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求药治脑痛的唐公子住在龙虎山了，好像是被左玄妙给打了。

张静清不知道为什么两位掌门笑得怪怪的，只觉得两张死人脸真的挺瘆人的，原来只有左玄妙一个他还能说稳重、端庄，现在多了一个唐炳文，他有点怵得慌，尤其是两双麻木的眼睛同时看向他的时候。

唐炳文眼内的腐肉脓疮好除，入了脑的病气要修养，不方便走动，就在龙虎山住下了，客房是离左玄妙的舍房最近的那间，左玄妙面无表情接了活，日日煮药，送到唐炳文跟前，送完药就走。

几个师兄弟咂摸咂摸出来味道了，趴在房间门口看。

两张死人脸不说话也不对视，规规矩矩的，左玄妙递汤碗，唐炳文就接过吃药，唐炳文伸手，左玄妙就探脉，换药也是一板一眼，半点旖旎也没有。

观心：“师父你确定能行吗？”

张天师：“你师妹那个命已经没法算了，得过且过吧。”

观物：“不是，师父，我们说的是万一师妹知道你和唐掌门的意思，不会一个冲动把唐公子……”

张天师：“……把这茬忘了，那孽畜最近还吃清心丹吗？”

“什么时候停过啊？”澄心叹气，“师妹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杀心。”

能动了之后，唐炳文开始下地走路，左玄妙一扬拂尘，伸过去半个胳膊借去扶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几步，唐炳文就喘着气回屋子了，左玄妙回自己的丹房嗑清心丹。

再过了一阵，唐炳文能再好一点了，左玄妙让他和自己一起练早课，基本功和打坐，菩提树下两个人并坐，双手放在膝盖上，行炁周天。

走完炁，左玄妙扶着他回屋里去。

嗯，宛如在做什么日常行为一样。

左玄妙是半点波动都没有，唐炳文偷偷看她发现了也没波动，她们很少说话，中规中矩地相处着，老天师的心挂了两个月，终于是死了，就差敲着唐炳文的脑袋说你别装死人了，快去跟我徒弟说两句巧话。

唐炳文：“……玄妙道长，吃了吗？”声音细的好像蚊蝇。

左玄妙收拾自己的药材。

张静清扶额：“玄妙，玄妙，唐公子能下山走走了吗？一直在山上待着多无聊啊？”

左玄妙：“能，我没空，明天师兄带他下山逛逛吧。”

“我哪有空啊？再说师父不是让你照顾唐公子吗？”

左玄妙抬眼皮，道：“我没空，我要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每年的冬天，左玄妙都是要在家里过的，今年也不例外。

张静清：“那不是更好，下山买特产的时候带唐公子溜一圈！就这么说了哈！”

左玄妙说：“可。”

答应得爽快，没有半点不自在。张静清还想说什么，就堵在嘴里了，左玄妙没回头，还在收拾她的药材，唐炳文坐在一旁看她的背影，双目没有波澜。

过了两天，左玄妙下山，带着唐炳文，山路陡峭，唐炳文把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两个人慢慢往山下走，到了镇中已经有日头了，左玄妙仍旧扶着唐炳文慢慢去买自己的东西，背着背篓，买了的就放里面，低眉垂目，不苟言笑的样子，镇子里的人只有敬畏，没有亲近。

哪怕她拉着一个好年纪的年轻人也没人敢上前多问。

于是那些情绪，唐炳文只能自己一个人咽下去，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也许他不是真的死人吧，装得再像个死人，也不是真的心死了，回山上的时候，他仰头问：“你累吗？演一个活人。”

左玄妙缓缓停了步子，回头看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睛里是升腾的不耐烦和厌弃，随后，左玄妙抽出自己的手臂，独自大步往山上走了。

唐炳文只是装死，不是真的死。

“左玄妙！”他拔高音量，“张天师让你照顾我！”

左玄妙不在乎别的，在乎天师府，在乎她师父，左玄妙转身，冷冷看他，眼底翻涌杀意，但是唐炳文知道她不会，她只能哑巴吞下这次的挑衅。

金光起，一只金光做的大手抓住唐炳文的腰，把他举到半空，缠住他的嘴。

左玄妙的杀意升腾着，往山门的方向走，回到了，把憋红的唐炳文扔在一边，去嗑自己的清心丹，嗑了一颗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杀意，就多嗑了两颗，平静下来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唐炳文：“够胆你杀了我！”

左玄妙瞥他，全然不在意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静清赶紧拦住唐炳文：“唐公子这是怎么了？”

“你放开！左玄妙！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左玄妙！你怕什么？你忍什么？”唐炳文挣扎着，“张静清你放开我！左玄妙！左玄妙！有本事你别吃清心丹！你杀了我！你不敢！左玄妙！你就是胆小鬼！你——”

左玄妙开门，两颗清心丹下去，唐炳文打了个哆嗦，脑子冷静了，不吵不闹了。

左玄妙回屋子，关门，世界清静了，少了一个生气的，多了一个装死的。

张静清：“……唐公子我问一下，你们在闹什么？”

“……没什么。”唐炳文淡淡回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静清深呼吸，再深呼吸，有点忍不了，念了一遍清静经，一脸“烦了，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