。

全部是观刻的亲卫，综合素质最高的一批士兵，平常只负责观刻的人身安全。

观刻这是搞什么？把最好的保护资源给亲人？

若观家关系和睦，观浠不会生气，可偏偏，她与观刻的关系势如水火，观刻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安排呢？让她恨他，又无法恨得彻底，只能在别扭中挣扎。

握紧的拳头，最终还是松开。观浠转过身，声音略显疲惫：“小玲，我累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账本，没必要花功夫，你拿回去吧。”

小玲头埋得很深：“抱歉，打扰到你了。”

观浠想了想，还是说：“你回去后，就说在房子里什么都没发现，无论怎么说，总能交差。至于判断真假，那是别人的工作，就算之后真出事，我也不会供出你的。”

小玲肩线微颤，眼睛瞪大：“你都知道了？”

观浠轻轻点头，心想，孩子，你真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水平吗？

送走小玲后，观浠对着一堆玻璃渣苦笑。走之前，她竟忘了让小玲收拾一下。正郁闷时，有人从楼上走下来，手里还拿着清洁工具。

观浠展颜一笑说：“流萤，你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