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里只是砂金先生为了方便工作临时居住的宅邸,它的豪华程度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走进庄园的门扉,我在砂金先生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石板路,向着正中央的别墅走去。
似乎是因为宅邸周围有人工湖的关系,轻柔的风也夹杂了些许湿气。
熟悉的触感令我有些恍惚。
我的故乡利拉兹,也有着这样的风。
自从家中只剩下我一人,闲暇的时候,我便会离开家,来到陆地的边缘。
海风拂过面颊,带来夹杂着湿气的凉意。柔软的沙滩之上,只留下一人缓慢前行的脚印。不时有海浪冲上沙滩,将来时的路全部掩埋。
我站在海边,轻哼着熟悉的歌,遥望着那似乎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利拉兹的天气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阳光被朦胧的云遮蔽,暖洋洋的风夹杂着湿气温柔地扑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这是我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注视着的景色。
曾经的父亲总是会从云与海相连的地方驾船回来,他会在距离岸边很远的时候就开始站在船头,大声呼唤母亲和我的名字。
在岸边带着我捡贝壳的母亲听到这些话时就会笑骂几句,帮我将捡到的贝壳都装好后,才会向着父亲归来的方向招手。
而我只需要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父亲靠岸后,将我与母亲一同拥入怀中。
我知道父亲这样做的原因。
即使是看起来再平稳不过的大海,也蕴含着足以让人绝望的危险。
我见过海啸席卷而来的样子,明明有些人上一秒还带着满脸笑意想与我们分享这次的收获,下一刻便被海浪吞噬,连空中残留的温度也被一并带走。
所以父亲每一次出海的时候,母亲都会在家中坐立不安。
只有亲眼见到父亲平安回到岸上,她才会放下心来。
明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母亲会故作嗔怒地拍拍父亲的背,帮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这次也平安回来了呢。”
听见母亲的话,我配合地张开双臂。果然下一秒,父亲便将我高高举起。
“都是柯芙的功劳!”
据母亲所说,在我出生以后,父亲每次归来时遇上的,都是极好的天气,甚至连风也没有多少。
“柯芙,你的到来,就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父母总是这样告诉我。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父亲爽朗的笑声似乎依旧萦绕在耳边,但等我回头时,却只能见到海浪将我的脚印吞噬。
如果它能将我一并带走,我是不是就能弄清那些问题的答案了呢?
于是我躺了下来,任由自己的外套与裙子沾上泥沙。
一开始,只有一些很小的浪花。它们打湿了我的长发,但也仅此而已。
后来,天气似乎变得有些阴沉,翻涌的浪花也愈发剧烈。带着咸味的海水被拍进鼻腔与口中,令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但我仍然没有远离那片海。
我只是,再一次哼起那首记忆里的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溺水所带来的窒息感越来越重,我的声音也被隐藏于海浪的拍打声中,再也寻不到踪影。
“柯芙?柯芙!回神了!”
慵懒的声音似乎穿透了海面,清晰地在我的耳边响起。
如墨的深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豪华的宅邸。
“我知道这个邀请有点突然,但你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开小差啊,柯芙。”
而我的上司砂金先生,正一脸惆怅地帮我推开面前的门,顺便向我伸出手。
我熟练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还不忘替自己争取一下:“原来您也知道啊。哪怕是商业晚会,也会有几天时间提前准备,况且我今天都已经下……”
“三倍加班费。”像是已经预判到我接下来的话,砂金先生打断了我的话头。
于是我又话锋一转:“但是吧,既然您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突然一点其实也没什么。”
有个出手阔绰的上司就是好啊。
这回赚大发了。
然而,很快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呃……砂金先生,其他客人呢?”
“哪里还有客人?”砂金先生回答地理所当然,“只有你一个啊。”
啊?
兴许是我脸上疑惑的表情太过深刻,砂金先生不由得笑起来,好一会才想起来向我解释:“我在匹诺康尼那边可还是死亡状态呢,这个时候邀请客人?恐怕会被认为是亡灵吧。”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翡翠女士和家族的交涉似乎正进行到白热化。如果砂金先生存活的消息这时候暴露的话,翡翠女士就会陷入不利的地位了。
“那您今晚邀请我来是……”我有些疑惑,没有商业酒会叫我干什么?
总不能是太无聊了找个人唠嗑吧。
“毕竟难得有这样清闲的夜晚,不做点什么实在有些可惜,”砂金先生的脸上带着一贯神秘的笑容,向我比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属于我们的舞会,即将开始了。”
好的,被我说中了。
有这时间睡一会不好吗?
正提着裙摆跟着砂金先生的脚步走向二楼,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抬起头喊道:“砂金先生?”
“嗯?”
“我姑且确认一下,虽然这不是商业酒会,但加班费还是会给的吧?”
走在我侧前方的砂金先生脚步一顿,气氛忽然陷入了寂静。
“当然给,我看起来是那么吝啬的上司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暗自窃笑几声,跟着砂金先生踏上了二楼的大厅。
舒缓的音乐随着响指声蔓延大厅,砂金先生俯下身来。金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眼中的光,只剩下黑暗中的漩涡:“来跳舞吧,柯芙。”
“匹诺康尼的很多见闻,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与你分享了。”
砂金先生并不高,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稍微有些上位者的压迫感的。
“既然是这件事,那确实应该抓紧。”我轻笑一声,挽上面前的手臂,“毕竟,我很快就要回利拉兹了。”
不同于商业酒会那明亮到仿佛要将人脸上的表情全部映出的灯光,今晚的灯火昏黄,很适合说一些悄悄话。
但即使是这样幽暗的环境,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我也能清晰地看出。
向来端着浮夸笑容的砂金先生,脸色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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