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旧事

卫诚“哈”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

撒谎还要报告,如此虔诚的态度,卫诚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日头西落,孙苑珧的母亲和室友们还等在警局做笔录,她母亲由陈可和钱匡赫负责,卫诚则叫上了孟泉如去问孙苑珧的室友。有女警在时女性被问询人会更有安全感。

余慎行和卫诚坐在一侧,孟泉如则坐在被问询人身边,第一位女生叫孟然,是少有的在孙苑珧案发后留在学校的女生之一。她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一种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冷静。

不等卫诚开口,孟然双手捧着纸杯先一步提问,“李潇出事了是吗?”

她声音有些颤抖,但在可接受范围内,短短两天,身边同学接连去世,任谁也受不了。

“我们会出事吗?”孟然又问道。

“不会。”卫诚笃定地回答,“警察会保护你们。”

听到他的回答,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并不相信卫诚的话,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卫诚:“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也会出事呢?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孟然小声开口,“那点事,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孟泉如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道:

“我们需要了解详细的情况,别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

孟然垂下眼睛没有看任何人,态度仿若默许,卫诚继续提问,“你们寝室内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

“一点矛盾都没有吗?”

“基本没有,大家都有自己的朋友,和别人相处时都有分寸,也没什么能吵起来的。”

“那你和谁关系比较好?”

这个问题孟然回答得没有刚才那么迅速,明显迟疑了一下,“都一般,就是室友,可以一起出去玩,不玩也行。”

卫诚:“李潇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聊到去世的舍友,孟然的眼睛明显暗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有些低落:

“李潇人很好,她就是不太爱说话,但对每个人都真心,借笔记给别人抄,不争不抢的,能帮的忙也会顺手帮。”

“那李潇在寝室内有什么好朋友吗?”

卫诚注意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孟然扣捏手指的动作顿了一下,小动作突然消失一般代表着注意力开始高度集中。孟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起头打量卫诚的神色,卫诚无懈可击地展示出一个微笑,安静等待孟然开口。

“以前……她和刘雯烨关系好,每天一起去吃饭买东西,后来就没有了,自己独来独往的。”

刘雯烨,孟然她们寝室一年前跳楼自杀的学生。经法医确认身上无强迫伤,天台监控也能证明她独自一人走上天台,在墙内坐了半小时后踏上台阶跳楼自杀,从迈步到落下不到30秒,动作十分坚定,抱了必死的决心。

卫诚看过那段监控和法医的尸检报告,完全合乎规范没有遗漏,最后案件以自杀结尾。具体自杀原因报告上记录可能来自两方面:一是医学生学习压力大,刘雯烨上学期挂了一科,这学期选修第一目击现场急救又面临挂科;二是因为和家中关系不好,据说事发前和父母吵了一架,被停了生活费,没钱买票回家。理由充分合理,经过层层审批已经结案。

当时卫诚和陈可在一起,看完监控录像陈可安静了好一会,他有女儿,虽然才六岁,但陈可总愿意幻想以后的生活,小姑娘是会结婚生子还是专注事业,她想学什么专业上什么大学。女儿一周岁抓周后不久,卫诚和陈可在一位犯罪嫌疑人家楼下蹲点,当时他们还不是什么队长副队长。俩人在车里轮班睡觉,卫诚睡得迷迷糊糊时看见陈可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车内没有任何光源,只有窗户透进来的一点路灯的光,简直像恐怖电影案发现场,把卫诚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抬腿踹了陈可一脚,“你有病啊,不看着门口看我干嘛。”

陈可当时表情很深沉,似乎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张开嘴艰难地问道,“你说我女儿以后喜欢女孩怎么办?”

卫诚简直莫名其妙,“你真有病?”

直到五分钟后卫诚就着矿泉水啃完一块面包,他才听明白陈可的全部心路历程,半小时前有俩男的在他们车前亲嘴,让陈可看到了,他的跳跃性思维就从男同性恋延展到女同性恋,又延展到自己女儿。卫诚懒得骂他,咽下嘴里的面包后无奈道,“该你了,赶紧睡。你管人家喜欢男的喜欢女的呢,你还能不认她。”

陈可嘀嘀咕咕:“那倒不能,但我希望她找个好女孩,玩弄她感情的不行。”

总之有了女儿后陈可就见不得青少年因压力自杀案件,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怎么会有父母舍得逼孩子自杀。

卫诚了解他,知道越是这种情况陈可越认真,所以将孙苑珧的母亲交给他。关于孙苑珧腹中的孩子,她母亲也许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6月24日晚上你在哪?”

“我?”孟然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似乎是想掏出手机看一眼日期,孟泉如适时提醒道,“前天。”

孟然应了一声, “在寝室,我这两天一直在寝室。”

“那天早晨你也看到了孙苑珧,可以和我们复述一下现场的情况吗?”

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孟然的脸沉下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令她痛苦的东西。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当时有点蒙了,我们听到李潇的叫声,一下床就看到孙苑珧吊在李潇的床前,我们不敢碰她,李潇也不敢下床,只能报警,后来宿管和导员赶来还说了我们。”

卫诚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说你们干吗?”

孟泉如苦笑着,“医学院哪年不死几个,他们怪我们不该把事情闹大,一是会影响招生,二是家属容易借机多索要赔偿。”

自杀案件通常由辖区派出所接收,卫诚只知道长景市凶杀案案发率居高不下,没想到自杀形式也这么严峻,一时面色凝重。话匣子被打开,往下说反而容易一些,孟然继续道:

“然后警察来了,问了几句话,学校和我们都以为孙苑珧是自杀,可是看警察的反应又不太对,他们带走了孙苑珧,导员告诉我们不要乱说话然后安排了其他寝室。韩悦悦、闫菲和郝木兰是本地人,回家了,我、李潇和曹颖慧住在学校。我们都被分在一楼病号寝,是单人寝。”

“孙苑珧出事的那天晚上,没人听到动静吗?你们学校的床稍微一碰就会吱吱响,那天晚上你们谁都没醒?”

孟然:“没有,那天下雨了,雨声雷声都大,可能盖住了吧。要是有人听到,估计她也不会……”

卫诚瞥了余慎行一眼,后者会意,打开电脑检索海阳区6月24日的天气,孟然所说不假,那天夜里的确突发大雨,直到凌晨四点才停歇,正好将孙苑珧的死亡时间涵盖其中。

“6月25日晚上你在哪?”

孟然:“在学校分配的单人寝,我自己住太害怕了,一夜都没关灯。”

卫诚点了点头,“一年前刘雯烨的事能和我们详细讲讲吗?她在出事前有什么反常表现吗?”

孟然:“没有,一切都很正常,上课、吃饭、参加活动,我想不明白什么事让她这么做。”孟然垂下眼睫,自问询开始,卫诚第一次见她的脸上浮现出真切的哀伤。但这丝哀伤一闪而过,很快被假意的恐惧取代。

孟然没有那么害怕,起码没有她表现出的那样害怕,在场有经验的警察都感觉得到。

这是一种常见现象,有些胆子较大或天性冷静的人的无关人士会对凶杀案呈现出一种平静,为了不增加自己的嫌疑或更好融入警局氛围,他们会在谈话中装出一种恐惧。不过自发性恐惧和生理恐惧毕竟不同,除非受过专业的微表情训练,否则很难骗过经验老到的刑警。

仅凭些无中生有的恐惧不足以指认孟然的嫌疑,顶多说明这个女孩胆子很大。卫诚清楚这一点,但他感觉到余慎行绷紧了肌肉,似乎因她不合逻辑的表情而紧张起来。

“放松,放松。”他在余慎行大腿上拍了几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警察过度紧张会给被问询方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卫诚上学时侦查讯问这门成绩是专业前三,虽然看不太出来,但他的确曾是个优等生。

余慎行并非紧张,他只是在孟然身上感到了一股汗毛倒立的危机感,没想到卫诚的感知如此敏锐,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孟然的视线重心原本放在卫诚身上,旁边那人虽然个子高,但存在感不强,始终低着头,看上去也不像主事人,让人本能般忽视他。倏地,她感到一股视线的注视,那种不掺杂善恶观念的纯粹注视并不来自卫诚或孟泉如,她缓缓扭头,正对上余慎行的眼睛。

余慎行的虹膜颜色较浅,与黑色的瞳孔界限分明。孟然恰好与他相反,她眸色很深,几乎与瞳孔一般黑,连成一片。这两双迥然不同的眼睛就像两种动物,相互窥探对方眼底清澈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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