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烨的哥哥,刘文斐。大学时学的新闻专业,毕业后进入一家私企工作。他年轻,工作不错,又刚刚结婚,按理说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卫诚警惕地盯着门外满身酒气的男人,想不明白他为何酗酒。
刚才在杂物室内他就注意到了攒起来的空酒瓶,客厅茶几下也摆着罐装啤酒,餐桌上还有几瓶没贴标签的散白,都能说明这个刘文斐是个嗜酒如命的性子。
现在大白天喝昏了头,把卫诚和余慎行当成了妻子点单上门的男模。
卫诚扶起刘梦交给她婆婆,婆媳俩一块往后退了几步,看起来刘文斐属于喝醉后六亲不认那类人,他妈也怕他。
卫诚在余慎行的小臂上轻拍一下,示意他松开手。刘文斐像头红了眼的斗牛一样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个人,卫诚毫不怀疑他想揍自己一顿的决心。
余慎行看了卫诚一眼,听话地慢慢松手,卫诚将警官证怼到刘文斐面前,“警察,能看清吗,我们是警察。”他拉长语调重复着,怕刘文斐被酒精冲蒙的脑子检索不到这个名词的意思。
好在他还没醉到失去神志,刘文斐举起的手慢慢放下了,朝旁边啐了一口,“警察……警察,你们最好真是警察……妈!我饿了!”
“诶,妈去给你下口面吃。”
张超华忙不迭跑去厨房。
他晃晃悠悠的走进门,进门时还用肩膀撞了卫诚一下,被卫诚侧身避开。小动作没能如愿,他不屑地“嘁”一声,冲尚在惊惧中的刘梦嚷嚷起来,“刘梦!你愣在那干吗!看不着我回来了!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放啊,啊?!”
刘梦眼眶还红着,闻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扶刘文斐,刚碰到刘文斐的手臂就被他大力挥开,退了几步又差点跌倒在地。
刘文斐又拉开一罐啤酒,黄白的泡沫沿着罐口溢到他手上,刘文斐舔了一下,怒道:“没用的东西,什么都做不好!买完酒不知道给我放冰箱吗!”感受到背后注视的目光,他又转过头来不善地打量卫诚和余慎行,“走啊!还站在别人家干吗!愿意看吗!”
刘梦不想惹得丈夫更不悦,冲过来挡在几人中间。她将卫诚两人送出门,声音里拼命压抑着哭腔,“抱歉,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话音未落,她将两人推出门,那扇沉重的铁门很快关上,将屋内刘文斐的怒骂和摔砸声都隔成闷响。卫诚和余慎行对视一眼,双方都眉头紧皱。余慎行迟疑着开口,似乎想向卫诚寻个主意,“我们走吗?卫队。”
卫诚看了那扇门几眼,门内传来肮脏的咒骂和隐隐哭泣声。他面色不善,似乎在强忍怒气,迈开步子向电梯走去。
“走吧。”
余慎行抬脚跟上他,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刘梦骤然拔高的尖叫和哭声,还有刘文斐一刻不停的怒吼。
两人几乎同时停住脚步,卫诚咬着牙,一步也迈不出去,低骂一声猛地转身,冲到门前大力拍着,“有人吗?里面怎么样了?”
有几户邻居被这的动静吸引,悄悄将门推开个缝看热闹。卫诚没拍两下,刘文斐猛地拉门,恶声恶气吼道,“又是谁!他妈的没完没了了!”
卫诚越过他向屋内看,刘梦正躺在地上,头发杂乱,额角有块红痕,看上去刚被人抓着头发往地上砸过。
卫诚面色不善,“出什么事了吗?”
刘文斐怪叫一声,“这应该我问你吧!你干什么啊你,我管我自己老婆,我自己的家事,你跟着掺和什么啊!”
不等卫诚开口,余慎行突然抬高声音道,“小心!”
他右手揽着卫诚向侧后方猛退一步,左手越过卫诚肩膀抓住刘文斐的头发往下一摁,他手劲极大,刘文斐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声脆响,差点断了,不等他大叫,一只空酒瓶擦着他后脑飞出来。
酒瓶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空气安静了几瞬,在刘文斐身后,刘梦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她呼吸粗重,满脸通红,胸腹用力的起伏着。
打他们认识起刘梦就是个柔弱文静的女孩,刘文斐何尝见过她这幅样子,短暂怔愣后涌起的是更加声嘶力竭的怒吼,“你个死女人要干什么!你看我不打死你……”
刘梦又抓起一个空酒瓶,举在身前呈保护状,一直明哲保身的张超华站出来和儿子一起谴责儿媳,“哎呦小梦你怎么了,你怎么能这样呢,文斐他是有不对,但是你也、你也不能还手啊!”
“挨打还不让还手,你们家是奴隶制吗。”
余慎行见缝插针冷嘲一声。
“你这个警察你怎么说话呢!这是我们家事你管得着吗,还不让她赶紧把凶器放下!”
余慎行抓着刘文斐的领子将他整个人甩到自己身后,低声念叨了一句,“没杀人的不叫凶器。”
刘文斐听到他的话,“呼哧呼哧”大喘气表达自己的不满,余慎行冷冷地撇了他一眼,男人又把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这个警察和前面那个不一样,刘雯烨心里明镜似得,他不太想惹他。
“冷静点,刘梦,冷静点,我们是警察,我们带你离开好吗?” 卫诚缓声安抚着,他朝刘梦摊开手展示自己没有武器,“把那个给我好吗?我是警察,相信我。”
刘梦的手臂哆嗦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再承受不住此等重物,从指尖开始,她紧握酒瓶的动作一点点松动。终于,与她通红的掌心呈现鲜明对比的玻璃瓶终于猛然落下,刘梦也随之跪在地上。
“我想回家……我想回去……”
她哭得肩膀抽搐,惯于拿笔的手因刚刚的行为哆嗦个不停。卫诚在酒瓶落地前稳稳接住,“没事,我们送你回去,好吗。”
刘梦的情绪逐渐平静一些,哭泣声渐小,卫诚伸出手臂以便她扶着自己的手站起来,刘文斐不干了:“刘梦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你是不想过了吗,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离了我还有谁要你?”
张超华比她儿子清醒些,知道这次事情大了,刘梦忍不了了,赶紧上前用身体拦住刘梦,“小梦你干吗啊小梦,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这一吵架就回娘家不至于,结了婚嘛,磨合嘛。”
“我要离婚。”
刘梦红着眼睛说。
刘文斐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你说什么?你要干吗!”
刘梦摇了摇头,不再重复,抬腿向外走去。刘文斐要扑上来抓住她,被卫诚一把抓住。
刘文斐大吼:“她是我媳妇!我有权管她去哪!”
卫诚面无表情:“她是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有权利决定自己想去哪,我们也有义务保障她的人身安全不受侵害。”
卫诚和余慎行像道铁墙一样站在那,隔开了刘梦和刘文斐母子俩,刘梦憋着一股劲,大步往外走着,一眼都没回头看,任凭刘文斐的叫喊从怒喝到哀求,她始终没再回头。
卫诚回头看了刘文斐一眼。意识到妻子真的走了,他的酒醒了一半,也不再管卫诚和余慎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有些大胆的邻居站在门口向这边张望,卫诚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余慎行抱起地上那个装着刘雯烨遗物的小盒子,客气地说声“打扰了”,然后追上卫诚的脚步,没管跪在地上的刘文斐和想要扶起儿子的张超华。
这番动静闹得不小,直到下了楼还能看到有人从窗户往下张望。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走访,没想到还能卷入一场家庭纠纷,卫诚也感到意外。看着穿着单衣拖鞋的刘梦,他索性帮人帮到底,“您要去哪,我们送你吧,省得他缠着你。”
“没事,不麻烦你们了。我刚才给我姐打了电话,她说来接我。”刘梦吸了吸鼻子,她眼睛还是通红,左眼球有点充血,盘踞着明显的血丝,估计是刚才被撞的,“今天麻烦你们了,谢谢!”
刘梦猛鞠一躬,把两人吓得不轻。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带你去分局做伤情鉴定。”
卫诚犹豫着开口,见过太多对分分合合的夫妻,,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合不合时宜。
“没事的,不麻烦你们了。”刘梦看起来还有点狼狈,但笑容无比真挚,自见面起她脸上第一次出现真心的笑意。
“其实他以前不这样。”可能是感觉沉默尴尬,刘梦苦笑着解释道,“我们刚结婚那几个月他也不这样,虽然也爱喝酒吧,但喝醉就睡了,不发脾气,更不打人。”
“上个月他去参加饭局,回来的时候喝醉了,因为我没有给他倒水,就打了我,那是他第一次打我。”
卫诚没有说话,这种情况很常见,不少有暴力倾向的隐性犯罪者会在婚前装成好好先生,甚至出于补偿心态将恋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一旦结婚就原形毕露,另一半怀念他的温柔,有些会选择忍让,这也铸就了悲剧的开始。
“第二天我就想和他离婚,我太害怕了,可是他跪在地上求我说他错了,绝不会再这样了,我们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一时糊涂……其实根本回不去了,从那次以后我就发现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爱他了,我害怕他,我没法爱他了。”
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无力,卫诚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会好起来的。”
“梦梦!梦梦!”几句话的功夫,一辆白色轿车开进小区,刘梦眼睛一亮,车上奔下一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子,一把将刘梦抱在怀里。
“姐……”刘梦扑在她怀里哽咽道。
姐姐捧起她的脸,心疼得五官都皱起来,“我看看,傻孩子怎么不和我说啊,姐就在这,你第一次就应该告诉我,还委屈这么长时间。咱们回去,没事,回家,不和他过了。”
刘梦强忍的眼泪在见到亲人的那刻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姐妹俩互相安抚了片刻,刘梦的姐姐向站在一旁的卫诚两人走来,“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警察同志,要不是你们,我妹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卫诚拜拜手让她不必在意,既然刘梦的事已经解决,他们也该回一趟队里,检查一番刘雯烨的遗物。
“等等。”刘梦突然叫住他们,似有话未尽。
“刚才在楼上我没说完,小烨出事前给我打过电话。”
“当时我们还在租房子住,我偶尔会去看她,那天她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是想我了,可是电话接通后她一直在哭,我担心她,说要去看她她又不同意。最后我逼问得实在紧,她才告诉我,有一个叫石应昌的老师对她做了那种事……她挣脱不开。”
刘梦扭紧衣角,“我马上就去找她,和她家人商量想要报警,可是我婆婆不让,我只能先去把她接回来。我还没到,她就出事了。”
空气中只一时剩下刘梦的抽泣声。
刘梦被她姐姐接走了,她的父母明天也会从外地赶来,帮她办理离婚事宜,等待离婚冷静期度过。或许刘梦未来的人生都都很难再相信爱情,但她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和不受威胁的生命。
卫诚看着倒车镜中与他们渐行渐远的白色轿车,没忍住笑了一下。
余慎行:“你心情很好吗哥?”
卫诚是个有职业素养的警察,应该不至于喜欢上刘梦吧。
余慎行紧张地想。他一紧张就有小动作,不自觉地将矿泉水瓶捏得“咔咔”直响,一个没控制住就捏扁了。
他被水瓶瘪下去的声音吓了一跳,又想悄悄捏回来。卫诚突然出声吸引了他的主意,“还不错。”
心情还不错。
两侧车窗开着,形成一股穿堂风,余慎行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卫诚因为头发短而不受影响,被风吹得很惬意,眼角眉梢都扬起来,英俊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色。
“为什么心情好呢?”
这句话余慎行没有问。
他怕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
“我当警察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办了个案子。”
卫诚突然开口道。
他不常回忆曾经,看得出来现在心情是真的不错,余慎行当然乐于洗耳恭听。
“那是个抢劫杀人案,有个男的是受害者同事,我们上门走访的时候他正在打他老婆,就和今天这种差不多吧,拽着她的头发往地上砸,也是喝了酒,醉醺醺的。他们儿子当时两三岁,害怕,坐在一地酒瓶子里哭。”
“那男的其实和案子没什么关系,纯人渣。我们几句话就问完了,我师父就带着我要走,问话的十多分钟里他老婆给他煮了一碗面,不知道哪没对心思,他掀了桌子要把面扣在他老婆头上,刚盛出来,还冒热气呢,真砸下去就毁容了,我就挡了一下。”
“当时我师父,就顾局,来之前和我说了别惹事,但我那会刚毕业,比你现在还小点,我哪忍得住,我巴不得事情大点大干一场。”卫诚又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点得意和年少轻狂的张扬,但余慎行感到胸口憋闷,就像潜水时下得太快,氧气还没完全输送上来,他就已经到了身体极限,胸口处被水压憋得胀痛。
卫诚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高兴,起码余慎行能在空气里嗅到一丝苦涩的气息。
“我那会觉得家暴不就是结了婚的故意伤害吗——其实现在我也这么觉得,反正我不让,我不同意,我当时也能作,后来又去了几次问他老婆需不需要法律援助,他老婆觉得孩子还小不能离婚,但那男的天天喝酒,喝了酒就打他,我就没见过她脸上不带伤的时候。”
“抢劫案结案之后我们又去了一次,正好又撞上他打他老婆,我脑子一热就上去拦他,被推了一把,我撞到镜子上,镜子碎了,他因为过失袭警被拘留三天。”
“我当时想她们能过三天安生日子了。”
“然后当天晚上,那个女人抱着孩子跳楼了。”
刘文斐谈恋爱时经常和刘梦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姓氏都一样,我们就该是一家人
刘梦当时真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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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得今天很多嘛(嘿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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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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