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的选择很出人意料啊,能和大家说一说选陆择栖的理由吗?”作为本次选秀的pd,谌岚神色如常,自然地引导节目流程。
舞台中心的年轻人顶着一头黑红渐变染,好像从哪个漫改片场偷跑来的少年漫男主角,身上却是一套朴素的运动衣,蓝白相间,搞得整个人从头到脚很不搭调。
他瞪着金字塔,愤愤地回答说:“因为我一定要在自己的歌上打败他!”
陆择栖一头雾水。
他拼命调动原主及自己过去几个月的回忆,黯然发现他对大屏幕中出现的这张脸,和“许维”这个名字都毫无印象。
“他是谁,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他在心里默问,试图求助于系统。
期待的机械嗓音并没有出现。
前排选手大多好奇地回头张望,才刚摆脱睡魔的陆择栖被台上的人一喊,头脑瞬间清醒。
他迅速掌握现场状况。
看来在他昏昏欲睡之时,初评级的形势也在正飞速发展。不知从何时起,大多数选手已表演完成,A班席位已满,台上的许维似乎在刚刚认定为“新A”,需要选择一位已在A班的选手进行挑战,若成功,将晋升A班,原成员则评级下降。
新老A班的battle向来备受观众喜爱,有不少或完成挑战或守擂成功的选手在这一环节大放异彩,不仅可以获得更多的镜头,还能以此收获大票粉丝。
前两次窝在金字塔中层当观众时,陆择栖就很爱看这部分,还会偷偷跟其他练习生一同起哄,现在故事的主人公换成自己,他完全笑不出来,甚至尴尬得冷汗直流。
他完全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得罪了这个叫许维的选手,以至于竟令对方放出“一定要打败!”这种狠话。
陆择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盯着众人兴致勃勃的目光站起来。
谌岚微笑着朝他招手,示意他快些上台。
被选中的人不能拒绝——这是battle环节的铁律。
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台阶,还因为坐得时间久腿有些麻,下楼梯的脚步更显沉重——如同他现在的心情。
陆择栖拾级而下,阶梯两侧的选手随着他的步伐缓缓扭头,整齐划一地向他行注目礼。
音响老师很合时宜地播放起恢弘的进行曲。
陆择栖心如死灰:谢谢,但真的不必了。
许维在台上迎接他,见他走来,严肃地躬身行礼。还说了句“请”。
陆择栖无奈地想:“小伙子长得挺帅,就是有点中二。”
中二选手许维背后的屏幕上,写的是“个人练习生”几个大字。
初舞台表演时,他背着一把略显破旧的吉他,琴身上还带着零星几张褪色的贴纸。
工作人员为他搬来立麦,他自弹自唱,表演一首曲调悠扬的情歌,情绪饱满,令人回味。
他没有进行舞蹈等其他方面的展示,单靠一首歌就牢牢抓住了几位导师的心,几乎没怎么争论便一致同意给他A等级。
当然,可能是导师也迫切地希望舞台上能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四位评委隐秘地交换着目光,舞台上的陆择栖和许维面面相觑。
“你们谁先开始?”负责cue流程的依然是谌岚。
“我来。”许维大方地拔下话筒,帅气地向后一甩话筒线,“但是在开始前,我有件事向问问陆择栖。”
他骗过头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对手:“你刚才,为什么选择唱那首歌?”
那首歌?
陆择栖花了几秒理解对方的问题。
许维口中的“那首歌”指的应该是他在个人展示时唱的《夏日记录》。
这首歌怎么了吗?
陆择栖尝试回忆与这首歌有关的信息,无意间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许维似乎更加不满,语气生硬:“你为什么要选我们队长的歌?”
队长?
“哦……你是说谢珂?”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谌岚。
作为选秀第一批出道成员的他已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圈子里发生的大小事他都或多或少地了解过一些。
“是的,谢珂曾是我们tomoro的队长。”许维眼睛一亮。
“啊……听说他现在是MYX的solo艺人……”谌岚小心地接话。
陆择栖静静旁听了几句,大致明白了两人所说的这个谢珂是谁。
大概五六年前,还是初中生的谢珂小朋友在学校找朋友组了个乐队,还在校庆上表演过。
当时他们只是玩玩,没想到表演后却被经纪公司看中,几个人一起乐队出道了,乐队名为“tomoro”,队长兼贝斯手谢珂负责作曲,成员们共同作词。
他们所发表的第一首歌便是《夏日记录》,写得是他们几个一起玩乐,共同偷偷准备校庆表演的事。许维也是当时的一员。
可惜,tomoro乐队只存在了不到一年,才发了零星几首歌,队长谢珂就宣布退出,跑去MYX当爱豆,甚至还solo出道了。
tonoro没了队长,渐渐四分五裂,当时的成员们多半放弃了音乐这条路,只有许维仍在坚持。
在他的报名表中,参赛原因那一栏写的是:想知道当初队长抛下我们选择的那条路是什么样。
如果陆择栖看到他的档案,对他“中二”这一印象肯定更加根深蒂固。
“我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队长不要我们,而是去了MYX。”许维神色黯淡。
陆择栖内心:不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去找MYX的练习生battle?
他顺便回忆了一下MYX三位练习生的初舞台,发现确实还是自己更好打一点。
许维语音一落,导播很坏地将镜头切给了MYX出身的三位选手,坐在一起的三个人并排出现在大屏幕上。
林育睦和刘墨湘一左一右,两人默契地错开目光,一个望天一个观地。
只有坐在中间的孟凡炟仍在状况外,疑惑地左右瞧瞧自己两位队友,一脸坦荡:“怎么了,我们公司怎么了?”
陆择栖恰逢想起,自己会在今晚表演《夏日记录》,完全是因为这是二周目的自己准备最久、最拿手的歌,而这首歌则是二周目的林育睦告诉他的。
当时对方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是我一个前辈的歌,之前听过几次,感觉很适合你的嗓音。”
“你要不要试试?”
好吧,这下全连起来了。
陆择栖无奈,原来令他被中二选手选上台battle的罪魁祸首竟是二周目的林育睦。
那这就没办法了,只好认栽。
许维的忧伤抒发完毕之后,谌岚连忙插空推动进程,叫台上两位开始表演。
“我说了会用我们的歌打败你。”许维仍是一脸严肃,“我选择的歌是乐队解散前的最后一首,同样是队长所作——”
“流心。”
指尖拨动琴弦,带来一串灵动的乐声,许维抱着吉他,不断变换着和弦,低头轻唱,落在额前的发丝挡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本环节中,“先手必输”的flag依旧没有实现。
许维成功胜出,获得了通往A班的船票。
可能是他的获胜鼓舞了后来的挑战者,之后又有两位选手挑战胜利,来到A班。
同样有两位原A班选手遗憾降级,移动至B班。
陆择栖对这两组选手毫无印象,初评级很快结束。
全体练习生们已万分疲惫,此时等待他们的却还有中彩补录和后采。
录制前采时陆择栖还未来到这个世界,原主的回答大多是千篇一律的“会努力”“很期待”,敷衍,但不至于出错。
至于后采,陆择栖虽然回答了一些问题,脑子里却没留下太大印象,一是因为实在太困,二则是因为……
可能人脑有这样一种保护机制,帮助人们忘记一切不愿回想的尴尬记忆。
比如采访,再比如battle。
个人展示的《夏日记录》已是陆择栖最后的杀手锏,他放手一搏,顺利拿到了A等级。
第二次个人表演,他真的已经无计可施,前两次循环的经历完全派不上用场。
总不能在第一期就给观众跳一遍主题曲吧!
重生系统这么强的金手指,到了选秀里怎么变得这么没用啊?
还是说他太弱了?
许维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同好,一曲结束,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你这次也要唱tomoro的歌吗?”
陆择栖:……
他怎么突然觉得,许维其实是把他当成乐队粉丝了呢?
可他知道的tomoro的歌只有这一首。上台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tomoro的歌。
现在该怎么办?
面对许维半是期望半是挑战的目光,陆择栖战战兢兢地向评委区举手示意:“请问我可以和他唱一样的吗?”
谌岚:?
导师们:?
许维:!
挑衅,是挑衅吧!
半分钟后,陆择栖用行动证明了,他不是挑衅,而是单纯的……清澈愚蠢。
夜深人静,陆择栖回忆起自己在舞台上模仿许维唱了几句之后突然噎住唱不下去的场面,默默将枕头盖在自己脸上……
一夜无事。
第一期的录制是秘密进行的,场地还未公开,选手们被提前安排进了附近的酒店。
初评级和采访的录制持续到凌晨四点,选手们悄悄坐大巴返回酒店。处于人道主义,车上没有放置摄像机,而是让选手们好好休息,第二天的行程也定在了下午。
陆择栖醒来还不到十一点,他勉强睁开酸涩的双眼,室内一片昏暗。
今早回酒店后,睡在靠窗那侧的伊里特意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以保证两人能拥有良好的睡眠质量。
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按亮,被屏幕光刺得眯起眼。
视野模糊了几秒,待看清画面上显示的时间后,他没有半分犹豫,锁屏,把手机倒扣在床上滑向一边。
整套动作自然流畅。
看来,就算想不起曾经的记忆,人的生活习惯依然会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再次昏睡过去之前,陆择栖迷迷糊糊地想。
一点十五分,陆择栖房间内的第一个闹钟准时响起,生存时间没能超过两秒。
五分钟后,枕头旁传来震动,陆择栖不情愿地摸出手机关闭闹铃,和隔壁床的伊里提醒一句:“该起床了。”
声音出乎意料地沙哑。
昨天应该没有用嗓过度吧……他及时打住,不愿再回忆初评级的种种。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在金字塔顶坐了几小时的A班选手在最后关头被人打下来降至B班。如果选秀真的有这种剧本,那位写作的编剧应该都会觉得丢人吧。
陆择栖打开床头灯,靠光线让自己的意识慢慢归位。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伊里抢在他前面,利落穿好衣服从床上蹦起来。
“我先去洗漱了。”对方只留下一句话,便趿拉着脚步走进洗手间。
陆择栖“哦”了一下,尾音被关门声截断。
走廊里渐渐响起说话和跑动的声音,大概是其他房间的选手已准备完毕,结伴前往楼下集合。
陆择栖再次确认时间,还好,来得及。
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将打开的行李箱摊在地上。
里面的衣服整齐叠放,除此之外还准备了洗漱用品包和化妆包,角落里甚至塞了双用塑封袋装好的拖鞋。
三周目的陆择栖面对眼前的行李箱,依然会像前两次那样,恭敬地鞠上一躬,默念:谢谢原主!
伊里手脚麻利动作迅速,没过多久便把自己收拾好了,全副武装地站在床尾,朝陆择栖一抬下巴,意思是“该你了”。
如果将前两周目的相处也一并算上,陆择栖和他同公司的练习生们已经认识半年有余,可直到今天,他仍觉得自己的队友有些陌生。
在选秀中,同公司出来的练习生在前期很容易抱团,可青蔓的几位选手则不同,除了不得不合作完成的初舞台以外,在之后的各个环节,他们交流很少,私下基本不会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
之前的陆择栖一心扑在练习上,几乎只和同宿舍同小组的选手打交道,没能顾得上他这四位“原队友”。
以至于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搞懂该如何与这些人好好相处。
还好和他同住的伊里话不多,与他的交流很有限,好像完全没有想和他熟悉起来的意思。这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毕竟少说少错,这样别人应该就不会发现他与原主的不同了吧?
脑内突然闪回昨晚张术河说的那句“你好像有点奇怪”,他再次感到懊悔,自己昨日的行动,对“陆择栖”来说应该有些出格了……不,对于他自己也是。
唯一的好处是,如果节目播出,看了第一期后能对我留有印象的观众应该会比之前要多——陆择栖以此来安慰自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陆择栖险些挤歪牙膏,他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快步来到门前。
已准备完万全的伊里抢在他身前打开房门。
“你们还没好吗?”
外面的人朝里张望,伊里侧身让开,对方便毫不客气闯进来。
他环视一周,视线最终定格在仍穿着睡衣的陆择栖身上,有些不悦:“你不会才起床吧?”
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陆择栖叼着牙刷,水滴自未干的发梢滴落,已将衣领洇湿了一小圈。
他犹豫一秒,决定默认。
光看脸,他其实还未认出来者是谁。
“泽禹,你先和风岭他们下去吧。”伊里平淡地替他回答完,便坐回床沿上低头划手机,彻底进入自己的世界,仿佛之后屋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择栖回想了一下,自己本次重开好像还没和同队的夏泽禹说过话,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听话一点,不要再惹他生气。
“我尽快!”陆择栖迅速冲回洗手池前,吐掉牙膏沫后郑重表态。
夏泽禹的脸倒映在墙面镜上,表情仍旧不太愉快,语气比刚刚松懈了几分,含糊道:“唔、不用急,时间确实还早。”
他的情绪似乎缓缓下沉,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变得像喃喃自语,“我就先过去了,一会儿记得和我们上同一辆车。”
“好。”陆择栖冲着镜子里的对方点点头,不明所以。
随着清脆的关门声,夏泽禹的突然到访宣告结束。
对方口中的“我们”大概是指同为青蔓练习生的田风岭、夏泽禹和张术河三人。
整理完毕后恰好两点整,距离规定的集合时间还差两小时,陆择栖和伊里决心遵守约定,去楼下同队友们汇合。
伊里仍是一副对周遭毫不关心的样子,披好外套拖着行李箱率先来到走廊。他全身上下出自同一个运动品牌,大概从一开始就是搭配着买好的,头戴同牌毛线帽,刘海被帽檐压住,软软地贴在额前,给他“运动少年”的形象平添了一丝乖巧。
集合后所有练习生要一同乘坐大巴车前往本次选秀的拍摄基地,未来的几个月里,大家练习、吃饭、睡觉都要在那里。
而从酒店出发、到达基地的这条路,选手们是可以穿私服的,行程虽然仍是保密,但无法保证会不会有收到小道消息的站姐粉丝们前来跟拍,因此,大多数选手都会在集合前好好打扮一番,希望能留下帅气的路透图。
此时选手们的名字和公式照还未正式公布,第一批路透照片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在秀粉们眼中的评价。
直白地说:谁的照片看起来最好,谁就最有可能获得吸引网友们的目光,快速积攒初始人气。
这一点,参加选秀的选手们同样心知肚明。
在走廊站定的伊里从口袋里掏出黑色口罩,仔细戴好,完成了本次穿搭的最后一步。
陆择栖在屋內环视一遍,确定没有丢下任何细小物件后退到门边,拔下房卡。
他转头,对上一张遮得严严实实的脸。
只露一双眼的伊里静静盯着他:“怎么了?”
“呃、你那个……口罩还有吗,能不能借我一个?”
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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