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决裂2

别墅外的火焰愈燃愈烈,消防车的火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与火焰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嘈杂之下,流萤与观浠之间却是令人窒息的平静。

流萤背后是火红色的背景,而她站在阳台的边框中,宛如一副抢眼的画,深深印在观浠眼眸。

至于流萤,她已不敢直视观浠双眸,她嘴角绷直,睫毛垂着,遮了半个瞳孔,在火光中,机械般后退。

火焰炙热的温度快要烧焦她的头发,于是她停下脚步,站在阳台边缘,如果再后退一步,她就会摔下去。

“对不起。”流萤的声音带上一种被火焰舔舐的质感,几乎与象征罪恶的火光融为一体。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的道歉,在观浠听来,怕是讽刺更多些。

可流萤别无他法,尽管曾经设想过这种处境,但真当要面对时,心里还是难以消化这巨大的愧疚。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有办法阻止它发生。”火光在流萤眼中闪烁,为她染上类似泪光的痕迹。

她道:“我知道,现在对你而言,我的话承诺不了任何事情,但我仍恳求你相信,我绝无恶意。”

不等观浠回答,其实也等不到观浠的回答。流萤就转过身,面无表情望着萨姆。萨姆在长满火焰的草坪上闲庭信步,周身的火焰衬得他像地狱的恶魔,可他用手臂扒拉倒下的士兵,好奇有机生命的毁灭的样子,却像一个孩子。

别墅四周的警笛声越来越多,观刻从车里冲了出来,第一时间锁定流萤方位。

这位云界首脑,总是冲在前线。

流萤似有察觉,给了观刻一瞬对视,随后平静看着士兵们团团围住萨姆。

前排的云界士兵素质极强,枪口稳如磐石,而后面一些士兵,就不乏有枪口颤抖的情况。

流萤嘴角翘起没有笑意的弧度,看见这些士兵就像看见曾经的格拉默伙伴,害怕死亡,是人之常情啊。

她一一扫过去,想在人群中找到智械的踪迹。

在她看来,萨姆身上的反有机方程突然失控,里面极大概率有此地智械的手笔。这里,只有想向人类复仇的智械,有理由、有能力让反有机方程失控。

一片一片看过去,终于,流萤视线捕捉到一个奇怪的人,那个曾经在病房门外偷看她的家伙。

果然,萨姆说的那个渊水阁是智械埋伏在人类城市中的聚集地。在云界主城平静生活的人类,怎么也不会想到,智械的渗透已经这么深了。

流萤敛了敛眸子,收起思绪。而另一边的萨姆,不慌不忙打量拿着低端武器、怒目圆瞪靠近他的云界人。

消灭他们,只需轻轻一挥手,对,只需轻轻一挥手。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反有机方程源源不断为萨姆的神经元输送愉悦感。

萨姆仰头看向流萤,所有生命都走在追求快乐的路上,我的驾驶员,这没什么好置喙的。

流萤似有所感,对上萨姆目光,本还奇怪于萨姆为何用那种询问的眼神看她,只见下一秒,萨姆抬起手,朝举枪的人类轻轻一挥,夺命的火焰随气流涌向他们。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如小孩看见蚂蚁搬家,一时兴起,残忍又天真地一脚全碾死了。

哀嚎震天,随火焰冲向高空。流萤惊呼:“住手!萨姆!”

萨姆缓缓收回手臂,微微仰头,斜视流萤,厌烦她又在阻止自己。

这一幕对于云界人类而言,带来的,是一颗炸弹在婴儿床上爆炸的震撼。他们引以为傲的先进武器,面对这尊机甲智械,简直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萨姆就直直站在原处,语气挑衅又玩味:“继续?”

没有人敢上前,英勇就义和白白送死,再蠢笨的士兵也分得清楚。

侥幸活着的人忍不住后退,而在这些人的背后,观刻的目光像钉子钉在萨姆脸上,眼里强烈的震惊褪去后,浮现出沉得可怕的冷静。

焦躁的场面因萨姆断层的毁灭力量,变得平静。各方人员静的只有呼吸声,注意力全集中对准萨姆。

流萤察觉到这是一个劝说萨姆离开的机会,正准备从阳台一跃而下,可脚尖还未离地,身后响起一阵“咻”声。

流萤猛地回头,只见观浠一只手握住窗台边的花瓶,朝她的头狠狠砸来。

流萤瞳孔骤缩,条件反射用手挡住头部。

瞬息之间,在花瓶距离手臂只有几厘米距离时,温度陡然升高——萨姆以极快的速度跃到阳台,在流萤身旁落下一道高大黑影。

叮!

一声脆响,萨姆的金属指刃在花瓶瓷面上划出冰裂似的颤音,花瓶就这样在众人眼中碎作粉末。

观浠还没来得及惊讶,萨姆机械眼银光一闪,机械手指闭拢,化作手刃劈向她。

观刻失声惊吼:“观浠!”

预想中,肢体断裂的场景没有出现。

目睹这一切的观浠跌跌撞撞后退,靠墙瘫倒在地。同时,萨姆失去游刃有余的姿态,手指紧紧捂住其胸口,显得十分痛苦。

在他们中间,流萤躺在地上,后背出现柳叶状伤口,伤口从肩膀一直连到腰窝,鲜血很快染湿整个背部。

这还是萨姆收力的结果,但凡萨姆没有在零点一秒内收回大半的力量,结果便是流萤血肉横飞,萨姆也将终结于此。

流萤觉得自己眼前发昏,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平整的地板仿佛变得凹凸不平,尖锐石子硌着皮肤的刺痛逐渐清晰。流萤不禁陷入迷茫,生出我现在是在哪的疑惑。

她抬眼看见观浠,观浠的脸慢慢模糊,最后变成自己的模样,不对,是短发的自己。

短发下的脸布满血丝与光纹,在失熵症还未发作前,“自己”已经死了。

大脑还未弄清状况,身体率先作出战场反应。流萤一边咳出鲜血,一边忍着剧烈疼痛,尝试站起来。

脑中蹦出一句刻入骨髓的话:如果没能站起来,就会是被虫子撕扯的命运。

流萤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神迷离,但终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在她的身后,萨姆目露凶光,狠狠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我的累赘。”

萨姆的声音将流萤的大脑拉出混沌状态。

她颤巍巍转过身,虚弱地与萨姆对视。

萨姆先是一顿,似乎是不想看见流萤这幅样子,于是将目光转向观浠。他看观浠的眼神像猎手看见猎物,释放出一股威压。

这是……不打算放过观浠了。

察觉到这一点,流萤轻声呼喊萨姆。面对萨姆的杀意,流萤如羔羊引颈受戮,立于观浠与萨姆中间。她伤口的血,此时还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脆弱又狼狈。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萨姆语气冰冷而危险,“真当我之后会放过你吗?”

别墅外火光冲天,熊熊烈焰化作火墙,隔绝无关紧要的视线,为屋内三人的对峙留下不受打扰的空间。

气氛平静得诡异,流萤额头因痛苦渗出冷汗,汗水沾湿发丝,发丝糊在脸颊,整个人汗淋淋的。

流萤艰难出声:“萨姆,不要被它控制,这不是你的本意。”

这个“它”,萨姆心知肚明,是指反有机方程。流萤的话确实提醒了他,今天所作的一切,真出自于他本心吗?

这让萨姆陷入短暂的沉默。

流萤话音刚落,观浠歪着头,听流萤的话,听得她云里雾里,于她而言就像是加密通话,什么控制?什么本心?

观浠满脸疑惑,这时,流萤突然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观浠一愣,发现流萤目光蕴含的情感,既有歉意,也有温柔。对于她刚刚的攻击,流萤面上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回以宽容。

流萤这种回应让观浠脸颊发烫,她之所以攻击流萤,确实有冲动的成分,但她也没办法。在云界人心中,智械与杀戮强绑定,而如今智械杀来,她有在场云界人所不知的信息——流萤能限制萨姆行动。

那么可以得出一个粗暴的结论:伤到流萤便能阻止萨姆继续杀戮。

当你知道一个可以拯救自己阵营的信息时,请扪心自问,你会无所作为吗?

观浠直接选择携带怒火,用猛烈的形式为己方搏出一条路。

结果,观浠赌对了。流萤受伤,萨姆一下步行动停止。

不可否认,她的做法有些鲁莽,倘若没有流萤舍己救她,想必她早已离开阳间。但……活着才能想这些,不是吗?死了也没必要想。如今看来,她若真死了,倒是能让流萤愧疚好久,说不定能为云界面对智械时,带来一点好处。

这般想着,观浠心里对流萤的埋怨少了一点。也许流萤真的没有骗她,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有这个叫萨姆的智械。

在观浠给萨姆定罪时,流萤的身体机能已撑到极限。昏暗的光线,很容易让人忽视她伤口的严重性。失血过多,已经导致流萤浑身发冷,脚跟发飘。

扑通一声,流萤双膝跪地,整个人像柔软的线条,软趴趴坐在地上,慢慢向后倒去。

流萤昏迷前最后感知到的,不是硬邦邦的地板,而是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头。

她落入一个温暖到有点烫皮肤的怀抱,失去最后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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