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昨夜喝得酩酊大醉，意识再次浮浮沉沉，像是溺水的人。她敏锐地察觉到手边有块浮木，连忙赶去捞捕，想要趴在上面喘会儿气。

可这块浮木像是成了精，左摇右摆地就是不让她碰着，每每要摸到边缘时，那木头立刻虚晃一枪，跑得更加远了。

“站、站住！”

少东家悲戚地看着那浮木越跑越远，而自己的体力越来越低，眼看着就要溺水了，她终于喊出声来。

也不知是不是抽筋，总之她腿一蹬，往下一溺，她最后竟抓住了那木头。

于是她猛地浮出水面，再兀地睁眼，便看见一张粉面桃花般的隽容。

这张脸分外眼熟。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眸光闪闪，似是刚被清水狠狠浸湿润过一番；他的眉毛细而修长，似乎还能看得出被精心修过轮廓，末端处还有些新长出来的灰色。

少东家还有些恍惚，并没有一次性认得这是熟人。反而是将手搭上去，喃喃道：“怎么浮木也能成精吗？难道我已经被溺死了不成？”

赵光义简直被她气笑了，恶狠狠地掐住少东家的脸颊肉，往两边扯了扯：“少侠，不如等酒彻底醒了再开口？”

少侠终于吃痛地醒来，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赵光义白色的里衣已经被水浸湿，变得薄而透明，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肉上，变得更外朦胧美丽。再看看他们脚边，是被打翻的水盆，流了一地。

赵二就这样站在少东家的床边，手上的湿毛巾都还没完全拧干，淅淅沥沥地在二人手腕交接处流淌，变得温热粘腻，钻进少东家的胸膛。

此情此景，像极了驸马为将军擦拭宿醉的身躯。

更贴切的，是窗边的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少东家浑然不觉这种气氛有何不对，赵光义更是心黑地让她悄然适应。

这事儿若是叫寒姨瞧见了，怕是管他赵光义还是赵匡胤，都要攥着飞镖扔出人形来，让他三天三夜都跪在雪地里。

若是江叔……只怕无名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明日的太阳都未必见得到了。

“少侠今日想去高专看看吗？”赵光义重新端起水盆，将毛巾拧干，粗粝的颗绒覆在少东家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些再次昏昏欲睡。

紧接着她的胳膊被举起来，手肘上的堆积的水迹被擦干。他如此细致地照料宿醉的少侠，却全然不顾自己洇湿的衣裳。

宿醉过的脑子不大清醒，她迷迷瞪瞪地看着赵光义又端来醒酒汤，亲自喂她。

赵光义细细用眼神描摹乖乖张嘴的少东家，似乎想将这一刻镌刻进心底，好叫他时刻都能拿出来反复品味。

少侠偏爱游历四方，如烟如风，从不停留任何一处，无拘无束，开封府也不过只是她某一处的避雨港。

何处能留住她呢？何人能留住她呢？她眼中的世界又是何等精彩的模样呢？

……少侠啊。

若你醒来了，还做那自由的燕吧，只要能偶尔回来看看你在檐下筑的旧巢就好。

或许是赵光义的视线太过实质，她不自觉地挠挠脸颊，打了个哆嗦，终于清醒过来：“去高专？为什么？”

她今天本想去找魏尔伦打一架，没别的原因，就是无聊了。横滨的密道已经全被她搜刮一遍，如蝗虫过境，连根杂草也不剩了。

至于异世不羡仙，有那么多庄客帮忙打理，又有赵二这么个幕僚在，她更是不需要管了，只要偶尔去逗逗小孩儿就行。

“有新的密道。”赵光义垂下眼眸，掩盖住流转的眷恋，语气轻笑，“少侠不想去看看吗？”

果不其然，咱少东家立刻睁大眼睛，跃跃欲试地想跳起来，完全忘记自己只穿着亵衣亵裤：“当然要去！何时出发？要一起吗？”

赵光义顿感无奈地将少东家按下，取来这个时代的日常衣物，“先换上干净的衣服吧。”

少东家立马拿起来瞧。是非常轻便的日常衣裤，上白下粉，格外青春靓丽。少东家套上以后，潦草地用红绳扎起高马尾，便跟着赵光义一起走出客栈，看见一群正跟着黑井美里一起扎马步的小孩儿。

小孩儿们第一回见这般模样的少东家，各个都有些蠢蠢欲动。可惜黑井美里的威严实在强悍，加上赵光义也站在前面，大家也只能悄悄转动眼珠子来偷看一看，腿上的马步是半分也不敢松懈。

黑井美里当然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在指导完最后一位孩子的动作后才转身。

这一转身，她便彻底愣在原地。

原因无它，只是直到此刻，黑井美里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位武功盖世的年轻少侠，不过也只是比天内理子略大两岁，她本该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小少年。一时之间，她的心中莫名五味杂陈。

少东家并不知晓周围人心中所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有何特别反应。她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高专密室了，于是赵光义果断地选择放手。

他看着她如飞燕般跃上檐顶，撑手一跳便翻过高墙，然后远远地离开擂钵街，前往高专的方向。

赵光义回头，看见黑井美里欲言又止的神色，回答道：“少侠这次来到开封，是十五岁，待了也就两年。”紧接着就来到了这里。在开封期间从未回去清河，也不知是何种理由。

也许……是冥冥之中吧。

“这次？”黑井美里不知前因后果，下意识地抓住了关键，却不明白其中关窍。

赵光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织田很久没来了吗？”

黑井美里回神，答道：“是，已经一周了。”

“我明白了。”赵光义将手背在身后，点头离开了擂钵街的不羡仙。

艳阳高照，旭日当空。

少东家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城市的钢筋丛林中，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照下她的影子。

她轻巧地在高楼顶层飞跃，凉爽的清风剐蹭她的耳朵，将那块粗糙毛巾的温度一一吹去，只留下探索新密道的兴奋。

至于高专内目前有谁？于她而言并无所谓。

想要进入高专的密道，必然会经过高专的大门，会路过学生们的训练场。

不过，那只是对于寻常人来说，咱少东家毕竟有非同寻常的大轻功，只需一次腾跃，她便可径直前往最终目的地。

“嗯？”站在室外训练场的白发少年眯起眼睛，苍蓝色的眼眸透过墨镜望向那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他语气犹豫，拉过身旁的黑发男生，“你看看，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识？”

夏油杰将手上的长刀收起，抬起一只手放于眉上，盯着天空看了良久，他也犹豫地开口：“好像……是的？”

坐在不远处石阶上的褐发少年见二人都停下了动作，便也往天空看去。

只见天空中似乎飘过一个黑影，也许是飞机，也许是飞鸟，正当家入硝子思考这有何特殊时，那黑影愈发近了，竟能模糊看得出是个人影！

家入硝子蹭地起身，惊疑不定道：“诅咒师？”

训练场正中央的两名男生闻言对视片刻，果断拉起家入硝子，将她一并带上夏油杰的虹龙背上。

五条悟双眼明亮，嘴角上扬，全身细胞似乎都叫嚣着兴奋，显得他此刻略有些疯癫：“哈，那家伙终于来了！”

夏油杰同样兴奋，他更为收敛地站在虹龙上微笑，眼里是一种莫名的势在必得：“看来今天一点也不会无聊了。”

家入硝子见二人如此激动，被夹在二人之间的她又如何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于是她恹恹地摆手：“你们俩有点分寸就好，我可不想再听见高专的警报了。”

三人到达目的地时，少东家刚好解开一扇隐秘木门的密码。说实在的，这可比横滨的金属大门好开得多，便是用蛮力她也能轻松打开。

少年们面面相觑，眼里尽是不可思议：居然是忌库？居然没人看管吗？

少东家可不知道这是忌库，只道若要进入密室，这扇大门是必须要开的，更不知道这里本该有人对此严密看管。

少东家推开大门，厚重的檀木气息便毫无前兆地钻进鼻腔，强势地夺取全部感官，待到适应这霸道的木头香气后，视线终于占了上风。高耸宽阔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咒具，有长刀、弓箭、镖绳、棍棒、长枪、锁链……

“这两个形制还挺像。”少东家取下一把长剑，与自己常用的无名对比，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怎么像，“不过还是无名更好用。”

这可不是吹嘘。虽然两把剑的形制很像，但显然无名的剑柄更适宜手腕的抓握，灵活程度更高，攻击的强度也更强。

至于长刀、唐横刀与陌刀，虽然都很像，但到底是使用目的不同，也就比较不得了。

将所有武器挂回墙上，少东家向左继续摸索。不知是摸到了哪块突起，方才挂着武器的那堵墙瞬间发生奇怪响动，紧接着便看见它缓慢地转动，直到出现一个仅一人可过的入口。

少东家习以为常地走过去，在入口处仔细观察片刻，确定了什么后才进去。

等到少东家彻底没了身影后，三名少年才悄悄地从木门后探出脑袋。

“我们跟过去？”这是白毛。

“但上次不是被发现了吗？”这是黑毛。

“有没有可能，我们早就被发现了？”这是褐毛。

五条悟当场反驳，语气不屑：“怎么可能，这次我们可是保持了很远的距离诶！而且这里咒力浓郁，肯定也会对她的感知有影响！”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指向室内的木桌，木桌刚好在武器墙的前方，上面放了三瓶小小药瓶，瓶口用大红色的布绒塞住。

夏油杰走向前去，只见桌上不止是三瓶药瓶，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锋芒毕露，瞧着到不大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能写出来的。

[密室机关重重，此药补血]

“哈——？”五条悟的眼镜直接滑下鼻梁，他极尽不满道，“老子在这里读书两年，还会怕这里的机关吗？！”

家入硝子则是不可置信：“我竟然不知道，高专会有连少东家都觉得危险的密室？”

夏油杰似乎是又想到盘星教下方的密道，一时之间再次沉默。

不过这倒是冤枉了高专的密室。毕竟少东家的字条是提前写好，所提及的密室也自然是她所在的大宋的密室，其危险程度自然不是此方世界可以比较的。

少东家的速度奇快，毕竟这间密道既无机关，也无岔路，直接一条道通到底，倒是叫少东家分外惊诧。

不知是否错觉，她走得越近，心口就愈发得烫，直到快要看见敞亮的出口，心口的那股热意几乎要化作真实的火球，灼透她的胸口。

于是少东家猛地停下。

此时，她离出口仅一步之遥。

少东家无声地抚上胸口。她此刻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块伴生碧玉的存在，它是如此灼热，如此显眼，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口，催促她现在就踏进去。

少东家试探地后退半步，只见那块玉珏直接从胸口飘起来，她惊得睁大了眼睛。

“竟然真的有这种奇事！”她第一回看见这玉还能凭空而立，简直不可思议。

——似乎少东家本人并没意识到自己是更加不可思议的存在，她简直是奇迹。

少东家只犹豫片刻，便二话不说地踏了进去。

一阵白光侵入视野，匆忙跟上的三名少年直接被晃了眼。等到好不容易适应，却发现眼前竟然是薨星宫，他们的面前坐着苍老的天元，而少东家不知所踪。

她的背影愈发佝偻了，似乎也变得更加巨大。天元听见眼前的动静，缓缓抬起头。正因此，三名少年同时被震慑在原地。

无它，只因在那双苍老的眼睛下，赫然又睁开了一双年轻的眼睛。

“这是——”两个月前才见过天元的夏油杰几乎惊呆了，他难以想象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更是好奇地凑上去转圈，不断地打量她，嘴里惊叹道：“真是浑浊的咒力啊，和咒灵很像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硝子第一次见到天元，在最初的冲击后，倒是很良好地接受了现状。听她两位同期的说法，再加上横滨之游，倒也能猜出一二分因果。

天元的眼睛似乎透过他们，直接落在不知名的时空，她说——

“这便是『不死』带来的『肉/体进化』。此，不可逆。”

来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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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异界第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