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暂时消停后,山间里野风出来闹腾,泥泞的山路歪歪斜斜,延伸至潮湿的、湿冷的青山之中。
大黄牛吭哧吭哧往上爬,牛车上除去赶牛的大爷,后头还坐着几个人。
“你们大概是不知道,”少年的声音虽带有这个年纪的毛躁感但也蛮清亮,“我的未婚妻,那可真的是,落落大方,楚楚动人,宛如月中嫦娥般皎洁明亮,借先人的诗词夸赞,那便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旁的人不免翻个白眼:“咦惹~你前面说那姑娘皎洁,后又说她妩媚,到底哪个是真的呐?我不信。”
闻言,模样约莫不过十八的唐酒轻推一把那个人,道:“我的未婚妻就是这般,怎么了?爱信不信。”
“看你刚刚也不是对这边很熟悉的人,刚刚要不是这位剑客大哥,你都要掉草沟子里面去了,你找未婚妻怎么找到这边来的?”
“这个嘛……”唐酒摸摸下巴,顿了好一会才回答:“说来话长,我和阿鸢是在清河的抱山湖认识,那时我因为各种原因在她家住了一段时间,后面就一起看对眼了,去年年底,我们本打算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办酒,阿春老家,也就是这里,她老家传话来说是有事情,让她回去,但这都两个多月了,没消息,我就想到这里看看。”
“这里山多而且深,村子也有不少,你怎么知道你未婚妻在哪里?”
“我自然是知道的啦……”
唐酒自信说着,看向一直抱剑不语的剑客,他刚刚还没找到路差点摔草沟子里面的时候,是这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大哥拉着他上来,从模样身手这些出发是挑不出大哥毛病,但这大哥就是不爱说话,上了牛车之后就一直抱剑安安静静地待着。
“大哥,你是不是那种游历天下,行侠仗义的大侠啊?有称号吗?没准我听说过哎!”
斗笠抬起,一双漠然似冰的眸子看向满脸诚意的唐酒,后者掉沟里的之前摔进过泥地里,衣袖脸上还留有一些没擦干净的泥渍,山里潮湿,现在都还没干。
眼前笑哈哈的唐酒与记忆中和大鹅比拼一番后瘪着嘴巴来找他的少年有几分神似,江晏不免恍了一瞬。
但他也心知肚明,这不是已经失踪了三年的少东家。
三年,和他悄然离开旧居那段时间几乎一样。
“没有。”
“那大哥来这边做甚?我该怎么称呼你?”
“和你一样,来找个人。”
眼前的人没告诉自己名字,唐酒也没追问,还是一口一个大哥的叫,他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围着一朵花团团转,一直在江晏耳边叽叽喳喳,即使江晏在很多一些问题上没回答,他也没在意,依旧自顾自说着。
过了一段时间唐酒也累了,蜷缩成一团呢喃自己未婚妻的名字,闭眼就想着睡过去,也就是这时,牛车颠簸了一下,像是碾过了什么东西,起伏的幅度有些大,把唐酒的睡意全赶跑了。
“怎么了?”
“嘛?没事!”赶牛的大爷手中还叼着一枝细树枝,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这里是片坟地,刚刚也许又碾过什么棺材板啊还是牌位什么。”
“大爷都是过来人呐,已经习惯了?”
唐酒盘起腿,手肘撑在膝盖上,乐呵呵和大爷聊起了天。
“这片地都是一些战乱时期的乱葬岗,以前没钱又没粮,人死了就找个地方丢了,喏,这个地方就是其中一个丢了很多人的地方。”
另外一些人问:“那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恐怖的什么鬼怪啊什么的?”
大爷摇头但又点头:“恐怖是恐怖,但最恐怖的可不是鬼怪。”
几人听大爷开始说起一些灵异志怪故事,虽然大爷添油加醋了不少,但也算是旅途的消遣,有的人翻出了一些干粮,好心地给牛车上的人都分了。
巴掌大的圆滚滚烧饼,还撒有芝麻,放现在这环境来,可堪比珍馐美馔。
嘴里有吃的唐酒安静了不少,他捧着烧饼,把圆月咬成了弯月,很快就天狗食月,造没了。
在他抬手抹去嘴边碎屑,有些意犹未尽时,烧饼的香气又冒进他鼻子里,鼻子煽动,他偏头,就对上了一只没动过的烧饼。
“吃吧。”
江晏把那个烧饼塞进了他手里。
“……大哥,你不饿吗?”
“还好,不饿。”
“可是我——”
唐酒还没把话给说完,马车再一次踉跄一下,再来便是两个人和赶车大爷交谈的声音。
“不能了喔,我车上已经有好些人了,再来我家大黄受不住了。”
闻言,车上的人看向和大爷说话的两人。
都是背着几捆木柴的汉子,正和大爷交涉能不能捎他们一程。
只是不知为何,其中一人忽然变了脸色,拉着同伴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当时大黄在哞叫,这边的人听不清,但能看出来,另外那个腰间系着一条红绸子的人脸色也刷一下变的苍白。
牛车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腰间系红绸子的汉子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
那名汉子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消息,也不管和大爷交涉了,立即转头几乎是跑着离开,很快就没了影子。
“怎……怎么了?”
牛车上有人不理解这两人的反应,挠挠头满脸疑惑。
“也许是看到鬼了吧,”唐酒下意识咬了一口手中江晏塞给他的烧饼,“也不知是不是眼瞎。”
他咀嚼了几口,才发现自己一口咬了几乎快到半边了,他撕下还没碰过的一大部分,直接朝江晏的嘴里塞去。
“还是得吃点哈,大哥,这饼好吃。”
出乎意料,旁人眼里,这冷面的剑客倒是没躲,只是很快垂下了斗笠,遮住了双眸。
这天还是不如意,闷雷响起,天边压着一大团黑云,正气势汹汹朝这边席卷而来。
“大爷!我看那边好像有可以遮雨的木屋!”
唐酒指向了绿油油的一片地方,但大爷也还是把牛车往那边赶,毕竟谁也不想淋雨,还是这一场雨就很有可能惹上病的雨。
老一辈人所言——春雨如油,湿邪易侵袭。
等几人冒雨刚进这有些破败的屋子,才发现刚刚那两个背着木柴的汉子也在。
大雨倾盆而下,很快模糊了视野,大黄和大爷外院可避雨的地方,一人一牛相处的很好,只是这里屋,气氛不知为何有些凝滞。
唐酒率先找了一个离那两个人有些远的角落坐下,但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两个靠在一起的汉子。
他抬手揉揉脖子,在骨头发出咯吱一声后,看着那两个汉子自己错开了视线。
旁边落下一个人,很淡很淡的青竹冷冽香便萦绕在唐酒的鼻尖。
“哎?大侠,我才发现,你手中怎么有两把剑?”
方才在牛车上面的其他人望向江晏放至于自己膝上的那两把长剑,其中一把还系有灰蓝色的剑穗。
唐酒侧眸,在看见那条剑穗时,眸中有些惊讶。
“使用双剑吗?”有人开口:“不不不,按照江湖套路,这其中一把剑一定是属于大侠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是,它本来属于我一个很重要的人。”
天地良心,一些人挠挠脑袋,这冷面的剑客原来一句话能说这么多字的。
那边有胆大的人和那两名沉默的汉子搭话,但是那两个汉子都是沉默地盯着自己搞起来的火堆,几乎是把这一行人当不存在。
夜色暗下去时,雨还在下,并且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牛车大爷已经在外面靠着自己马车上的干草垛子睡下,里屋也是一片的安静。
今晚看来是要在这里睡下了。
这里荒郊野外的,这些人是看江晏有在这里歇息的意思才敢蜷缩起来睡觉。
“滴答——”
破败的屋顶有水珠凝成后重重砸在地上。
一道重雷响起,那势头像是要把这里给炸了。
“嗷——哞——”
外院的大黄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着急的喊声,将睡着的人从梦中拉出来。
“怎么来?”
有人刚落下一句疑问,便传来外院大爷警惕凌厉的声音。
“谁在哪?!”
唐酒率先爬起来,之后便是江晏,再来是白日那些在牛车上的人。
外院雨棚里,大爷抱着焦躁得跺脚的大黄,一双浑浊的眼警惕地看着雨幕中树林。
“嘶……那是什么啊?”
忽地一道雷光劈落,惨白的光刺透雨雾,刹那间照亮了十步开外的一棵大树。
大树下,一道人影静立,轮廓被雨水晕得发虚,似是半融进夜色里。
雷光熄灭的刹那,有黏腻的“咯吱”声从树下透过传来,像是湿透的鞋底从烂泥里拔出来的声响,也像是骨头扭转的声音。
那人影好像没动,但又好像在雷光熄灭的时候往前挪了一步。
“嗷——哞——”
大黄牛不顾大爷的按压,又高昂地喊了一声,声响很大,离得近的一些人还捂住了耳朵。
又有雷光亮起,那这次看去,那树底下分明没了影子。
“哎?唐酒小伙子!你去哪?”
“那是我阿鸢!”
唐酒的声音打着转,很快随着他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几乎是他冲出去之后的那一刹那,江晏也随之而去。
“不是?刚刚就那一团黑的,你怎么看出来那是你未婚妻的?怕不是眼瞎吧?”
熟悉江晏的人总会以前人的一句诗词描述他的出剑——十步杀一人,作为“无名剑法”创始人的他,出剑的速度很快,杀人也几乎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只是,今晚他却跟丢了一个年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
雨还在无情倒落,意识到把人跟丢的江晏停下脚步。
周围泥泞不堪,没有脚印,而这几乎模糊视野的雨水又把少年的气息盖住,江晏知道自己现下该是追不上人。
握着剑柄的手在发力收紧,江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雨水打在他斗笠上,而底下的一双眼眸,沉郁阴暗,似是在极力忍耐着。
“大侠!”
身后有人喊他。
“别追了!那小子根本不是人!”
江晏回到那座小屋门口时,便嗅到了一股子腐臭味。
他绕开已经被吓得脸色恐怖或是正在发颤的几人。
地面那具尸体身上穿着和唐酒一样的衣服,只是潮湿黏糊,衣摆上的花纹成了暗红色。
江晏蹲身掀开盖在尸体面部的衣料。
灰白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尸体的脸还未完全腐烂,依稀能分辨出模样——和今日的那个唐酒有着**分相似。
再来是,尸体的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骨头,手臂和腿脚上布满擦伤和淤痕,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碎叶,似乎死前曾拼命挣扎过。
“死了有几天了吧?唐酒是鬼?”
在场的人想起牛车上笑嘻嘻看着他们的少年,那时他们还觉得这少年傻里傻气,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头皮发麻。
江晏垂眸盯着尸体扭曲的脖子,很快,他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向缩在里屋门框的两个汉子。
“你们,知道一些什么。”
不是疑问句。
雷光乍现,其中那名腰间系有红绸的汉子像是被腰斩了一样,红绸便是血淋淋的伤口,忽的有些瘆人。
还是没写到完完全全重逢那里哈哈哈哈哈哈哈下章一定,下章一定,烧冬瓜你准备好接受江酥的“思念”嘛[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山中诡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