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撤走了会议桌，更换了窗帘，又用原木色柜子挡住冷色墙壁。乍看上去有点像鹅黄色的儿童房，屋子正中间摆着两个实木多功能画架，角落里折着一个金属画架，虽然仍是缺少装饰，但已无法窥见曾经房间内特有的冷硬气质。

柜子上零星摆着点饰品，留出一部分空格让余慎行摆自己的东西。卫诚把人拽进屋。余慎行宛如巡视领地的小动物般绕着房间走了几圈，再回头看卫诚时眼底浮出真实的惊喜。

他真的有点喜欢这。

卫诚为他花了心思，而这个办公室就是具象化的载物。

他感觉到了。

笑意在余慎行嘴角漾开，他平日里总是笑得很克制，透露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此刻弯起眼睛，倒是有了些回归本性的天真，“谢谢卫队，我很喜欢。”

卫诚也不自觉笑了笑，抬手想碰一下余慎行，又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没有任何理由，轻咳一声收回手，“那就好。”

“画纸和颜料都在柜子里，和你在家用的一样，还需要添置什么告诉我。”卫诚语气一顿，补了一句，“有什么想要的也告诉我。”

报销票据审批流程繁琐还有延迟，平日里一队大多数报销都是卫诚先垫上，票据留着慢慢报，报不下来就算了。刑侦一队茶水间的两台咖啡机就是他的手笔，还曾一度被视察的顾建国批评“懒驴上磨屎尿多”。

卫诚冤枉，他根本不爱喝咖啡，是队员提出诉求才换的，而且也没找局里报销——事实上他买的咖啡机根本不在市局报销标准的必需品里。

平日里办案够累了，卫诚不希望这些琐事再拖累队员的心神，其他队员是这样，余慎行也是这样，卫诚希望他能心安理得的找自己要东西。

“孙苑珧有个弟弟，和家里关系不好，她母亲不希望她继续上学，他们那天吵架是因为她妈想让她快点结婚好收彩礼。”

陈可拉着脸向卫诚简要复述，卫诚一边翻笔录一边听陈可气哼哼地发牢骚，“你知道她要把女儿嫁给谁吗？一个四十八岁的土特产店老板，你知道孙苑珧多大吗？二十一！刚能领证！他们一面都没见过，我要是孙苑珧这婚我也不结。”

“啊……对……对。”卫诚从善如流迎和着，因为只有这样陈可才会接着叙述，不然他会因为感情被打断难受好半天。

“等会。”卫诚猛地反应过来不对，他对着笔录扣细节没有陈可口述快，此刻眼睛刚看到孙苑珧母亲因为她要上大学而大吐苦水，还没看到相亲的详细内容，听着陈可叙述忽然发现和他的猜测货不对板。

“孙苑珧和那个相亲对象一次都没见过？”卫诚疑惑道。

陈可一愣：“没有啊，没有，孙苑珧因为不想结婚离家出走了，家里把她每个月八百的生活费停了，孙苑珧本来也不指着家里的生活费生活，她每天晚上都去当家教。去世前给家里打电话是因为家教出了问题，她又急着补齐这学期的学费，想向家里借三千块钱。”

“交学费 ？”卫诚重复一遍，抬手在电脑上打开医科大教育网终端。他们能直接看见校方页面，孙苑珧的学费一栏标着“已缴纳”三个大字。

陈可也看见了这明晃晃的几个字，一脸惊讶，“不是交学费？那她朝家里借钱干嘛？”

卫诚抿唇，嘴角浮现出点苦意，“等会查一下孙苑珧的就医记录，重点排查医科大周边的小诊所。”

陈可看着他的表情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陈可：“她是想……打胎？”

“不能吧，她一个医学生打胎多危险她不可能不知道，更别说那些操作资质都不合格的小诊所，妊娠期本来就身体机能下降……”

陈可还想说，被卫诚一个眼刀刹住了，卫诚有些无奈道：

“那她有什么办法，把孩子生下来？她一个学生，大学不上了？孩子怎么养？医学生学习周期长就业晚，她一个人根本养不了这个孩子，只能打掉。”

俩人对视一眼相叹无言。

陈可：“也不知道这孩子爹是谁，这么不负责任，找也找不到。”

根据已有证据，没人知道孙苑珧男友是谁，不论父母还是室友，都认为孙苑珧没有男朋友。孙苑珧本人的社交账号也没有纰漏，各平台都找不到男朋友的痕迹。

“这有点难办啊。”陈可咬着指甲龇牙咧嘴，有点焦虑。

“老大！”一旁翻看监控的孟泉如和钱匡赫突然开口叫了卫诚一声。

“嗯？”卫诚循声去看，两人面前的电脑昂都在播放着从医科大拷回来的监控，两台电脑右下角的日期截然不同，屏幕中定格的画面却相似，都是一个男性揽着一位女性的肩膀，带她拐进一间教室。

孟泉如：“根据教务系统查到的教室安排，这个时间这几间教室都没课。”

卫诚贴近屏幕仔细一看，那男人居然还是个熟人。

屏幕中他侧着头，露出大半张脸，赫然是孙苑珧、李潇等人的导员，冯运。

被他揽在怀里的女孩显然不是同一人，个头身材和头发颜色都不同，其中一个明显在抗拒，不停推拒他伸过来的手，另一个却仿若习惯一般，默默忍受着。

“我靠，人渣。”孟泉如没忍住骂了一句。

钱匡赫脸色有些难看，在键盘上摁了几下，时间飞速快进，直到某一秒他突然摁了暂停，“你们看这。”

三个脑袋都凑过来，继续播放的屏幕上冯运先推门走出来，过了几分钟，他在监控画面中消失。那个和他一同进门的女孩动作不太自然地走出来，她边走边抬手在脸上抹着什么，看水光反射应该是眼泪，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又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靠着墙蹲下，将脸埋进膝盖，整个人颤抖着小声哭泣起来。

哭泣并未被监控收音，但无需声音在场的各位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放大，看看是谁？”卫诚咬着牙说道。

画面放大后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是个陌生女孩，卫诚剑眉皱起，抬手摸着嘴唇，那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孟泉如看他面色凝重，出声问道：

“这个监控画质不好，我和教务系统的图片对比一下吧。”

“等等。”卫诚突然道，似乎正在脑海中努力检索 “不用那么麻烦，我见过她，就今天。”

“在进教学楼现场之后，对了！”卫诚恍然大悟，“我们去女生宿舍现场取证的时候，隔壁有几个小姑娘回来取东西，里面就有这个女孩。”

“查一下。”卫诚对孟泉如道，“应该是406寝室。”

孟泉如在教务系统后台找到寝室名单，各个寝室的人员名单后是学生本人的证件照，孟泉如用鼠标往下捋，到第四个时停住，“桂晚萱，是她吗？”

卫诚凝神辨认了一下，确定道：“对，是她。今天晚了，明天我去医科大的时候顺便去问问她，她现在还在学校吗？”

孟泉如点开留校名单看了一眼，“还在。”

钱匡赫又举起手。

陈可哭笑不得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就说，就四个人你举什么手啊。”

钱匡赫挠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卫诚，“这人和孙苑珧的案子有关系吗老大？为什么查她啊？”

“不一定。”卫诚耐心回答，“但如果冯运是强迫发生性关系就构成□□或□□，看到了就得管一下，学校这种地方，类似的事发生一次就有第二次，受害者就越来越多。”

“而且孙苑珧的孩子……”卫诚的声音低下去，最后消失在喉咙里，只有陈可听到了半句，抬头看了卫诚一眼。

卫诚也看向他，摇头，“我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