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浅划痕

陆择栖弯了弯嘴角,只顾着轻轻点头,看起来挺敷衍,实际是怕说多错多,于是干脆闭口不言,专注于倾听。

过去他未能与朱嘉宁同过台,对方的名号却是在选手们中间传得响当当,凡是提起朱嘉宁的名字,跟在后面的评价大多是“可怕”“恐怖”等难以辨别褒贬的词组。

造成此种现象的原因,与林育睦对其的描述倒是十分吻合——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做到。

最后几天一声令下匆匆改掉“擦地板”的环节是如此,要求林育睦传话,请陆择栖私下来小组专用练习室看他们表演也是如此。

据说,除了地板动作以外,《LOVE OR DESTROY》B组还改掉了原曲的part分配和一部分走位,临近彩排,小组内的那些人终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我们把人家的歌改成这样,不会引起众怒吧?

KosElig是依然活跃的高人气偶像组合,《LOVE OR DESTROY》既是他们的代表作、成名作,也是粉丝们心目中不容侵犯的神曲。不论改编后的版本变得更好还是更坏,一定都会有粉丝难以接受。或者说,在原作粉心里,压根就没有“更好”这个选项。

在陆择栖立下“KosElig狂热粉丝”这一人设后,林育睦在与小组成员闲聊时无意将此透露出去,朱嘉宁听完当即表示:“现成的粉丝就在这里,想知道粉丝对我们改编的想法,直接让他过来看看不就好了!”

林育睦则莫名其妙地充当起传话员,向陆择栖转述时,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奈。

他主动揽责:“都是因为我说了多余的话……”

“怎么能怪你。”陆择栖连忙摇头,要说犯错,那也是最初疾病乱投医非要自称KosElig粉丝的他自己不对。况且,他还真有些好奇《LOVE OR DESTROY》的舞被改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他便干脆地应了下来,准备在晚上团体练习结束后悄悄前往三楼,还出言保证一定会站在粉丝的角度好好思索感想。

末了,他又忽地想起一件事,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问得很小心:“那个,你平时会和他们提起我的事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包含朱嘉宁在内的《LOVE OR DESTROY》B组成员们。

“偶尔。”林育睦稍稍错开目光,又好像意识到自己不自然的表现,视线重新落回对方身上,弯了弯眼睛,“大家对你比较好奇。”

陆择栖一头雾水,当天练习结束后,他在几位组员关切又好奇的注视下溜出来,一个人忐忑地踏上通往三楼的阶梯。

楼梯口有两个人在等他。林育睦袖子上有伊里画上去的的涂鸦,很好辨认。另一个并不是曾经见过面的朱嘉宁,那人身形高大,屹立在楼梯间,几乎挡住了一半的光线。

陆择栖拾级而上,最终与对方来到同一平面,他发现自己甚至需要抬起眼帘才能与之对视。

那个人平静地暼他一眼,完全没有要打声招呼的意思,目光轻轻掠过他,偏过脸只和一旁的林育睦说话:“是他吗?”

语气听起来像是警匪片里的某个犯罪分子,在跟自己同伙密谋——“动手吗?”

“嗯。”林育睦提供的介绍精简得只剩下双方姓名,“陆择栖。”

随后指向另一边,“杜慎行。”

陆择栖犹豫着是否要说一句“你好”之类的客套话,没想到对方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便立刻掉头朝练习室的方向走去,看上去完全没有想和他认识一下的意思。

“他比较认生。”林育睦悄悄凑上来,小声解释。

“是吗?”陆择栖瞄一眼前方的背影,同样放轻了声音,“现在我好像也开始认生了。”

还未走到门口,房间里便冒出一个脑袋。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朱嘉宁身子一歪,灵巧地从门缝中闪出来,略过自己的两位组员,停在陆择栖身前,两手叉腰笑容满面:“欢迎光临,前面就是我的地盘了!”

“哦……”陆择栖迷茫地跟在几人身后,踏入这片未知领域之中。

过去几次,他只是通过门上的玻璃默默看一眼屋内的情形,其实算是偷窥。像现在这般受到邀约,大大方方进入其他小组的领地却是头一回,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新奇。

视野没有了限制,不在局限于透过四方玻璃观察到的一小片区域,他环视四周,匆匆将整个房间掠过一遍,尽量不将惊讶表露在脸上。

偏偏朱嘉宁热情地伴在身边,语气自豪,问:“怎么样?”

“挺,”陆择栖停顿两秒,斟酌出一个合适的形容,“挺热闹的。”

与自家空旷的练习室相比,当前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囊括了各种看起来与“练习”全然无关的物品。

离他最近的角落摆放着一把椅子,上面随意地摊着一本书,内页微微卷起,似乎已被翻阅过很多遍;旁边是几个大小颜色各异的被子,叠放的水盆,整齐排列的洗漱用品,突然拔地而起的立式一架,除了衣服,上面还搭有毛巾,另一个角落堆了软塌塌的垫子……不,看上面的花纹,那应该是节目组为选手们统一配备的被子,大约两三条,摞在一起叠得很方正。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行李箱,两个不知从何处淘来的小板凳,白色塑料壳的整理箱上驮着抬笔记本电脑,有位练习生跪坐在前,对着屏幕似乎在研究些什么,注意到门口的响动后,他微微侧过身子,投来好奇的目光,刚好与正在四处张望的客人对上视线。

他立刻垂下眼,扭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陆择栖也怔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一边。

朱嘉宁很合时宜地冒出来,恍然惊讶道:“对了,还没有和你介绍一下。”

看名牌就知道了……陆择栖这么想着,但没说话,任由兴致勃勃的朱嘉宁拉住袖子。

朱嘉宁夸张地清了清嗓子,板起脸佯装严肃:“这两个就不用说了。”指的是负责去楼梯口接应的林育睦和杜慎行。

剩下几人他挨个指过去,报出一串名字。

陆择栖连连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其间,他注意到林育睦走到墙边,弯腰拾起一件外套。还未说话,电脑前的那人立马起身过去,将衣服接过:“我来,我去挂起来吧——陈月新,说了多少次了,东西不要乱放。”

“他是陈月新。”朱嘉宁刚好叫到。

对方缩起肩膀,不好意思地朝陆择栖笑笑,随后扭头喊道:“帮我收起来,谢谢你了!”

被感谢地人“啧”了一声,乖乖把手中拎着的外套挂上衣架,朱嘉宁望着他俩笑起来,又转过脸,面朝着陆择栖问:“那位也不用介绍吧?”

“不用。”陆择栖牵了牵嘴角,也笑。

“那位”收好衣服,路过时主动点了下头,金色的碎发散在鬓角,随着颔首的动作轻颤。

与录制第一天相比,他的头发明显长长了些,刘海险些盖住眼睛,头顶露出新生的一小截黑发,在满头金色间很是突兀。

不用去确认姓名牌,单是看发色,陆择栖便能轻易地认出对方是谁。

早在一公分组那天,他就恰好听到了田风岭所在的组别,之前来找人时,他也能透过玻璃,轻松地注意到这位一头金发的选手。

继主题曲再评级那天后,他与对方并没有明面上的交集。当然,私底下更是没有,就连在食堂,两个人都极少碰面。

他和田风岭之间没有任何矛盾与冲突,两人算不上朋友,但也绝不是敌人。他们只是认识的同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但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尴尬?

陆择栖和田风岭面面相觑,对彼此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默契地错开目光。

还是朱嘉宁率先打破沉默,他拍了拍手,招呼大家集合:“好了,休息时间结束。我们开始表演吧?”最后的问句加重了语气。

陆择栖大致可以猜到,朱嘉宁《LOVE OR DESTROY》B组大概担任着类似“队长”的角色,听到他的话,房间里的所有人立刻动起来,迅速地集中到一起,摆出了舞蹈开场时的队型。

朱嘉宁站在队伍中心:“可以帮我们按下播放吗?”

“好,”陆择栖愣了愣,快步走到电脑前,“现在吗?”

无人应答。

做好准备动作的七人雕像般一动不动,仿佛此刻正立与公演舞台之上,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交流,只是静静等待着在某一刻突然响起的音乐前奏。

陆择栖定了定神,为他们按下播放键。

-

“怎么这个表情?”团体练习间隙,张寅投来疑惑的目光,“昨天盯着他们练和声时不还挺精神吗?还说什么这次一定行。怎么,这回换你不行了?”

“哎,说什么呢。”郭义路过听了一句,立马凑上来谴责对方用词,“可不能说我陆哥——”他忽地一顿,改了口,“说咱们家择栖不行啊。”

“你才是,说什么呢!一会儿全给你录进去了。”张寅往旁边挪一步,眉宇间闪过一瞬不快的神情,很快又恢复如常,转向另一方,“说真的,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陆择栖察觉出对方的担忧,连忙否认。随后瞄了眼镜子,这才发觉自己脸上的表情确实有些严肃。

他笑了一下,尽量不露出疲倦的神色:“也没什么,就是昨天看了其他组表演,直观地感受到了一些差距。”

“你看了哪个组?”张寅拧起眉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陆择栖老实背出《LOVE OR DESTROY》的歌名,顿了顿,又匆忙补充一句,“因为我朋友在,所以才——”

“嗨!”张寅一拍大腿,笑了,“我还以为你看的A组呢!”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表情如释重负般稍稍轻松了一些:“有差距就有呗,又不是和他们比,歌都不一样——咱们只要比A组好就够了。”

道理虽是如此……陆择栖眉间未展。

观看表演时,他仿佛感觉到有一阵大风劈头盖脸地向他袭来,他从那一刻腾空而起,就再也没落过地。

朱嘉宁选择的队友大多是前几名,实力人气兼具,这些事情他早就明白。他无意比较两个小组的优劣,也并非对自己所在的小组怀有不满。

正相反,大家,他们七个人,虽然中途发生了些许不太愉快的碰撞,但仍跌跌撞撞、互相鼓励着走到了今天。如果这时候导演跑过来采访,问他感想如何,他有自信可以面对镜头,诚实地说出“我已经渐渐喜欢上了现在的队伍”。

只是,每当他回想起三楼那个小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莫名感到心底细若游丝般的沁凉。

这到底是因为悲伤,无奈还是孤独,他没闲暇去思考明白,只是将这份难以探明的心情仔细埋藏起来。

最后两天一如往常,什么事也没发生。

有过第一次后,陆择栖偶尔会在休息时潜到楼上,在朱嘉宁的热烈欢迎之下坐到一边欣赏几遍舞蹈,权当做课后娱乐。

早饭前的一段时间,他仍保持着碰巧和林育睦选中同一间练习室的习惯,两人互不打扰,复习各自的部分。

林育睦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已经卷了页,经过对方准许后,每当跳累了,陆择栖便坐到角落,边休息边翻看几页。里面画的动线图变过几次,最终才得以确认。

为了方便区分,小组七个人的代表符号各不相同。C位那个五角星估计是朱嘉宁,两边的护法位是一黑一白两个圆球,黑的那个在最初几页涂得很仔细,之后可能是嫌麻烦,干脆只划上几道排线。

“哪个是你?”陆择栖好奇问过一次。

林育睦指了指那个简略的黑圆圈:“这个,路线很简单。”

“唔。”哪里简单了。陆择栖快速翻过几页,眼花缭乱。看得多了,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着曾经跳过的动作,想象出对方的走位变换,竟觉得与原版相比确实明晰了不少。

要是早知道以后会用到,他一定努力多记住一些。

总之,最后两天一如往常,还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

《群星闪耀时》第一次公演场地选为市中的体育馆,作为选手们的初亮相,节目组所选择的场地算不上大,容纳一千名观众倒是绰绰有余。初次彩排当天,选手们乘着大巴车,早早到达舞台现场。

选手有一百名,房间只有几个,练习生们以组为单位,被安排进不同的屋子,拥挤得连找地方坐下都成了件难事。

彩排不需要做造型,选手都穿着练习服,从工作人员那里领取印着姓名的A4纸,自行用透明胶带粘在胸前。为的是方便摄像老师记走位。

“啊!你的木怎么没有了!”陆择栖刚贴好,汤宝元指着他胸前叫起来。

他这才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名字上确实少了个木字旁。没想到总是把他叫成“择西”的汤宝元竟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

“怎么了怎么了?”郭义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也凑上来,俯下身端详了一下,“真的哎,谁把你名字打错了?这种错误都能犯?”

说着就要拉他出去:“走,我带你找他们去。”

“我自己去吧。”

陆择栖从满屋子的选手间挤过,到了门外。

走廊里叫喊声不断,工作人员们行色匆匆地来回奔波,连同彼此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

他左右张望,迈出几步,脚边丢着随意摆放的空纸箱、来不及丢的塑料膜、不知是否有用的纸张。

从这里还能隐隐听到从舞台那边传来的音乐声,夹杂着导演声嘶力竭的几声叫喊。

他擦着墙边,挨个朝别的房间里望了望,每一个都是一副混乱景象。他找不到负责人,身边甚至没有一位空闲的员工能勉强与他对话,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打算放弃。

好在一百名选手中姓陆的只有他一个,名牌上有个错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摄像师能记住就行。

陆择栖调转方向,正要打道回府,突然背后响起“诶”的一声。

他扭头,身后的人胸口贴着巨大的姓名纸,上面是板正的宋体,写着朱嘉宁三个字。

“好巧哦。”朱嘉宁痴痴笑起来,回头去望,又是“诶”了一声。

林育睦侧身避让了一下,让后面拿着对讲机的人先行通过,这才跟上来停在朱嘉宁身边。

朱嘉宁放了心,又转回来,去问意外碰上的陆择栖;“你怎么在外面?”

陆择栖指了指身前,对面的两人一同垂下视线。

“你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朱嘉宁笑起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林育睦歪了下头,神情不解,陆择栖以为他没看出来,便打算去指,不料刚一抬手就突然被对方捏住手腕,冰凉的触感宛如铁器。

“你这里,是划破了吗?”

“嗯?”陆择栖下意识缩回手,举到自己眼前瞧了瞧,看出中指关节处有一道浅浅的红色。

“是刚刚被纸划到的吧!”朱嘉宁兴奋地说,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自豪,“你看,我也是!睦睦刚陪我去借了创口贴。”顿了顿,表情又落寞起来,“早知道我就多拿几个了。”

陆择栖没太在意:“不用,划得浅,一会儿就长好了。”

“你不懂,就算没什么事也要贴起来让大家看看嘛。”朱嘉宁换上一副很铁不成钢的口吻。

“不用吧。”陆择栖盯着自己手指看,“我都没注意到。”

“不疼吗?”林育睦问。

陆择栖用拇指轻轻按了一下:“呃、有点。”

“……不是,你这样碰当然疼啊。”朱嘉宁无语地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林育睦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我再去借一个。”

陆择栖还是说不用,伸手去拦,但犹豫了一下,没去抓对方的手,只将袖子捏出一个角。

指尖的布料一下子溜走,像握不住的水滴,朱嘉宁在一旁摆手:“我们在这里等就好了,一会儿他就回来。”

陆择栖眨了下眼,走廊人来人往,视野中已经没有了粉色练习服的背影。

直到这天结束,他也没能等到对方回来。

下一章会切换视角。跟小林一起场外一日游。

林育睦:(翻剧本)接下来还能讲什么……是我啊,然后呢,还是我啊。为什么演员表里没有出现其他选手的名字?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呢?

(合上)诶、只有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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