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记得什么?少东家啥也不知道。
不过她记得怎么用手机,并且非常快速地给白无常打去电话——
“对,是高专的学生。”
……
“因为纽扣。”
……
“我认识?”少东家回头去看一眼,在记忆里好一通搜寻,果断摇头,“不认识。”
……
“什么时候来?”
……
“哦、好。”
电话挂断之后,少东家就将手里的武器转换为弓箭,对着天上射鸟,一点也不做解释。而被救的那位妹妹头男生,此刻正一脸呆滞地坐靠在树干边,似乎对此情此景有点消化不良。
太宰治仍然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望天,混不在意身下泥泞湿润的土地。大约是看见好几只鸟都被打下来,他终于大发慈悲地翻了个身,将整个背部对着不远处的两人,在上的胳膊上下涌动,看起来似乎在挖东西,也可能是在抓虫子。
五条悟来时所看见的,这是这样安静、不和谐、且十分突兀的一幕。
古怪、很古怪。五条悟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用他独一无二的超级六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观察,可不论怎么看,都完全没有办法忽视这种和谐但极其怪异的氛围!
这里耳朵最好的当属少东家,故而当五条悟刚出现在山林里时,她就已经察觉到。在确定来的是五条悟而不是新敌人时,她便继续去射鸟打猎抓蝴蝶了,就好比在金明池时,只顾着一杯一杯地饮酒,全然不想在座的诸位正说什么。
少东家追蝴蝶正追得不亦乐乎,恰好蝴蝶此刻又往五条悟的身旁飞,她便索性利落地停下,坠在五条悟前方,站直了冲着他招手扬声:“你来啦!”
五条悟不由自主后退半步:“你们在干嘛?”
少东家歪头:“等你。”
五条悟把墨镜摘下戴头上,一跨步到少东家身边,围着她绕有所思:“……超级不和谐的场面,好奇怪啊!”
少东家不理他,转而对太宰治说:“走啦,我们继续去玩吧!”
见五条悟已经抵达,这位黑发妹妹头男生的去处也尘埃落定,少东家自然是打算继续带着太宰治四处乱窜。虽然没有目的地,两人也是偷溜的——但少东家出游何时做过计划?哪次不是四处乱窜,想到去哪就去哪吗!
“喂喂、不是吧——少东家你已经很久没来东京,竟然舍得就这样抛下俺(ore)吗?!”五条悟摘下墨镜,眨巴着他那双绝美六眼,水汪汪的蓝仿佛要沁入谁的心底,清而透亮,像是烈日里的冰饮子,叫人毫无抵抗力。
太宰治刚想对这种美貌色诱嗤之以鼻。毕竟在五条之前,显然已有紫色赵二对少东家施行过美貌特攻,而且这二人看着就早已芳心暗许,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可谁能料到,整日跟木头似的完全没开窍的少东家,此刻竟然在可耻地犹豫,甚至是没有做任何抵抗地就点头应下!
太宰治:……
“我也要去哦~”太宰治果断将手搭在少东家身上,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无辜,“是少侠把我拉到这来的,现在身上没有一分钱,外套也脏了,少侠可要负责~!”
少东家被两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晃了神,一双如水洗后的蓝天,洁而透亮,一双如夕阳中的荷塘,美而芬芳。她晕晕乎乎、幽幽转转地点头叫好,拉着太宰治的胳膊又抓住五条悟的臂膀,足尖一点就准备往天上跃。
“嗯,虽然很想让少东家带着俺(ore)往天上飞,但可怜的雄还在看着我们诶~!”五条悟发动咒力,将少东家狠狠吸住,没让她成功用成大轻功,“话说少东家你的力气还真是不可思议,居然要用这么多咒力才能拉住你。”五条悟对此啧啧称奇。
“这个俺(ore)可真像开封话,”少东家眼珠一转,也道,“冇啦冇啦~就是个恁简单的大轻功,俺可冇恁大本事嘞。”
五条悟连忙凑上去,兴致勃勃地盯着少东家:“我要学、我也要学!”
无他,只是因为他日常说一说俺(ore)的自称就要被家中族老、自家挚友不停叨叨,这开封话在“游戏系统”的直接翻译下,听起来比全用俺(ore)说话更地道些,像是直接回到上世纪的泥巴里打了个滚,又在河里游了一遭后狂奔回家出一身大汗。
五条悟这一听就了不得了,只觉得这种说法棒极,迫不及待地要学会了去讲给所有人听——这可是被众人遗忘掉的精华啊、来自过去的文化啊,必须传扬!
——必须要叫所有橘子们记住,不能因为闷头往前,而失了文化多样性,而忘记方言的文化传统!
可惜少东家的开封话实在一般,平日说话都讲通用语*,教也教不出啥名堂来。她只好愣愣地挠挠后脑,干巴巴嘿嘿一笑:“我也只会这几句嘞。”
五条悟当即露出失望的表情,少东家连忙又加一句:“赵二会!你来横滨找赵二,我带你去找。”
五条悟立马开朗,速度之快到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早有这想法。
太宰治冷冷瞧着,又冷冷一笑,毫无感情起伏地指向不远处的黑发高专男生棒读:“啊、这位可怜的少男,被学长遗忘,似乎快要冻死了呢!”
灰原雄睁大眼睛,伸出食指指着自己鼻尖,反问道:“诶?我吗?”可是他不冷啊?
虽然上下的衣服破了半截,整只腰身和小腿都裸露在空气中,但说实话,对面三人的一台戏让他直觉不想打扰。
而且看得还挺开心的?
于此同时,一金发男生奔命在校园的林间,全然不顾被划伤的胳膊和正在滋血的腰腹,他毫不怜惜地踩在草地上,留下一路伤痕。
若是以往,他宁可选择绕远路,也从不踩踏一花一草。
他此刻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去抄最近的道路。快一些、快一些、再快一些!也许只在下一秒,他唯一的同期就会彻底丧命!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一级的咒灵;他不明白,为什么还只是学生的他们要直面这样的死亡;他不明白,这般行走于刀尖上的生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不明白、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有些事情让有能力的人做完不就好了?!为什么他要直面这种苦难!明明、明明这里有成年人啊……为什么?为什么?
“发生什么了?”
他骤然停下脚步,所有的愤怒、憎恶、悲痛、自哀……一切的思绪都戛然而止,不上不下地哽在喉间。他毫不期待地转身,毫不期待地看见完好无损的同期,毫不期待他直率到令人发指的神经。
他毫不期待。
“你逃出来了。”七海建人的呼吸逐渐平缓,语气十分平和,“很幸运。”
灰原雄此刻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裳,身上早已看不见一丁点血污,对比之下,七海建人反而更像是刚逃出鬼门关的那位。
“可是你的表情很糟糕啊,娜娜明。”灰原雄很担忧地看着他,“是因为担心我吗?没事啦,我已经逃出来了!”
七海建人的语气平淡,“嗯、看出来了。”
毕竟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位莫名其妙打闹在一起的白发学长和不知哪来的绷带怪人,以及、拖着大刀砍竹子的少东家。
灰原雄拖着沉默的七海前往医务室,好奇的少东家也跟上去,毕竟她还没探索过这片地方。见少东家离开的另外二人当即停手,对视一眼后连忙也跟上去。
“真是幸运啊。”听完灰原雄对事件的复述后,家入硝子嘴里含着戒烟糖,语气毫无起伏地感慨,伸手拍拍七海已经恢复的腰腹,“行了,不致命也不算麻烦,起来吧。”
七海建人从伤员的铁床上起来后,她褪去身上的白大褂,往左手边的储物柜里一塞,转而看着少东家:“多谢,看来又麻烦少东家了。”
少东家歪歪头:“还好?很顺路,而且这里的地图一点也不大,三段大轻功就可以到了。”
家入硝子失笑:“也是,毕竟是横滨无所不能的大侠——暂时生活在横滨的大侠。”
少东家爽朗大笑,叉腰道:“没错,我可是不羡仙的少东家、自然也是不羡仙的大侠!人间团圆不羡仙,本大侠自然是奉‘人间团圆’为己道的举世闻名的大侠!”
“不过,”少东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问那位黑发男生,“为什么你会在那里?不会遇见危险逃跑吗?”她的语气真挚,格外不解。
“诶?”灰原雄,即黑发男生,他挠挠头,憨憨一笑,“还以为少东家不会问了呢!”
灰原雄看看七海建人,又看看少东家,有些垂头丧气道:“因为我只是很普通的三级咒术师,术式很低下,咒力也少得可怜。但是娜娜明不一样,他的术式很厉害,上限也很高,还有无限的潜能!”说到后面,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变得格外炯炯有神,仿佛是在夸赞自己。对比之下,七海建人似乎更加沉默了。
少东家眼中的不解更盛,她问:“那你没有潜能吗?”
灰原雄一愣,摇头道:“不知道,可能也有?但在那种情况下,让娜娜明先跑一定是正确的。”
“不能理解,如果是这样的话,绝大多数弱小的人早就死掉了,可事实并不如此。”少东家皱着眉头,“真是复杂的思考。而且,为什么不练习逃跑的速度呢?”
灰原雄睁大眼睛:“可我们是咒术师啊,为什么要练习逃跑?”
少东家的眼睛瞪得更大:“那这不就是在找死吗——居然是自己找死!”
“噗——”一声没憋住的笑破竹而出,五条悟直接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拍大腿,“哈哈哈!说得好,少东家说的可太好了!”
大约只笑了几声,五条悟的表情就立马平静下来,前后落差之大,让人直叫心慌,“弱小又不想拖后腿的话,就要学会逃跑哦~”
灰原雄羞愧到面红耳赤地低下头,而金发的少年愈发沉默。
在这个世界之外,比『书』的维度更高处,有位作家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当夏油杰匆匆替五条悟做完任务赶回学校,便见众人围坐一团,好几位辅助监督正在拿着纸笔盘问记录。遇见如此罕见的一幕,他怀揣些许不安上前闻讯情况。
或许是沉默地太久、太久,这位年轻又稚嫩的金发男生终于爆发了。
他近乎是歇斯底里又颓然无力地以手掩面,彻底盖住他赤红的双目,不再去看任何一位成年人的表情,不再去听任何一位强大术师的声音。
在堪称颓丧的气场中,他说出的话简直算得上是恶毒的诅咒。可那不是怨怼、不是呐喊、甚至不是一种指责,而是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陈述:“那不是二级咒灵,那是完全发育好的特别一级产土神……这种事情只要有能力的去做就好了吧,二级和三级的咒术师又有什么用呢?”
不知为何,夏油杰忽地被这句话震在原地,像是被当头棒喝,砸得头晕目眩、耳鸣心慌。
他当即慌张地环顾四周,却发现人意外地齐全,非但没有人受伤,甚至比风尘仆仆的自己更精气十足。除了说话的人神色难看外,似乎没有任何糟糕的事情发生。
可,真的没有吗?
在这沉默的指控中,少东家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事情,可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便拉过气息几乎消失的太宰治问:“这里的官府……警署?不、特务科,额……就是,你能明白的吧?管事的在哪里?”
太宰治扬扬眉毛,重复道:“少侠指的是——总监会长老吧?”
他说的一字不差,分明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说过任何关于咒术界架构的事,可他就是一阵见血地道明了尸位素餐的人是谁,是身居何位、该做什么。
“总监会内部权力混乱,本身正处更迭交替的关键,高专又是立场不明的中立,又来了这么一位五条家的少家主——没办法,必须要献祭一枚废棋呢~”太宰治的话音刚落下,就有好几道来历不明的锐利视线射过来,吓得他连忙躲到少东家身后,高挑纤细的身形看起来在瑟瑟发抖地请求庇佑。
——如果忽略他接下来的话。
“真是可惜了,这步可以在你们心中埋下根深蒂固的刺的好事,竟然就这样被搅黄了,只怕幕后人此刻也要歇斯底里了呢~”他的眼睛笑眯眯,表情像是餍足的猫咪,显然是吃够了热闹,正想办法搅浑这汪水来活动活动。
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记录的辅助监督身上,孤立无援的弱小辅助监督一个个都直冒冷汗,不断地擦拭额间豆大的汗珠,抖着嘴唇道:“五条君、夏油君……我们只是奉高层之命,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工作职员,不能违抗啊。”
夏油杰神情纠结一瞬,正想松口,五条悟见到他的表情,有些不满,但也没打算深究。
然这时,清俊的嗓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它轻而上挑,像是在与谁轻快地调笑:“哪有这么麻烦,一口气都杀了,不就好了吗?”
太宰治碰碰少东家的肩膀,语气轻盈:“少侠不也这么认为么?这一类的人,都死不足惜吧?”
少东家没什么表情,大抵是又进入了节能模式,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死,但不是死不足惜。”
几名辅助监督抖得更加厉害,毕竟少东家“凶名在外”,咒术界在职人员基本都有所耳闻。至于是好是坏,又是否真正地做到抹黑,恐怕只有内部人员自己知道了。通俗来说,只要心中无鬼,基本是不会害怕咱少东家的。
但辅助监督们的惶恐并不重要,毕竟于少东家而言,不过是路边的小花,若是瞧见了,便好好爱护,若是没瞧见……也就只好怪他命不好。反而是高专几人的态度更让她注意,毕竟是江湖友人,多少会在乎的。
夏油杰难以置信地看着少东家,似乎是不敢想象少东家会这样想:“你……不是大侠吗?”
少东家抬头看他:“对啊,我是大侠,可我不是菩萨,菩萨普救世人,但大侠为世人而战。”
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难以出声:“……有差别吗?”
少东家未答,太宰治替她先说了:“有哦,不过傲慢的咒术师是不会懂的啦~!”
五条悟嗤笑一声:“说的好像你这个黑漆漆的绷带怪人很懂嘛。”
太宰治立即叫嚷起来:“什么黑漆漆,那明明就是给蛤蝓的爱称啊——你这只墨镜白毛怪!”
“哈!”五条悟一捋袖子,扬起手臂就要打过去。
夏油杰只好放下所有零乱的思绪,全身心地去拉住要动手的五条悟。两只个高的猫闹得不可开交,少东家任其打闹,而她径自走向几名辅助监督,手放剑柄上,二话不说地架在为首之人的脖颈上。
夏油杰心一慌,正当他以为那人即将血溅三尺时,少东家却只是空出另一只手,将他手中的纸笔隔空夺来,销毁得一干二净。她的双眼毫无波动地扫视过去,其它几人立即战战兢兢地撕干净,生怕留下一丁点痕迹。
可这还不够,少东家二指并拢,不知点到那人哪个穴位,竟叫他直直地倒了下去,不带一点声息,连呼吸都看不着了。
这是杀人……这是夏油杰第一次看见少东家杀人,是真真切切地杀掉活生生的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没有术师天赋的普通人。
夏油杰的呼吸滞迟,头脑混乱,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少东家。
从她救下那位名叫伏黑甚尔的术师杀手开始,到如今生生地在他面前杀了一人。在他眼里,似乎她的立场变得愈发混乱,善恶不明、暧昧不清。
少东家她……到底是佛、还是魔?
*通用语的私设:宋初架空,有类似普通话一般的通用语,开封官话就是开封讲(不然少瓜就真像是山嘎嘎里来的小土妞了,连话都讲不清白/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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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得一手文
其实是不想写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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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异界第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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