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决裂1

星夜下的依偎总是短暂。当流萤最后一条光纹愈合时,萨姆下达驱逐令。

离开驾驶舱后,流萤不紧不慢问:“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寻找斩断你我联系的方法。”萨姆声音低沉,机械眼的冷光落在流萤身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流萤无视萨姆的冷意,只问:“那你找到了吗?或是已经有了线索?”

不知是不是流萤的错觉,在她问出这句话时,萨姆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得戒备、深幽。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流萤虽仰望着萨姆,但面上却是平视的姿态,她耸耸肩说:“不必设想我是不是在故意套取信息,我答应过你,不会阻止你获得自由。”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真的需要获取一些信息。”流萤摊开双手,手部皮肤在微光中呈现冷白,流萤的身形在女子之中不算娇小,但与萨姆相比,实在是可以称之为如陶器般脆弱。

她说:“我夹在云界人类和智械之间,既不清楚智械的复仇进程,也无法在云界人类这边取得完完全全的信任,并且还一直担心你身上的反有机方程。”

流萤静静看着萨姆,眼眸澄澈,话语饱含真诚与无可奈何:“萨姆,我能获取的信息太少了。”

萨姆双手抱臂,似在考量流萤话语。

蒙蒙微光中,流萤向萨姆走进一步,语气带上恳求:“无论我们现在的关系如何定义,在这个星球上,我最真实的依靠,只有你。”

“萨姆,别什么都不说就把我丢下,相信我。从始至终,我都期望着我们能一起平安的与卡芙卡他们汇合,不要把我当作需要防备的敌人,好吗?萨姆。”

流萤朝萨姆伸出手,萨姆没有后退。流萤便踮起脚尖,想去触碰萨姆的额头。

过去的记忆在流萤脑中闪现,在女皇为格拉默铁骑编织的梦乡中,她记得,当格拉默战士走出充满黏稠液体的容器时,就会有一尊萨姆机甲单膝跪在面前,像是虔诚等待着被命运唤醒,与命定的战士开启残酷生命之旅。

而战士们会遵循本能,伸手触碰单膝跪地的萨姆机甲。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冷的盔甲,传递到萨姆神经中枢,至此联结建立,唯有死亡才能将其破坏。

这份诞生之初的“礼仪”于流萤而言,就像第一次走到海边的人们,见到汹涌澎湃的波浪时那般难以忘怀。

或许,萨姆也记得这个“礼仪”。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光黏在流萤缓缓伸向来的手。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但其实只过瞬息。

在相触那一瞬,萨姆单膝跪地,坚硬的金属盔甲碰撞地板,发出沉重的砰声。

流萤一愣神,而手心已经顺势搭在了萨姆额头。

依旧是冰凉的触感,但比起之前用布满发光纹路的手触碰萨姆额头,这一次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嗯,心与心的距离更近了。

流萤面带微笑,轻轻拍了拍萨姆额头。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无论萨姆因为何种原因,愿与自己重现第一次见面场景,这都说明萨姆不再像之前对自己紧闭心扉。

萨姆呼吸加重,胸口的火焰微微燃起,冰凉渐渐被温热取代。

流萤眉眼弯弯:“那我们就说好了,你帮我,我也帮你,在异国他乡的地界上,我们是坚不可摧的伙伴。”

萨姆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也许是思考流萤话中真伪,也许是叩问其内心真正的想法。人有时候都不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更何况一个智械“新生儿”。

沉默半晌,萨姆终于在纷杂的信息中,选取其中一块与流萤分享,缓缓道:“在云界主城中心,有一个名叫渊水阁的地方,那里面的‘人类’有三分之二是智械,得益于智械的血脉天赋,他们的科技水平远超云界人类,大概有仙舟技术的千分之一。”

渊水阁?流萤沉思片刻,问:“如果是这样,那智械的复仇应该易如反掌,用爆炸的方式……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效率也太低了。难道是云界人类藏有后手,还是智械计划着更大的目标?”

“依据现有信息推测,我认为二者兼有。”萨姆看向窗外,语气淡淡,“外面的人类发现了我。”

流萤的思考被萨姆后一句话打断,于是双手叉腰,无奈道:“我以为你进来时那般大张旗鼓,是已经将外面的便衣士兵全撂倒了。”

萨姆直起身,全身的火焰愈燃愈烈,满不在乎说:“本想全杀了,但因为无法预测你的反应,只好收手用气浪震晕他们。现在,时间到了,他们醒了。”

“倒还是我的问题了,”流萤轻声叹气,随后满怀愧疚看向房门处,“看来我暂时不能再待在这里。”不然观浠还得和会议府那群人争吵她的去留。

咚咚咚!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别墅外的气氛,因萨姆的现身变得躁动,黎明到来前,这里注定无法安生。

走廊里传来奔跑的声音,有人猛地推开房门,是一只手还绑着绷带的观浠。她披头散发冲进房间,显然是一听到别墅外的动静,就匆匆赶来。

别墅外的士兵打开探照灯,试图照亮房间,借由拥挤而来的数道光束,观浠双目瞪大,震惊到无法言语。

“智械……活的智械。”观浠喃喃道。

眼前闪现历史书上灰白的图片,凶狠的智械挥舞利爪,砍下人类头颅。观浠下意识后退一步,靠在墙上,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捂住嘴巴,掩盖快要惊掉的下巴。

流萤转身面对观浠,与此同时,萨姆带起的气浪拂动流萤的裙摆,裙摆如花绽放,而流萤立于白光照耀下。

观浠看不清流萤的表情,但此番画面,像极她曾对流萤的比喻——布满光纹的皮肤如洞穴内的白色薄片花朵。此刻,花朵在风中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观浠一时失语,不知是因见到活的智械的震惊,还是恍惚于那枝白色薄片花朵的美丽。

流萤与观浠对视着,满含歉意道:“观浠,抱歉,我要暂时先离开这里,我们以后见。”

一旁的萨姆冷眼旁观流萤与观浠的道别,随后瞥视外面吵吵闹闹的人群。刹那间,那股藏于电子数据最深处,对有机生命的不屑与杀意,快要蔓延到眼前。

诡异的红光覆满萨姆的双目,他握紧拳头。

流萤猛然察觉到萨姆的异样,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萨姆,我们先赶快离开。”流萤急忙开口。

话音落下,可萨姆无动于衷,他似乎听不见流萤的话语,近乎执拗地看着外面的人群。

萨姆机甲与驾驶员联系匪浅,流萤能感觉到反有机方程以惊人速度充斥萨姆全身,带着不可质疑的毁灭烈火,要烧尽目之所及的一切。

唰的一下,冷汗从流萤额头渗出,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原因让萨姆身上的反有机方程从“温顺”变得如此狂躁?

大事不妙!

“萨姆!”流萤扑向他,但此时,萨姆周身燃起炽热的火焰,灼烧的痛感将她与萨姆隔开。

一切为时已晚。

萨姆制造是狂风呼啸整个房间,火星四溅。

顷刻间,观浠的惊呼声、气流的呲拉声、萨姆落地的撞击声,都在夜色模糊的画面中,化为冰封的一刻——时间仿佛暂停。

流萤狂跑向阳台,弥漫的灰尘拂过脸颊,带来烦人的刺痒感,像是在隐晦昭示接下来所看到的结果,她无法接受。

流萤瞳孔震颤,便衣士兵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原本他们用来掩盖身影的绿化草丛已不剩几片叶子,光秃秃的枝干以萨姆为圆心向外铺开,构成一座残忍的……死人坑。

流萤呼吸得又急又浅,眼里满是无措。她已经不太敢继续打量阳台下的场景,但脑中短暂的空白终是由理智占领,她的目光锁定萨姆。

只见萨姆缓缓直起身,代表杀戮的火焰如被点燃的引线,快速向外蔓延,黑色的天空也染上一层火红的纱。而萨姆就站在火海中,毫无始作俑者的自觉,像一个旁观者,冷漠注视着一切。

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一点一点冒出来,一次又一次拉扯着流萤脑中紧绷的线。

流萤站在阳台边,手指一下一下掐着衣角,掐着指节发白。她想说话,可这个时候,话语失去了意义,因为杀戮已经犯下,再无挽回机会。

办法还没想出来,观浠的话先打断流萤的思考。

“果然……”

震惊过后,巨大的愤怒笼罩观浠眼中。

“果然,智械永不可信,你也一样!”

观浠几乎是嘶吼出来,明明……明明在几刻钟前,他们都已经开诚布公,可流萤和那该死的萨姆,却回了她这样一份“大礼”。燃烧的尸体就这样横在房子外面,她之前为流萤所作的辩解,都算什么!算她自大、愚蠢!

观浠捂脸痛哭,她对不起这些保护她的士兵。

伴随观浠咬紧牙关的咔嗒声,她与流萤之间信任的地基彻底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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