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见不得光的念头

信息发出去后,余慎行抬起头,视线如粘稠的湖水般落在卫诚的脊背上,几乎是眼不错珠地盯着他。

短暂的病毒感染并没有对卫诚的身体造成太大影响,从退烧到痊愈他就用了三天——虽然中间一度没胃口不吃饭,得余慎行端进屋里哄着才能勉强咽几口。

好在他身体素质出色,挂了两天水就又是一条上蹿下跳生龙活虎的好汉。十几度的天套件T恤就敢满世界跑。

卫诚喜欢穿深色衣服,现下穿了件zegna的半袖,顺滑的黑色布料淌过脊背,随着他迈步的动作颠簸,隐约可见肌肉轮廓。

因为出警时腰上挂着的东西太多太沉,大多数警察的走路习惯都会受到影响,习惯腰部用力,肩膀跟着轻晃。若是个高腿长,人长得挺拔利落,那这个走姿便格外潇洒。但若是条件相反,就显得像路上染黄毛的街溜子。

卫诚显然是前者。

余慎行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就像遇到了明知不会属于自己但喜欢的东西,即使知道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也还是忍不住尝试。他既不想让自己的过往沾染卫诚,又无法自抑地想留在他身边,共度春夏寒暑。

他的喜欢来得太湍急、太不讲道理。甚至于浓重到生成了得不到就毁掉的阴暗念头。这个想法刚刚冒头,下一瞬便被余慎行连根祛除。

他无法想象自己伤害卫诚,这一瞬间冒出的想法甚至令他恐惧自己。

他熟悉社会规则,洞悉情感理论。也是因为这些可视的知识,他能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性格中非人的部分。

这是他血脉里流淌的劣根性,根深蒂固。即使余慎行一刻不停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只要稍有放松,这些阴暗的念头就会从心底漫出,仿佛潮湿滑腻的触手般悄然缠上卫诚。

卫诚是刑警,见过人性的扭曲与可怖,也接受底线的沦丧与消弭。因为他选择了这份职业,他希望守护公理秩序。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一个这样的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共享未来的人生。

余慎行眼神哀切,他和卫诚接受了截然不同的教育,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也许卫诚有可能喜欢他表现出的样子,可装的毕竟是装的。他就像个想“既要又要”的孩子,既想要隐瞒自己的秘密和卫诚在一起,又无理地要求卫诚喜欢真实的他。

当然现在说这一切都为时尚早。此时此刻余慎行甚至无法清楚地解释自己的感情。

说是日久生情太短,说是一见钟情又太长。这份感情余慎行自己都无法定义,也不敢奢求卫诚相信。

一切思绪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走廊还有二十米到头,过了转角就是6号会客室,景菲然就等在里面。余慎行猛地停下脚步。

“卫队!”

他突然出声。

卫诚动作一顿,疑惑地回头望他。

余慎行面不改色撒谎:“我认为邬颌做过面部微调,想给他作幅复原画像。”

卫诚眉心一动,有些不解地问:“以前长什么样查一下过往资料不就行吗,整容医院也有术前记录。”

余慎行短暂地沉默一下。

卫诚对于自己不精通的领域始终怀有一种尊敬——比如傅张扬的法医技术,再比如余慎行的犯罪画像。他掐着眉心摆摆手,自己说服了自己,“算了,你觉得有这个必要是吗?那去吧,开会的时候我让他们去叫你。”

余慎行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他自觉勉强,其实这笑容很真,仿佛已经刻进他的骨子里,只要稍微牵动嘴角便能笑得分毫不差。

“诶,老陈!”卫诚挥手叫来陈可,“咱俩去。”

陈可应了声“成!”,提溜着自己的保温杯大步朝卫诚走来。

保温杯里是钱匡赫给他泡的茶水,这傻小子用滚水裹着一把茶叶泡了四十分钟,杯盖一揭开茶水红得发黑,完全没有回甘,已经泡苦了。

陈可怒斥了钱匡赫糟蹋好茶的恶劣行径,但还是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喝了。钱匡赫是个缺心眼的急性子,能记住给师傅泡茶已经是特别关心,陈可也不指望他记住别的。

余慎行深深地看了卫诚一眼,后者似有感觉,突然扭头看过来,余慎行移开眼神,没有和他对视。

“怎么不走?”

陈可拉了卫诚一把。

卫诚收回自己的视线,“没事,走吧。”

景菲然的形象不太符合刻板印象中的艺术家,卫诚两人进屋时她正站在窗边,卡其色长裙被风鼓起,长发低盘在脑后,皮肤透着一种莹润的白,举手投足都是温婉。

听到开门声她扭头看过来,陈可急吼吼要迈进门,却被卫诚一把抓住。

不等陈可问他,卫诚先冲景菲然点了下下巴,陈可立刻收声看过去。

两人都没动作,屋中霎时变得安静,景菲然失去了声音源头,有些茫然地原地扭着头。

陈可愕然发现她的双目无神,黑色的瞳孔无法聚焦。虽然看着他和卫诚的方向,但视线越过他们投向两人身后。

陈可压低声音:“她这是……”

卫诚摇头,嘴唇微微分开,景菲然抢先一步开口,“眼睛前两年出了问题,现在看不见了。”

她拿起手边的盲杖,试探地走到桌子前坐下。陈可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他无比确定自己说话的声音微乎其微,景菲然居然听到了。

“景女士。”卫诚拉开椅子坐下,景菲然的目光循着声音落在他脸上,仿若无机质般不含任何光彩的眼神投向卫诚。

她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随着点头的动作,她脸颊旁的发丝抖了抖,露出耳朵上已经愈合的一排耳洞。

卫诚:“我们叫您来是想了解一下您丈夫的事。”

景菲然轻声开口:“徐姐和我说过了,他出事了对吗?发生了什么警官?”

她说话尾音很轻,给人一种发飘的感觉,像是在听话人耳旁边吹气边说话。陈可不自觉地打个寒战,胳膊上涌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在手臂上搓了两下,不自觉地看向卫诚。卫诚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反应。

卫诚:“对,案件还在侦破中,有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现在需要向您了解一下您丈夫的情况。”

景菲然点头,一副配合调查的态度。

“你丈夫有什么仇人吗?工作上和生活上的都算。”

景菲然略略思索了一会,“他工作上有几个竞争对手,但应该算不上仇人,就是单纯的关系不好。”

卫诚:“日常生活里有和谁发生过矛盾吗?”

景菲然:“我不知道,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坐在她对面的两人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一丝不对。

仔细想来,邬颌昨晚是带人去打炮的。已婚人士、有固定炮友、打炮前和经纪人报备,几个词连起来,即使在座的各位都不涉足娱乐圈,仅从一个三观正常的成年人的角度看,也有些太荒谬了。

卫诚不得不委婉地问:“嗯…您知道您丈夫昨晚去了哪吗?”

景菲然的语调平静非常,“知道,他经常带人去,我习惯了。”

丈夫出轨,因情杀人,这似乎也是个合理的动机。

卫诚看向景菲然纤瘦的身体和失焦的双眸,又在心中暗自否定了这个想法。

邬颌上肢的束缚伤浅而轻,皮肤上没有明显伤痕,说明他在死前没有剧烈的挣扎和抵抗。想做到这一步,凶手起码得拥有轻松制服邬颌的能力。除非有帮手,否则景菲然做不到。

卫诚:“在你看来邬颌和徐择的关系怎么样?”

“就是……工作关系吧。阿颌入行后就跟着徐姐了,我们俩还是徐姐介绍的。”

景菲然对于丈夫的死讯接受得很平静,此刻回忆起两人的曾经语气也丝毫不乱。

或许是长久的冷淡与背叛冲淡了爱意,此刻提起邬颌,她的称呼虽然亲昵,语气却与叙述一个陌生人的生平没有任何区别。

“嗯?”卫诚出声问道:“你们两个在一起是徐择介绍的?”

“是啊。当时徐姐也没想到吧,本来只是想介绍我们认识的。后来我们经历了一些事,就在一起了。”

卫诚:“景女士曾经也是享誉一时的青年画家,为什么结婚后就退出艺术界了?”

在见到景菲然前,卫诚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全权投入婚姻,享受着婚内的幸福时光不愿再画——听说搞艺术的人在极度幸福中是缺少灵感的,苦难才是他们创作的温床。

直到看见景菲然真人,他才惊觉这个猜测无法落地。幸福分很多种,每个人对于幸福的标准不同,但卫诚觉得就算景菲然对幸福的要求及格线再低,现在这样也够不着边。

这个问题尖锐,景菲然轻偏了下头,似乎想将卫诚每个发音都听清。她仍然保留着一些失明前的习惯,会在别人说话时将视线投向发声处。即使明知她看不见,那黑洞洞的目光仍给人一种被注视的错觉。

陈可觉得屋内有些冷,拿起遥控器将空调上调几度。空调“滴滴”轻响着,一直神色如常的景菲然居然循声“看”去,抬手捂着耳朵。

她表情微微扭曲:“请小声点好吗。”

陈可立刻止住动作,表情诡异地与卫诚对视一眼。

景菲然的听力似乎好得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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