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香古色的酒楼二层。
四周有人频频朝一张靠窗的位置张望,眼神乱飘的有男有女,火热的眼神也居多。
徐复只觉得自己满头黑线,无奈扶额——焦点处的那家伙毫不收敛,一边大喇喇地夹菜吃,一边时不时地撩一下头发,把线条美好的肩颈暴露在空气中,而那双架在凳子上的大长腿更是白的发光。
她俩已经坐在这个位置吃了快一下午了,天都黑了。
九十八一份的蛋炒饭是点起来不眨眼的、好吃但死贵的烤鸭是一盘接一盘的,当然,基本上也都进了王某人的肚子。
“你还没吃饱?”徐复喝了一口她的第七杯茶水,左手挡脸,试图避开那些瞟来瞟去的视线。
“你有急事儿吗?”
“当然不是!”徐复一拳头捶桌子,而后在一片目光里,赶紧压低声音,“这都吃了千儿八的了,咱们差旅费哪有那么多啊??”
王震球夹菜的手不停,嘴上却惊讶道:“不会吧,你不会这么小气吧福福,连顿饭都不请我的吗?”
徐复震惊。
徐复叹气。
徐复不语,只是一味地打开手机查余额。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看到消息后,徐复伸手打掉了王震球蠢蠢欲动要去拿菜单的手爪子,将手机屏幕摁掉:“郝老师说这几个人要跑。”
......
到达手机上的地址时,天已经快黑透了,零星几个星子孤零零地挂在夜空上。
王震球靠在车门边仰头,打量着眼前的烂尾楼,表情难绷:“这儿?这怎么也得三十层了吧?”
徐复从驾驶座的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挂住他,幽幽道:“说是要咱们自己一层层找呢......”她光是看着这个楼,就已经累了,“还没有电梯呢......”
王震球心累地和徐复靠了一会儿,突然一撸袖子,转身直接把徐复从车窗里拽了出来,顺手放在地上就要往黑咕隆咚的门里跑。
徐复蹲在后面,从裤兜里摸出一支棒棒糖,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纸,正要塞进嘴里开始消磨时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车发动机的声音。
然后是刹车声,有人打开车门,低声说着什么。
两个?不对是三个。
徐复倒也不着急挪地方,反正她的车停在阴影里,又距离那栋楼有一定距离,一般人也不会专门跑过来看。
她安安稳稳地缩在车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探看——嚯!好白净好帅气的一个长毛儿!哎呦!这个蓝毛毛也很好看的嘛!后面这个也不错,很清秀......!咋还有一个人?
徐复看着第四个人慢慢走进路灯不算明亮的光线里,难得沉默了下来——那张脸,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
宝宝,原来你在这儿。
“行,我跟张楚岚还有老青一起上去,宝儿姐看准时机上来帮忙就行。”那个白净的长毛在门洞口停住,转头对另外几个人说。
张楚岚?
他不是加入哪都通了吗?公司还派了其他人来?
徐复又探出一点头,在另外两个男性中间来回打量起来。张楚岚很小的时候,她见过那个还在吐泡泡的小婴孩,但是完全没见过少年版和现在这个成年版。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找不同,她等到几人依次走进烂尾楼后,才摁住耳机,捂着嘴超小声呼唤:“球儿,能听见吗?”
“嗯哼。”听筒那边传来轻快的应答声。
“下面有几个人要上去,是公司的人,我感觉不太对。”徐复缩在阴影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补了一句,“还来了一个,可能是另一个大区的临时工。”
过了一小会儿,耳机里才传来王震球的问句:“另一个临时工?那确实有点意思。”徐复从最后一句话里听出来他骤然提升的感兴趣程度,深深吸了口气:“我拜托你,别玩儿脱了。”
“知道啦!”
听着那边的声音,徐复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出来,王震球大概已经笑得嘴角要咧到耳后了,这种乐子可是难得遇到一次。
宝宝是临时工,这是徐复猜的。
大区的临时工身份都是保密的,她当年费尽心思,也只是从一个董事嘴里撬出来,华北的临时工代号是宝宝。
如果宝宝今天没有和张楚岚同时出现,她想破脑袋都不会把宝宝和‘宝宝’联系在一起。
“咦?他们里面有个叫张楚岚的?”
“你认识他?”徐复咬碎糖果,嚼在嘴里嘎吱嘎吱的。
“你这消息闭塞的啧啧。”不知道王震球躲在哪里,他把声音放得极低,像是钻进徐复的耳朵里说话似的,“异人演武大会的那个碧莲啊!”
徐复不语,只是打开手机,开始一味地恶补自己休眠期间的异人新闻。
点开视频。
徐复一脸沉默地看完,沉痛地叹了口气,找了个清晰的大头照,研究了一会儿,不禁感叹:“还得是隔代遗传。”
“什么隔代遗传?”王震球那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嘈杂,他压低声音兴奋地播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另外俩居然是术士!这风后奇门居然有一天让我看着真的了。”
风后奇门?徐复一顿,心道铁定是稳了,暗骂球儿这混小子还在那里看热闹,一会儿一块被戴上伊丽莎白圈就老实了。
“好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开车自己走了。”徐复直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呲溜钻进驾驶室,打起火。等那只金色的大猴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上车坐稳,直接一脚油门就窜了出去。
“公司是不是开始不信任临时工了?”上了大路,徐复才放缓车速,瞟了一眼似乎在沉思什么的王震球,“以前从来没有过一个活儿派两个临时工的先例。”
“估计出了什么事儿,上面,或者其他大区。”王震球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表情冷漠。
“别是要整顿公司,拿你们开刀。”徐复活动了一下手指,地处偏僻,路上没有车,她索性又放缓了速度,“咱要不跑路吧?”
王震球眼睛一亮,笑开来:“就咱俩吗?”
徐复翻了一个大白眼,一脚油门下去,闭嘴开车。王震球在旁边笑得乐不可支,半天才停,手伸过去帮她把头发别好,慢条斯理地说:“应该还没有那么糟糕,别担心。”
回了酒店,王震球去洗澡,徐复坐在飘窗上,听见花洒打开的声音,才叉掉小说的界面,点开中午收到的另一条信息。
‘六十二号,考虑好了吗?’
她糟心地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天,退出聊天框后立刻删掉了那条信息,广告信息立刻顶了上来。
徐复把手机扔回床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从窗帘缝打量着格外明亮的星空,把双手举到眼前,握住又松开,不断地重复了好几次。
她在第六次张开手之后顿住了,目光落在了反应慢了半拍的右手小指上,低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感觉一次比一次不中用了。”
浴室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徐复放下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语气轻快地打趣:“洗这么久?你是蜕皮吧?”
王震球冲她皱了皱鼻子,一下子扑到床上,滚了几下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儿,长长地出了口气,冒出一颗金色的脑袋:“咱俩明天去吃烤乳猪怎么样?”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让徐复一晃神,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地下室门口的顺毛球,又听见他装模作样的担忧,“这么多好吃的,你说老郝不会被咱俩吃穷吧?”
徐复那只不是很听使唤的小手指突然一颤,她在亮得有点晃眼的灯光里,看着那只大蚕蛹发呆。
“他不会介意的。”徐复冲他笑了笑。
她的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就此和他这么稀里糊涂但平平稳稳地过下去。
徐复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甘北草原上的那股疼痛突然开始刷存在感,像烟花一样,在她的全身血管里炸开一朵一朵。
她猝不及防,从飘窗上摔了下去,耳边突然出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但徐复疼得无法控制,也无从想起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你想要背叛我吗?’
“什么......什么......”徐复眼前的景物晃动得厉害,她拼命伸手向前,却只抓了垂下来的床单一角。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耳边的声音像是唐僧的紧箍咒,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叫徐复头痛欲裂。
‘你想要背叛我吗?’
“不......我没有......”随着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回答,那声音也就消失了,疼痛也像潮水一样,缓缓退走消散。
......
徐复再睁开眼睛时,对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酒店里。
“甘北草原上就出现过一次吧?”
她偏过头,不出意料地看到趴在自己床沿上的王震球,那双漂亮的金红色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
“今天是第二次,这应该去医院做个检查吧?”王震球紧紧盯着徐复,不想错过哪怕一个表情。他刚刚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趁着她睡觉的时候,运炁走了一遍她的全身经脉,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我可能就是......”徐复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茫然一寸寸侵占了所有的表情,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摸上咽喉,试探性地出声,“王震球?”
王震球下意识地扶住她,同样茫然地看着徐复一系列的动作,听见她叫自己,于是应道:“在呢。”
徐复颓然垂下手,散乱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顺着肩颈滑了下去,挡住了她的侧脸。
王震球腾出一只手要去整理,却听见她清晰地笑了一声,而后是第二声。
徐复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极为夸张,她就这样顶着一张夸张到僵硬地笑脸回答:“这都是累的,你要是担心我,就给我多开点工资吧,王老板。”
王震球眨巴了几下眼睛,噌一下窜回自己的床,一边把自己仔细盖好,一边回应道:“你这还是去找老郝比较合适,我连住的都是你家,哪来的钱给你开工资。”
徐复哭笑不得,看着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骂了一句:“多盖点土,别着凉了。”她看着王震球背身过去,终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就在刚刚那一刻,她才想起来,那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是自己的,或者说是属于最开始、最坚决的徐复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