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光同尘

初春的3月,北京这座历史久远的古城,和着冬末的最后一点还未彻底融化的雪沫,慢悠悠地随着不算准时的东风,从一冬的肃寒里渐渐苏醒。

新学期刚刚开始,早到校的和留校的学生一起挤在开着暖气的图书馆里,王也跟着同学也混在其中。

他家就在北京,来学校很方便,加上人很随和。作为一个没有就业压力也没有学业压力的闲散人员,所以同院的同学总是没有负担的拜托他。

昨晚,有个同学因为家里有些事,来不及回校,让他帮忙从图书馆寄一些材料,免得导师严加催促,来不及修改毕业设计的稿子。

于是,早上**点,陪着老爹打过一把太极,又被老妈强行灌了一耳朵二哥和二嫂的家庭矛盾之后,疲惫地披了件厚大衣就要出门。

老妈怕他冷,临行前硬是给他塞了一脖子的围巾,末了狠狠打了一个死结,生怕把他掐不死。

就这一番折腾,到图书馆就已经快中午了。

本打算刷了卡就赶快进馆把活儿干完拉倒,结果在刷卡机前遇上个小拦路虎。

小拦路虎是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王也看着眼熟的校服,想了一会儿,认出是初中母校的校服。便多看了那个小孩儿一眼。

他一看到小孩儿的脸就愣住了。

倒不是小孩儿长得有多奇异,主要是他本来打算随意扫一眼就算,结果小孩儿意外地很敏锐,在他看向他的前一秒就盯住了他。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一眼万年不化的冰潭,他从未见过在普通人脸上见过这样一双眼,比起像人的眼,到更像是动物的眼。

神莹内敛。

他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冒出这样一个词语。

那小孩儿非常敏锐,眼神并没有过多停留,像也是不小心扫到了他一样,立马垂下眼帘。

他半睁着眼,捏紧背包的背带,垂着头,像个沉默内向的青春期小孩儿,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给王也让路。

他穿得不多,单薄的校服里只套了一件黑色的毛衣,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防寒的用具。

可分明并非不怕冷的样子,他鼻尖冻的通红,两颊清扫两朵红云,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反着淡淡的青白色。

王也忽的为早上对老妈的“谋杀行为”产生了奇异的愧疚心理。

“你不进去吗?”身体反应远快过脑子,王也稍稍解了围巾上的死结,在后悔的前一秒走到小孩儿的咫尺之间,勉强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小孩儿眼中的警惕一闪而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表面乖顺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带卡进不去。”

接着小孩儿向他解释了一番来这的情况,原来是一批学校组织中学生来学校参观,顺便上一节实践课。可是,他不知怎的落单了,身上的校园卡也不知所踪。

王也这种从小顺风顺水的人生赢家当然听不出来小孩儿言词之间闪烁着的隐晦的欺凌。

他了解情况之后,便打算顺便把这只迷途的小羔羊送回去。

“你能找到你们老师吗?”王也半蹲下来,跟小孩儿尽量保持一个水平的高度,忍不住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跟他说话。

小孩儿眼神闪烁,闭口不言。

王也反应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出门真是把头给撞糊涂了,这孩子要是能找到人,还至于在馆前当拦路虎?

他想着帮人帮到底,都开口问这个孩子了,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事。

“那你要不要先跟着我,我得先去办个事儿,干完就陪你去找老师。”

小孩儿点了点头,他说:“我叫张楚岚,谢谢你。”

王也闻言礼貌地回应道:“我是王也。”

他终于把围巾的死结打开了,他把围巾脱下来,强行戴到张楚岚的脖子上,嘴上宽慰他说:“我今天穿多了,麻烦你帮我拿着围巾,可以吗?”

张楚岚闻言扯围巾的手顿住了,头一回认真地瞧王也,眼中似有若有若无的水汽。

仔细看过去,只是一闪而过,辩不清楚。

“好,谢谢你。”他半途停下的手,拉着围巾又绕着自己的纤细的脖子缠了几圈,属于王也的温度便这样缠绕在他脖颈上。

他难得感受到点春天的气息。

王也心想,这会儿才有点小孩儿的感觉了,不过人家都说名字了,也不好再喊他小孩儿小孩儿了。

——算了,在心里偷偷喊也没人知道。

张楚岚成了他的小尾巴,走哪跟哪,王也只要转过头就能看见张楚岚。

他比王也矮很多,瞧他总是要高高抬起自己的头颅,望着王也,眼里没有一点杂质。

王也从中品出一点信任的味道,心里泛起奇异的涟漪。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骗取小孩儿信任的拐子,不由得对张楚岚生出几分不该有的责任感。

送完了资料,他便带着张楚岚找“妈妈”。

他俩在大学的校园里信步闲庭,一点不像要找人样子,等找到中午的时候,王也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催促他赶紧回去吃饭。

自从他表示大学毕业要出家当道士,父母就对他看的更紧,恨不得不浪费一丝一毫他还在北京的日子。

他心里对父母愧疚,也索性办了走读,每天都回家。

“......行,我知道了。”王也低头盯着走神的张楚岚,低声道,“今中午先不回去吃了,我这有点事,办完再回去。”

“得嘞,知道了。”

挂完电话,他从兜里掏出几颗薄荷糖递给张楚岚,自己也跟着吃了一颗。

“先拿糖抵一会儿,我们先别跟无头苍蝇一样找人了,干脆就把你送到学校吧。”

张楚岚没有意见,撕开糖纸,任清新的薄荷味充斥自己的口腔,过了一会儿,微微吸气,鼻腔都有强烈清凉的感觉。

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感觉。

他嚼了嚼,舍不得咬碎这颗糖。

他们去了公交车站,从这里到张楚岚的学校有直达的车。

作为首都,啥都不缺......包括人。

张楚岚和王也等了两班车也等不到一个空位,再王也打算等下一班时,张楚岚终于忍不住了。

“其实,我下午回学校也行。”

王也冷静地戳穿了:“中学生可不要逃课。”

“谁还真的遵循中学生守则啊?”张楚岚暴露了自己并不纯良的一面,“成绩好不就行了,学生那么多谁管的过来啊?”

张楚岚是学校的借读生,初来乍到,难免遇到几个刺头要找他麻烦,他平日里为了不惹麻烦捏捏鼻子忍了就算了。

今天被丢在大学里,找不到组织,张楚岚本准备就这样回家,反正整他的人也想他倒霉,他认栽回去睡一觉,明天回校受处分,这事就算了了。

结果今天遇到一个老好人要送他回学校,自己还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王也闻言心道,原来这孩子遇到叛逆期了啊。

他没经历过这个时期,一反对其他事都淡淡的表现,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们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想的吗?”

张楚岚被噎住,一时回答不了这么社会调查似的问题。

“我在你那会儿,迟到可是会被老爹揍的,”他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挺疼的,以至于一想到那种疼痛,我冬天也没那么难起床了。”

老好人王也自顾自的回忆起过往的人生,他以前做什么都很容易,泛不起多少情绪,以至于想起过往竟然没有多少清晰片段。

中学时代,他成绩也挺好的,长得也还行,性格也很随和,所以朋友很多。

他能包容朋友的一切,那些朋友也能忍受他这种一点动力也没有的懒散样子,那些烟火气颇重的好友们拉着他一路叽叽喳喳的度过了人生最漫长平淡的时光。

他当然不认为每一个人都跟他的人生一样。

就像他今天遇到的这个奇怪的小孩儿,他刚刚在给他系围巾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他嘴角浅浅的一点乌青的痕迹。

他是没有资格插手别人的人生的。

可是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小孩子拐成自己的限定期的小尾巴了。

“张楚岚啊,你成绩很好吗?”

他结束一大段无意义的絮叨,把话题又扯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还行吧。”张楚岚愣了一下,眉头轻佻,不小心泄露自己向来在这方面的傲慢。

那种傲慢王也很熟悉,他见张楚岚就像见到另一个自己。

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王也。

他浅浅笑了一下,眼中蕴着温和的光,揉了揉张楚岚的毛茸茸的脑袋:“看来还挺厉害的,试试考这所大学怎么样?”

王也语气中蕴藏着的期待几乎要灼伤了张楚岚,他又开始后悔自己鬼迷心窍地接受这份过于温暖的善意。

他一个人走了很多年,常年活在监视下,时刻警惕地像个刺猬,放弃了抗争,以至于不得不遭受了很多冷眼和欺凌。

被苦难千锤百炼之后,早就不怕所谓的痛苦,可最怕的就是历经千帆后这份偶然得到的善意。

他像个一只小兽,躲在大火旁,仔细观察这份善意,细心验证着真伪,不可置信又手足无措。

“我不考。”他用最原始的方法回避背后可能的风险。

“哦,那好吧。”王也就像是简单提一提,并不是真的期待。

张楚岚发现这一事实后,放松下来,心里却又同时涌起苦涩的感觉。

下一班车来的时候,王也带着他挤到一个空位上,让他坐下,而他站在他旁边,揉了揉他的头。

张楚岚眨了眨眼,将背后的书包卸下来,紧紧抱在怀里,没再吭声。

这段旅途很快到了终点,王也怕他离队被老师责罚,本打算把他送到班门口,却被张楚岚拒绝了。

他脱下围巾,双手捧着还给了王也。

王也本不想收,却听张楚岚说:“你说只是暂时保管的。”

他叹了口气,只得接过。

见他拿了围巾,张楚岚又跟他道谢。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会按时回去的,不给老师添麻烦。”他后半句故意加重语气。

王也哭笑不得,心想这孩子多半记恨上自己似有似无的训诫了。

哎呀,这下真成骗小孩儿的拐子了。

“张楚岚!”

半只脚踏进校园的张楚岚转过身,与他隔了一段距离,疏离地望着他,等着他说下一句。

“中午记得吃饭,别迷路了。”

“张楚岚。”在他刚答应时,王也又起话头。

这回张楚岚不耐烦了,问:“干嘛?”

王也笑道:“我是王也,电话是130********,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张楚岚鼓起腮帮子,冷邦邦地应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学校。

——从头到尾都没有喊过他的名字。

嘿,小破孩儿这臭脾气。

王也瞧他背影,难得也生了气性。

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心道,自己又多管闲事了。

*

他们其实不该这么早相遇的。

两个似乎命运在一起的光与影,并非是两条点到即止的交叉线。

命运之外的因果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如同蝴蝶效应一般也迅速荡起奇异的波澜。

某天王也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意外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来电的人自称是派出所的民警,说让他来领人。

他茫然,差点以为找错了人。

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有啊?”办案民警是个蛮年轻的小伙,比王也大不了几岁,办事就没有上了年纪的沉稳,说话便急促了些,“上面紧急联系人写的就是你啊。”

王也沉思片刻,又问:“谁写的?”

那边声音传出来。

张楚岚。

他说。

王也呼吸沉了沉:“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打架斗殴而已。

王也着急忙慌地到派出所,结果看到张楚岚缩在所里连排的椅子上,他年纪小,所里的女警对他同情心泛滥,把厚一点的外套净往他身上套。

东一件西一件,过剩的同情心把张楚岚压的,只剩半个脑袋露在外面了。

“你不认识他吗?”说话的给他打电话的民警。

他难得认真的思考,见过一面,算认识吗?

“这孩子也没个父母,亲戚之类的,问他他就说没有。大晚上的,老师电话也打不通......”

小民警很明显是个热心肠,也不管王也打不打算听,都一股脑地跟他说。

王也皱了皱眉,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我认识,是我弟弟。”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摆出个笑:“麻烦了。”

“害,我就说嘛。”说着,那人便掏出材料,让他签字。

王也仔细看了看,大概知道了具体情况,便签了字,要领张楚岚回去。

张楚岚脑袋忽的从倚靠上摔了下去,摔到厚厚的一堆外套里。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视野刚刚清晰一点,就看见王也。

王也见他醒了,不客气地用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教训道:“怎么不还手。”

这下张楚岚彻底醒了。

张楚岚揉了揉被弹红的额头,胡扯:“以德报怨。”

“何以报德?”王也反问,不给面子的戳穿了他的表面功夫。

张楚岚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解释自己的窘境,而且作为普通人,他也不一定相信自己的说辞,便随口继续胡扯。

“老师说有困难找警察叔叔。”

王也眯了眯眼,见张楚岚还是油盐不进,有些气闷,骂道:“张楚岚,你少跟我扯。”

然后,空气中传来一阵阵令人尴尬的咕噜咕噜声。

张楚岚有些难堪地捂着肚子,垂着头。

王也盯着他的发旋,放弃了挣扎:“行吧,胡扯就胡扯,先去吃饭。”

“哦。”

张楚岚又成了他的小尾巴,缀在他身后,一瘸一拐的。

王也冷眼看他走了几步,看他差点摔倒,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心道,真是欠你的。

于是,他把围巾脱下来又一次裹住张楚岚,然后又强行将他背在背上。

张楚岚明显不习惯被人这样温柔的对待,非常无措。

王也拍了他一下,狠狠打到伤处。

张楚岚一下子就老实了。

他双臂浅浅环着王也的脖子,头靠在他一侧的肩窝里。

王也打算先带他去附近24小时面馆吃碗面,填饱肚子,便一路步行。

夜晚的北京依旧灯火通明,但他们呆的地方既不繁华也不宽敞。

被青苔布满的胡同参差不齐,高高低低间似乎还有一两只散养的猫儿发出腻人的喵喵声。

北京作为一个标志性的建设城市,以古旧的四合院为中心向外扩散,从旧到新,像一步步走进新时代似的。

可中心里依旧是这般模样,时光在此处从未流逝过。

王也背着张楚岚,忽然生出算得上矫情的感情。

他从未这样过,他也说不清,他想如果真的踏入那个世界或许能算得清这一场因果吧。

“张楚岚。”

“嗯?”

“我以为你没记住我电话呢。”

“我其实还挺聪明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不会来呢?”

张楚岚其实没那么脆弱,他不断说服自己,他已经习惯了苦难,习惯的忍耐。

在他的计划中,王也并不会来,他只要等第二天就能好了,可是王也却来了。

没有权衡,更别提算计。

他就单纯地急匆匆地赶来。

在既定的未来,他是唯一的意外。

张楚岚想,那份意外的善意或许是真的。

“想过。”张楚岚说,“你如果不来,我就是不想你来的,但是你来了......我就想了。”

王也脚步微不可见的停了停,然后又状若无事发生,继续朝前走,只是步子迈得更稳重了一些。

还真是拐了个小尾巴走。他这样想着。

小尾巴就这样成从限定期变成了长期。

大闲人王也终于有事可做。

每周六日天会请张楚岚吃饭,美其名曰改善伙食,偶尔会教他几招太极,遇到小流氓还能给张楚岚演示一下。

跟个教练似的,比拉练他老爹还认真。

不过张楚岚就没他那么热情了,他比起锻炼身体更喜欢学习。

有次听到张楚岚说要提前参加高考的事,震惊撕破书页的一角。

啊,原来是少年班选手啊。

王也难得打了个磕巴,他说:“其实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完整的度过学生时代,过早进入大学会失去很多美好的体验。”

可他来北京借读本来也是为了提前高考啊。

张楚岚在王也面前往往用不上情商。

因为王也实在是个大好人,非常善解人意。

他只要不说话,王也就会顺着他。

“也行。”王也很快接受了现实,想着他老在中学受欺负总也不还手也不行,干脆换个环境得了。“你觉得合适就好。”

那帮子损友听说他捡了个尾巴,好奇极了,非要见见这位仙儿的尾巴。

那群二代天天不着四六,胡天胡地,而王也天天养生跟他们算得上是格格不入,但王也偏生性格极为温和,与他们从小认识,交情很不错。

王也重视情谊,对这些老友也很重视,不会轻易驳了面子。

所以,在他们的再三撺掇下,王也无奈地将张楚岚带了过去。

见面的地儿是个ktv,吵得很,精力旺盛的男男女女就算有厚厚的墙壁也搁不住那些无处宣泄的激情。

张楚岚皱了皱眉,觉得耳膜都要震破了。

王也见状,捂住他的耳朵。

“很吵?捂住耳朵吧,待会儿更吵。”王也生无可恋

“......不太好吧。”张楚岚破天荒地跟他客气。

“挺好的,待会儿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给你拿东西也别吃别喝。”

“......”

你对他们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啊喂?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一开门,刺耳的欢呼声便欢腾起来。

王也抬脚先进去,一下子就被金元元用手臂勾走了,王也挡了挡,没挡住就放弃了。

张楚岚跟在后头,刚一露头,就被一个小姑娘捏住小脸。

“哇,好可爱!小家伙,你多少岁了啊?”

张楚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这位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尽管在昏暗的ktv里看不清她的五官,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奉承:“美女姐姐好,我14快15了。”

“卧槽,未成年啊!”小姑娘惊讶地喊道,痛心疾首地谴责王也,“仙儿,你差点犯法了啊!”

“你可真刑!”

王也早料到他们吐不出什么象牙,揉了揉太阳穴,叹道:“跟初中生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别带坏小孩儿。”

他们这群朋友里面一个男人端起一杯酒,用哄小孩儿的语气,想故意逗弄张楚岚。

“小朋友,你喝没喝过酒啊?要不要尝尝?可好喝了。”

张楚岚其实挺讨厌把他当猴子似的参观他,戏弄他的感觉,但他面上不显,面带微笑,假作乖巧。

“不用了,谢谢。”

一下子,大家哄堂大笑。

张楚岚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偏身躲过了他们打算继续掐他脸的动作,直径朝王也旁边坐。

王也揉了揉他脑袋,对他表示歉意。

然后,沉声对众人说:“好了,差不多就得了。”

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大家伙这下子明白这个小尾巴对中海王卫国家的三公子很重要,不是他们可以随便玩的对象。

有眼色的人立马出来缓解尴尬,说王也扫兴让他自罚一杯,王也也很给面子,给台阶就下。

将面前的酒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大家又笑起来,气氛重新热了起来,但再没人招惹张楚岚了。

“好喝吗?”

“什么?”王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酒,严肃道,“不好喝,你不准喝。”

“哦。”张楚岚无聊地观察被喝空酒杯,见它被彩光折射出五颜六色觉得还挺有意思,“你是不是很厉害?”

王也把玻璃杯抢过来,从桌上扒拉出一个果盘,端给张楚岚,嘴上说:“不是我厉害,是我老子厉害。”

“哦。”

张楚岚用牙签叼起一块被雕刻成玫瑰的水果,没舍得咬一口,侧耳听某个似乎在电视上见过的明星,立在包间的中心,被王也那些朋友,捧着围着,正在唱某首耳熟的歌。

他心里坠了坠,不自在地打算把果盘放回去。

王也却接过果盘,从里面随意拿了个橘子,剥了皮,分了一半儿往张楚岚嘴里怼。

张楚岚却用手接,一牙一牙剥给自己吃。

“你是不是不自在?”

“嗯。”

“我也不自在,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王也好像不太喜欢吃橘子,刚剥了一牙,便把剩下的全都给了张楚岚。

“我生在这样的家庭,又难得有不错的天赋,事事顺心,但可能过于顺心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看着芸芸众生为了所谓珍贵的不珍贵的东西,疲于奔命,便忍不住生出高人一等的想法。我总在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王也揉了揉他的头,问他,“张楚岚,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张楚岚想,自己就是王也所说的疲于奔命的人,可他什么也不为,仅仅是活下去。

可是,当他逐渐失去所有亲人之后,又不得不隐忍痛苦的活着的时候,对活着的实感便降低了,生活仅仅成为了生存。

当活下去成为目的而不是达成某个目的的手段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去撕扯自己本身。

“我也没有,我以前也想过干脆靠家里混吃等死得了。可是我又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我想我得去,不然就只能错过了。”

张楚岚闻言,瞳孔不自然地放大,他一直以来隐藏起来的东西被王也无意间撕扯开来。

王也静静地低头温和地瞧他,他揉了揉张楚岚的脑袋,本以为张楚岚会像之前每一次触及到这样的东西而低下头颅时,却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眼中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说你要出家?”张楚岚轻声问道,“修佛?”

“修道。”王也被逗笑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修什么道,你的道究竟是什么呢?”

“清净。”张楚岚低声回答他。

王也品了品,觉得这道着实不错。

——这世上确实难得清净。

又问:“那你的清净是什么呢?或者说,张楚岚,你想干什么呢?”

“找个值得人......为他付出所有。”

张楚岚低眉,不再看他。

听到这个答案,王也也跟着想了想:“那我的清净大概是这世上也都清净下来吧。”

“你修的是己道,而我修的是他道,谁比谁更难呢?”王也比了比,却发现没什么可比的,便释然了,“张楚岚,我毕业之后就要去道观了,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者说有什么想要办的?我会尽力为你做到。”

王也这人太好,总擅自为他人的因果负责,对别人来说他所求不多,惟愿他人安好,世道清平。

——可真像个小神仙啊。

可对张楚岚来说,这一点求不多,却像是求了太多。

张楚岚于他人无所求,若是有求便不是一点而是所有。

一即为全,全即为一。

这一方完满的道是王也这个小神仙给不了的,也是张楚岚或许一生都求不到到。

“没有,”张楚岚听见自己说,“我所求的,自己会拿到。”

他最终还是没有吃那个雕刻的精致的水果。

他也没在王也的过去里......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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