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主人2

“我在二楼看见那个女孩离开后,就出来了。”流萤很自然地打扫碎玻璃,眼神柔和,却带有淡淡愁绪。

观浠歪着头,直白地问:“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闻言,流萤抬眼时嘴角微颤,暖黄的灯光在她眼底晃了晃,露出一个与灯光相称的笑容:“你之前还想让我帮你守花店呢,结果现在,你的鲜花反过来要挡在我身前,成为保护我的屏障。”

“这没什么不好,流萤,鲜花本就是要给人带来幸福。”观浠拉开窗帘小缝,一只丹凤眼睥睨窗外。

士兵们隐藏得很好,几乎与漆黑的阴影融为一体。观浠放下帘子,可能是过去的记忆在脑中浮现,她似在感慨:“这种场景我从小到大见惯了。”

流萤微微颔首,想从观浠脸上看出什么,但她只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忧愁。

真是奇妙的巧合,两人的情绪在暖黄的灯光下汇聚融合,不分你我。

流萤将玻璃碎片轻轻扫进簸箕,她在忧愁萨姆的行动可能会对云界造成的危害,假使最坏的情况发生,她就是用欺骗,回报了观家姐弟的信任。可观浠在忧愁什么呢?

锋利、透光的玻璃碎片被流萤一点点抖进垃圾桶。这时,观浠突然开口:“这栋小别墅的前主人一直有一个愿望。”

流萤停下手中动作,疑惑地看着观浠。

观浠坦然与流萤对视,说:“她的愿望是世界开满鲜花,人人可以在花海中畅游,没有禁锢、没有压迫,与幸福常伴。”

“这位前主人是天真的孩童吗?”流萤虽不懂观浠为何突然说这个,但自己不能让对方的话语落在地上。

观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点头回是,可说完她的眼睛暗了下来。

“她不是自愿成为天真的孩童,她原本是一位梦想环游世界的冒险家。”

流萤眸光轻晃,不是很能理解观浠的意思。好在,观浠也看出了流萤的疑惑,嘴唇翘起漂亮的弧度,解释道:“我是看你对我太客气了,所以才说起这个。”

观浠从身旁的花瓶中拾起一支蓝色花朵,递给流萤:“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看上去却那么愧疚,你不需要这样,流萤。”

蓝色花朵那如丝绸般柔顺的花瓣,轻触流萤手指,带来柔软的暖意。

流萤怔怔看着手中花朵,说:“你之所以想开花店,是因为这栋别墅的前主人?”

“是啊,在她看来,鲜花是美好之物。所以,你不要愧疚,无论是我,还是这里的前主人,我们不会嫌你麻烦,更不会因此对你心生厌烦。”

观浠将头偏向一边,藏起眼底流露出的怅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不小心说着说着,勾起我一些回忆,有些失态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安慰。”流萤粲然一笑,眼睛亮亮地看着观浠,“我有些好奇,这栋房子的前主人最后怎么样了?”

老实说,观浠带小玲上楼时说的话,流萤印象深刻,第六感告诉她,包裹在黑暗中的玩笑话,是真话。观浠说这栋房子曾有人死去,很明显是不正常去世,那么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房子的前主人?

观浠好似惊讶于流萤会问出这个问题,她顿了顿,回答说:“是啊,是自杀。”

“抱歉,我好像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流萤见到观浠唇角略微下撇,想来观浠与这位前主人关系匪浅,自己这是戳到了观浠的伤心处了。

观浠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把话说开后,观浠嘱咐流萤好好休息,随后她打开房间灯光,道了一声晚安,便关上房门。

流萤则推门进入观浠给她安排的房间,她没有打开灯光,因为窗帘不能阻止光透出去,外面还有便衣士兵盯着这栋房子。

房间内倒不是深幽的黑暗,屋外的路灯、天上的星光,从窗户的一角,为这个房间施舍一点光亮。偶尔也能听到野猫翻垃圾桶的声音,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这些微光与声音,让流萤觉得这个夜更加安静。她有些疲惫地躺在小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心里一刻也没停下思索。

她在想,此地的智械要对人类复仇,不知要弄出多大乱子。而云界的会议府也不清楚在搞什么名堂,能不能应对智械报复,仍是未知数。尤其是,萨姆究竟要做什么呢?

脑子简直要炸开,流萤觉得自己的立场碎得四分五裂,这里撒一块,那里撒一块。帮哪一边都对不起另一边,甚至基于与萨姆的关系,如今她谁都不帮,就是两边都对不起。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呢?

流萤仰头,从窗户透出的一角中,她看见流星划过寂静夜空,流星的尾巴光滑而纤长,在她的眼中留下一闪而过的光线。

黑暗中,流萤唇角有转瞬即逝的上扬。

夜色更沉,流萤一直盯着空中闪烁的星辰,不曾入眠。星星一闪一闪,闪了千万次。直到发光纹路覆上眼角,流萤才发现,她也在一闪一闪。

她一动不动看着双手,发光纹路在手中缓慢扩散。纹路中带有似萤火的光芒,观浠的话点醒她,她从没有好好看过失熵症赋予自己的“礼物”,如今一看,确实漂亮。

流萤将手举在半空,用欣赏鲜花的角度,欣赏它。皮肤像化作点点星光,从纹路边上被风吹散,而她在这样的过程中,竟没有感到一丝痛苦。

轻柔的笑声从流萤唇角渗出,原来,在她苦苦求索活下去的方法时,她也能在一个寂静夜里品尝出命运对她的温柔。

命运给予她的死亡如羽毛般轻柔,无痛无悲,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手慢慢回到怀中,流萤将它放在心口上,喃喃道:“会有那么一天,燃烧的羽翼会熄灭,而我在回到大地前,会看到天空中最为明亮的光,获得新生。”

流萤缩成一团,发光纹路从未像现在这么多,如发光的网,包裹住她的身体,试图将她变成虫茧。

风吹动阳台窗帘,猎猎作响。噗啦一声,阳台门大开,木质门扇撞到墙壁上,撞出一个浅浅的凹痕。

流萤的眼睛半睁不睁,浅蓝淡粉的眸子染上迷离。在即将坠入温暖的“梦乡”前,一只冰冷刺骨的大手抽出她藏于心口的、布满光纹的手。

冷意迅速从手心蔓延全身,以强硬的姿态,压制住那携带死亡温柔的光纹。

流萤的眼睛慢慢变得清明。她看到冷硬的盔甲在夜晚微光下,显现轮廓。火焰灼烧气流的味道,攀在鼻翼两侧。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驾驶舱已为你打开,进来吧,AR-26710。”

“不许喊这个,喊我流萤。”流萤声音无骨,弱弱的,毫无气势。但她的要求清晰,不容置疑。

萨姆的机械双眼死死盯着流萤,流萤则撑着眼皮半耷拉的眸子,毫无胆怯地回以对视。

空气好像因这场对视而冷了几度,流萤伸出另一只没被萨姆握住的手,举在萨姆眼前。

她的手苍白,接近透明,而手上光纹将这两个特点衬着更加明显,让人无端想起阳光下,透明的蝉翼。脆弱,却也是真的美。

流萤问:“漂亮吗?”

萨姆回以沉默。

流萤无声地笑了起来,说:“我认为很漂亮,宇宙中很少有伤口像这样美。”

她将手搭在萨姆额头上,温热的手掌碰到冰冷的金属,回馈给双方的感觉,各不相同。

萨姆疑惑地看着流萤,声音冷邦邦问:“你要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不害怕死亡。”流萤嘴唇一张一合,一字一顿的说,蔓延的光纹快要将她切成碎片。流萤不知道的是,这种伤口让她在萨姆面前有一种诡异却神圣的感觉。

萨姆微微偏过头,幽冷的机械眼倒映出流萤的模样,他毫无感情道:“我知道,你说过。”

流萤摇摇头:“不,这一次不一样。格拉默军规第二十二条,骑士应将一切献给女皇陛下,包括死亡。”

流萤无比认真地看着覆在萨姆额头的手,说:“曾经的我不害怕死亡,因为我知道,我的死亡不会献给一个不存在的人。那么死亡既不会给我荣誉,也不会给我与这份荣誉同等的骂名,我谈何害怕它。可我也在想,倘若我作为AR-26710死去,其实与先前也没有区别,毕竟格拉默早就不存在了。”

“但直到今天,我发现,我的死亡或许悄无声息,但它一定是美的。它不再是无意义的消散,而是如流星划过夜空,飞萤扑向烈火般美丽。哪怕最后拼尽全力,我仍战胜不了失熵症,我也能坦然迎接死亡——这美丽的一瞬。”

萨姆不作评价。他握住流萤一直搭在他额头的手,轻轻一扯,将她拉入驾驶舱中。

“嗯!”流萤愣神一瞬,随即全身心放松,在萨姆体内静静等待光纹愈合,她知道萨姆明白了她的意思。

遥想上一次她与萨姆对峙时,萨姆无比肯定她不甘心以AR-26710的身份死去,那时萨姆的分析确实正确,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份暗戳戳的威胁已不复存在。

萨姆必须得多花一份心思确保她的安全,以及约束自己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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