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敏、周芷若和张无忌三人成功将萨沙圣女接回,破了风云三使和假萨沙的阴谋诡计,小昭的冤情得以洗刷,帕莎总教的危机终于得到解除。张无忌万分迫切,要去监牢亲自将小昭接回,赵敏、周芷若和黛绮丝也一同去了。
众人甫一到了监牢,见小昭一身白衣,瘦了一大圈,脸色极是苍白,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此时她已被狱卒解开了锁着手脚的铁链,正坐在板凳上休息,抬眼看到熟人们都来见她,连忙站起身来迎接。瞧着她这般惨状,张无忌忍不住大哭一场,黛绮丝也流了不少眼泪,赵敏和周芷若亦是万分悲痛,眼眶微湿。小昭再也忍受不住,大哭着扑向自己的母亲。
张无忌垂泪道:“小昭,小昭……他们竟这般对你,我……”他说着说着,只觉得万般悲痛,竟是说不下去了。小昭从黛绮丝怀中抬起头来,黛绮丝则温柔的替她擦干净眼泪。小昭道:“公子,你不必伤心,小昭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她顿了一顿,又从黛绮丝怀中脱出,对着赵敏、周芷若和张无忌颔首,身子略微倾斜,竟是要盈盈下拜。赵敏等人大惊。就见赵敏忙走去将她扶住,说道:“这可使不得!”
黛绮丝抹了眼泪,在一旁点头道:“应该的。现如今危机已除,该向几位下拜磕头,叩谢救命之恩。”周芷若也走上前来制止道:“婆婆,赵敏说的对,这使不得。咱们前来营救小昭,是因为咱们真心把小昭妹子当成自己人看待。自己人救自己人,又叩谢甚么呢?”周芷若话一出口,赵敏和张无忌都忙称是。小昭本执意要叩,见赵敏抓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眼眸一暗,当下乖乖听从了。见她没了叩谢之意,赵敏这才将她放开。
小昭叹气一声,对黛绮丝道:“娘,孩儿不想做这圣女教主了。孩儿想退了教主之位,回到中土去服侍救命恩人,您看如何?”黛绮丝又何尝不想离开总教,但小昭虽然经此一劫,却是在帕莎总教中树立了更高的威信,十二宝树王如何肯放人?智慧王愿意同她这个犯了失贞之罪的人一同谋事,也是因为若是折了小昭,教主之位根本后继无人,就是为总教考虑而已。黛绮丝叹气道:“娘看你这些年过得这般辛苦,又何尝不想让你离开帕莎……可经此一遭,再想让大圣王放你离开,定是难如登天。”张无忌恨恨道:“小昭,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放你回来做这劳什子教主!咱们现在杀将出去,他们又拿咱们如何?”小昭摇摇头,道:“不,不!公子,这没可能的。常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总坛刚经历这场政变,每个帕莎武士都警戒得很,这宫殿里里外外都加了不少武士来看守。纵然公子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逃出去也是难上加难。”
赵敏看着小昭、张无忌和黛绮丝都是满脸愁容,悄悄同周芷若道:“周姊姊,你说小昭她能有办法辞去这教主之位么?”周芷若听她这么一问,立刻明白她心中早已有数,便道:“听起来郡主娘娘像是有了解决的好法子。”赵敏笑道:“还是周姊姊懂我。我确实有个法子,但不知晓会不会成功。”周芷若转过头来,瞧着赵敏,似乎想听听她有甚么法子。赵敏倒也干脆,继续低声说道:“小昭这些年虽在帕莎也有功绩,但因着紫衫龙王早年犯了失贞之罪,她定会大大受其影响,教内必有人不服她。先前还在中原的时候,紫衫龙王就同我说过,小昭贵为教主,她也被奉为教主之母,虽然表面上做得好看,其实这些年她始终居于深宫之中,未曾露过几次面,过的是提心吊胆的生活。眼下有个更适合小昭的圣女,你说那十二宝树王更愿意谁来做教主呢?”她话说完,周芷若当即明白了她是何意思。只听周芷若道:“话是如此,可你有没有想过,若那萨沙圣女不愿做教主,那该当如何?再者,小昭失了教主之位的庇佑,那些帕莎人还会放过她们母女么?”赵敏沉吟半晌,道:“历经此劫,那些帕莎人想来不会对小昭母女如何。只是若想劝说萨沙姑娘做教主,那便难了……”周芷若微微一笑,道:“都说郡主娘娘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早先也被称为「女中诸葛」,最擅长出谋划策,更是有张三寸不烂之舌……”赵敏急道:“我那有这般厉害?”周芷若继续笑道:“本座信你能将那圣女说服。”
这一下堵得赵敏无言可答,隔了片刻,忽听得监牢门外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原来是两三个帕莎武士。就见这些武士对众人点头示意,又朝小昭行了一个尊贵的帕莎礼节。接着,他们便叽里咕噜的对着小昭和黛绮丝说了好些话,这才离开。赵敏忍不住问道:“紫衫龙王,那些武士对你们说了甚么?可方便我们听么?”黛绮丝道:“他们说大圣王急诏,让小昭教主和教主之母速速回宫,有要事相谈。”周芷若皱眉道:“就你们二位前去,岂不是危险重重?”小昭这时摇头苦笑道:“周姑娘,谢谢你的好心。我和母亲迟早都要走这一遭的。旦夕祸福,唯看天命。只是小昭日后若不能侍奉救命恩人,那却是……”说着,她低低瞧了赵敏一眼,不住的伤心流泪。
张无忌听了小昭的话,想到她受了这等折磨,马上也要深入虎狼巢穴,竟还想着报答救命之恩,心中大为感动。他擦了擦眼角像泪水,忙道:“小昭,咱们从来没把你当成丫鬟看待,你也不必想着甚么侍奉不侍奉的了。一会你和婆婆回总坛,我便陪你们一齐回去,决计不能让他们伤你二人性命。”小昭听罢叹气一声,轻声拒绝了张无忌的请求。最终,她像迈着千斤重的步伐,暂别了赵敏等人,和黛绮丝往总坛大殿而去。
周芷若觉得他们既是来救小昭的,那自是得帮到底,如今眼睁睁瞧着小昭好不容易从一个魔窟逃出,却要跳入另一个魔窟,她面上虽是平静,但心中也担忧不已。还未等她开口,忽听赵敏说道:“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你二人且先留在总坛等候,莫要轻举妄动。”张无忌连声应答。周芷若望着赵敏离去的背影不住出神,直到张无忌唤她离开,她才“嗯”了一声,缓缓向那宫殿去了。
这边赵敏从总坛监牢离开,出了总坛,回到了他们所投的客店。她甫一走进店内,正好被算账的掌柜瞧见,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赵敏接着上楼,却不往自己房间去,而是走到一旁的房间门外,敲响了房门。这房间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从暹罗接回来的圣女萨沙。赵敏一面敲门,一面道:“姑娘在房中么?”
话音刚落,那门便无声无息的开了。赵敏大奇,以为是门未上闩,犹豫着要不要这般进入,这时就听里面有人说道:“赵姑娘只管进门便可。”正是萨沙的声音。赵敏于是迈步而入。
这间房内陈设极其简单,若非赵敏看见桌上摆了几道吃食和冒着热气的茶壶,还道这屋并未住人。萨沙正坐在桌前喝着茶水。赵敏瞧见她身旁的木凳上赫然放着一个银色的包裹。赵敏心道:“她这么快就要回暹罗了么?”不住担忧起来。萨沙见赵敏已进,当下将茶盏放在桌上,又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茶盏替她倒了一杯清茶。赵敏微笑接过,喝了一口下肚,正盘算着如何将话题引出,却听萨沙道:“小昭教主无碍么?”赵敏听她竟先关心小昭,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虽说受了许多苦,但是性命无碍,姑娘放心便是。不过我出来之时,她和她的母亲紫衫龙王正被大圣王他们诏回宫中。我们不知这一趟是福是祸,大伙儿心里都担忧得紧,又不好询问,所以我便来寻姑娘你,望姑娘能在宝树王面前多多担待,让小昭少遭些罪。”赵敏不知萨沙心中究竟有何想法,于是便出言试探一番。萨沙却是一怔,微笑道:“赵姑娘来此的目的是为何,其实我都心知肚明。你且放心,小昭和黛绮丝她们定会无碍。”赵敏奇道:“何以见得?”萨沙道:“因为不久后,小昭便要禅位于我了。”赵敏听罢大惊,道:“甚么?”
萨沙道:“我本来想,将帕莎的事务解决完全后,就该回暹国的,哪知智慧宝树王却找到了我,竟是问我愿不愿意做总教的教主。我心中虽是诧异,但这也是意料之中。”她见赵敏依然不解,继续道:“你应该知晓,帕莎明教将教主和圣女的贞洁之名看得尤其重要。小昭的母亲本就触犯了教规,但因着当年三大圣女不在的不在,犯规的犯规,是以那些宝树王答应让小昭做教主也是万不得已。如今我这个没有「污点」的圣女归来,还带着传教的功绩,你说那些宝树王该如何抉择?”赵敏思索片刻,说道:“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况且风云三使这次扳倒小昭用的法子也与这贞洁之名有关,虽说已然知晓这是奸贼的污蔑,但当时他们定是大肆将小昭的「罪名」宣扬出去,名声早便被破坏了。所以让小昭退位并非由她选择,而是必须为之了。”萨沙点点头,算是认同赵敏的话。就听她接着道:“所以我即便不愿做这个教主,那也由不得我了。在暹国的时候我便料到会有这天。”赵敏微有惊色,道:“既然如此,姑娘你为何还要跟随我们回来?”
萨沙缓缓道:“就算你们不来寻我,日后帕莎明教也会来寻我的。智慧王心机深沉,他如何知晓假圣女一事,想来并非这么简单。索性他没甚么二心,若是像风云三使那般……”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即便如此,赵敏也能猜到后面的话。她心里想道:“这帕莎明教果然和周姊姊说的那般,邪得可以。甚么教主,甚么使者,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她正想着,就见萨沙站起身来,将旁边的银色包裹挂在了肩膀上。赵敏也随她站了起来。萨沙对赵敏道:“赵姑娘,这段时间结识你,真是我人生中一大幸事。只可惜很快就要分别。我衷心希望姑娘你和你所爱之人平安顺遂,莫要像我这般「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她语气真诚,说到最后竟有些伤感。赵敏一怔,“啊”的一声,呆了一呆,不住的道:“你,你……”萨沙微微一笑道:“姑娘你知道我说的是甚么。时辰不早了,我先赶回总坛让他们将小昭和黛绮丝放出,你们带着她二人赶紧离开罢。切记,不要再回帕莎了。”说完,她朝赵敏颔首示意,走出了房门。待赵敏追出之时,早便不见了她的身影。赵敏只好回了自己房间等候。
不出两个时辰,就见周芷若、张无忌、小昭和黛绮丝一起回了客栈,身后还跟了殷离。赵敏先前在客栈并未寻到殷离,后问掌柜才知,殷离放心不下大伙儿,早往总坛去了,她想着总坛有周芷若和张无忌,也就没再寻找了。张无忌一见到赵敏,就把总坛里的事全给她说了:甚么小昭正式禅位啊,萨沙和大圣王赠他珠宝和一本通关文牒啊云云。这些事情不甚重要,就不再赘述。众人在客栈里吃了一顿好饭,各自回房间休整收拾行李,第二日就踏入了回中原的途中。
相比于来时的快马加鞭,回中原的途中便没有这般急切了。因着萨沙给了通关文牒,众人也是走的陆路回去。走陆路虽比水路慢了许多,但想起海上的风暴和那些凶悍的海匪,着实安稳许多。又因周芷若心中念着峨嵋派,所以大伙一路上也是一路赶,一路歇。众人享受着劫后余生之喜,又欣赏着沿途的异域风光,虽然赶路很是乏累,心头倒也无比舒畅。
行了二月,已到天竺国境内。此时天色向晚,天地间已然一片灰蒙。张无忌纵身跃到马鞍上,放眼望去,除了山石树林,竟无任何房屋人烟。他心下好生踌躇,转身瞧了瞧拉着两辆马车的四匹马,皆是吐着舌头,疲累无比。他当下招呼一声,拉开一辆马车帘子,就见赵敏、周芷若和殷离正坐在里面。他对着赵敏道:“赵姑娘,你瞧这该如何是好?这附近怕是没甚么人烟,几匹马也挨不起了。”赵敏正要讲话,却听另一辆马车内有人道:“公子,此地乃是山中,想来会有些山洞,咱们仔细寻寻,说不定会有容身之处。”正是小昭的声音。张无忌听罢,心头一喜,道:“哎呀,我怎么便没想到!小昭,你真是聪慧得紧。如此我便去寻山洞,你们几位姑娘就在马车里歇着,莫要乱跑。”说着,将轻功使开,往山里去了。
赵敏总觉和周芷若同在一处,心下甚不自在,又加上坐在马车里也闷得无聊,于是她便跳下马车,找到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了上去。半晌,就听不远处脚步声响,她抬头一看,却是小昭。她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道:“小白兔,你也是闷得无聊,下马车来透气的么?”小昭听着赵敏温柔的话声,心中怦怦乱跳,回道:“郡主,小昭瞧这山风呼啸的,见你衣衫单薄,又下了马车,就从包袱里替你寻了件披风来。公子说你中毒太久,治疗途中应当少染风寒……”赵敏见这小姑娘如此体贴,心下感动,道了声谢便将披风接过。小昭见赵敏乖乖将衣服披好,面上忍不住喜悦,但想着赵敏这些年因中毒遭的大罪,又担忧起来。只听她道:“郡主,你体内的毒气,真的能拔除干净么?”赵敏道:“张无忌说能,那就是能罢。他是蝶谷医仙的弟子,我这毒若是连他也治不好,想必也是没旁人能治好的了。不过嘛,他的法子也确实有效,我这身子比起以前来说已经好了不少。”小昭奇道:“公子真是神通广大。也不知他用了甚么方法,这效果竟是出奇的好。”赵敏微微一笑,道:“其实也不全是你公子的功劳啦……还有峨嵋派那位周掌门呢。若不是他二人替我输真气拔除毒素,我好的也不会这么快。”
小昭听罢好奇心起,她还记得当年赵敏和周芷若之间是如何的剑拔弩张,可如今这二位已然是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虽说周芷若的话依旧很少,但相比当年态度要好转不少了。于是她问道:“郡主,小昭还记得当年在灵蛇岛上,你和周姑娘互相瞧不起,还都给对方使绊子。可你们现在不像是那副互看不顺眼的模样呀。看样子小昭回帕莎的这几年,中原也发生了不少事。”赵敏拢了拢披风,笑道:“你这小白兔,好奇心可忒重。那我便把这些事都给你说了罢。”于是赵敏便将这几年的事情都简略同小昭说了。小昭越听越是心惊,但她也是庆幸无比:“郡主如今不爱公子,也不枉我在帕莎的这几年,实是苦尽甘来了。”
此时张无忌正好归来,说在一里地外找到了一处很大的山洞。于是大家便赶着马车往那山洞行去。这洞选的很是不错,既能遮风挡雨,张无忌先将四匹马赶去吃草喝水,周芷若和小昭就将山洞清扫干净,把马车上的锅碗瓢盆搬入洞中。赵敏在洞内生火,黛绮丝和殷离便去摘野果子。大伙儿赶了许久路,想来要在这洞内休整好几天了。吃了野果,又去河边洗了脚,便在各自的铺内先后入睡。
这一场觉好睡,足足有三个多时辰。黛绮丝先醒,正要起身给火堆添柴火时,就见张无忌早从外面背着一捆柴火入洞。黛绮丝有些惊讶,道:“张教主,你怎起的这般早?莫不是外面的马车不能够御寒,让你睡不安稳?”张无忌连连摆手,道:“不,不是。婆婆,我是想着昨晚上拾的柴火太少,怕你们今早冻着,就起床去拾柴火了。您放心,马车里暖和的很,再者我有九阳神功护体,怎么说也冻不着我的。”黛绮丝这才放心。张无忌又道:“婆婆,我瞧这山中野味不少,您先将这捆柴放在洞中,我去打猎来给大家做晌午饭吃。”黛绮丝点头道:“张教主万事小心。”
待张无忌走后,赵周韩殷四人也先后醒来。殷离从黛绮丝口中听说张无忌去打了猎,便主动提出要去河边摸鱼,等黛绮丝嘱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黛绮丝瞧了瞧赵敏,又看了看小昭,当即对周芷若道:“周姑娘,你瞧张教主和阿离都出去打猎了,咱们也去摘些野果子罢。”周芷若忍不住皱眉,心想:“这个金花婆婆,自己女儿不来使唤,干嘛找上了我?”她正想着如何拒绝,又听黛绮丝沉吟道:“咱们一道摘果,我也一道给你讲讲我这些年来所学的武功……当年我要拉你去灵蛇岛时就说过,要替灭绝师太好好培养你这性格要强的小掌门人,但却没甚么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歇了下来,自然是要实现诺言的。”周芷若甫一听见“交流武学”后,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沉默半晌,终还是朝黛绮丝点头微笑,从地上拿了竹篮,也出了山洞。
这时洞内只剩下赵敏和小昭二人。小昭怎能不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黛绮丝支走周芷若,便是要她和赵敏独处,能将一番相思的话说个通透。小昭不动声色的坐在赵敏旁边,将柴火一点一点的往火堆里掷去。
赵敏看了半晌,忍不住出言道:“小昭,你可是有甚么心事?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小昭听罢一愣,转头看了赵敏一眼,不免有些害羞,支支吾吾就是不答。赵敏大感奇怪,瞧见小昭一张俏脸红扑扑的,顿时明白了来。她拖长声音,微笑道:“看样子我们小白兔是在念着心上人啊。他是谁?不会是张无忌那厮罢?”小昭连连摇头:“怎么会?先不说小昭对公子只是感激之情,况且他已成婚生子,又怎能有别的想法?”她看赵敏似是疑惑不定,又想到自己母亲黛绮丝告诫的话,登时勇气百倍,说道:“郡主,小昭心里确实住着一个人。只是小昭好担心,若是我把这些思念欢喜的话给她说了,她经受不住,又该如何是好……”赵敏见这小姑娘这般为情所困,只觉与自己同病相怜,顿时也难受起来。她想起萨沙告诫的话来,当下真诚说道:“小昭,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这般美丽,又这么聪慧能干,胆识过人,我相信你的心上人定也欢喜你。欲要成事,更不能这般瞻前顾后,你想去做甚么,那就放心大胆去做就是了。莫给自己留遗憾,使得将来徒贻后悔。”
小昭轻轻的“嗯”了一声,鼓起勇气,缓缓说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她永远都很怜爱我,敬重我。她曾对我说:‘我们要去很危险的地方,你不会武功,若是出了甚么事那就糟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大都王府,定保你安然无恙’。她也曾对我说:‘帕莎乃虎狼之域,要多加小心。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相见。’她更是两次为了救我,不惜自己受伤,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若是她能明白小昭的一片真心,那该有多好。”语气真诚无比。
饶是赵敏迟缓,也该知晓小昭口中的心上之人就是自己。更何况她是绝顶的聪明,应当更是通透。赵敏怔怔的望着小昭,震惊得唇舌颤抖,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她脑中一片混乱,忽的想起周芷若,正要讲话,就听洞口传来“啪”的一声响,是踩断树枝的声音。赵敏往那处看去,竟是周芷若定定的站在洞外。
赵敏见到周芷若,只觉头皮发麻,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连旁边的小昭也被吓了一跳。周芷若神色晦暗不明,朝洞内望了一眼,转身便跑离了山洞。赵敏思考不及,竟也跟着追了出去。独留小昭一人在山洞中暗暗流泪。赵敏跟着周芷若跑走后,黛绮丝也回了山洞,看着小昭这般伤心的模样,她心头一颤,忙将女儿抱在怀中。小昭哭泣道:“娘,孩儿明白了,郡主她喜欢的是周姑娘,从来都不是我……”黛绮丝听了难过万分,面上也流了两行泪来。
却说周芷若在洞外听见小昭对赵敏表明心意,她竟觉如遭当头一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回想起这几个月来和赵敏相处的种种经过,终是明白了来:“虽说我表面上对赵敏不甚在意,但一直还是牵挂得紧,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罢了。适才听见小昭对她说了那番话,我竟觉震惊,难过,愤怒——一如当年我看见无忌哥哥和她在一块儿时。”周芷若顿时经受不住,转身往山林中跑去,跑到一处瀑布边,这才停了下来。
这时就听一人在她身后喊道:“芷若!芷若!”正是赵敏。周芷若脊背一僵,冷冷道:“你跟着来做甚么?”赵敏喘了几口气,说道:“你一声不吭地就往这边跑,我担忧得紧,便追着过来了。”周芷若道:“你不陪着小昭妹子,单追着我,像甚么话?”语气仍旧冷淡。赵敏一愣,道:“你都听见了?”周芷若却不回答。赵敏又是一愣,当下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登时清明无比。就见她微微一笑,道:“周姊姊……这是在喝醋么?”
周芷若听罢,猛的转过身来,喝道:“我喝甚么醋?你,你这妖女,莫要胡说。”周芷若神色激动,俏脸涨红,赵敏恍若不见,往前走近了几步。她叹气一声,温言道:“周姊姊,你不必这般防我。我永远都不会害你。我心里有你。”周芷若惊道:“你,你……”
赵敏低声道:“我知晓我说的这些很是令人惊讶,旁人来了也会讲一句离经叛道,可我不管这该与不该,我只知道心中有一个你。纵使现在你往我脑门上再扣五个窟窿,我的心中也只有你。周芷若,你,你推脱不掉的。”她说完这番话便望向周芷若,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周芷若呆了半晌,颤声道:“为甚么?为甚么单单是我?小昭她……”赵敏打断她道:“且住。她却是很好很好,可我偏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周芷若,你可愿意接受我的这番情意?”身后的瀑布滚滚而下,哗哗的水声也盖不住赵敏温柔又坚定的话语声。周芷若看向赵敏,少女神情明媚万分,又真诚无比。她心头一震,终是点了点头。
周芷若不知自己是怎么跟着赵敏回去的,也不知这一日又是如何过的,临到夜晚也觉浑浑噩噩,如同睡在梦中。这么些年,她从未这般迷茫过,徒增的烦恼,几乎全是来自赵敏。她叹气一声,总觉早晨那样便应答下来很是不妥,心下决定等赵敏回到洞中后,同她将这一切仔细讲清楚。
这一晚是月半,月影姣姣,微风习习,天气不若前些日子的湿冷,倒是暖和了些,是以张无忌早早的便爬上马车睡了。赵敏在洞外拦住了小昭,同她苦口婆心说了好些知心话,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她见小姑娘苦着的脸终于露了些许笑意来,这才暗自松了一气。待她和小昭一同走进洞中,就看见黛绮丝和殷离已然睡熟,唯有周芷若蹲坐在火堆旁,动也不动如同雕塑一般。赵敏心下大奇,悄声让小昭回铺上睡觉,自己便走到周芷若身边,将手伸出,温柔的扶上了她的肩膀。
周芷若吃了一吓,转头见是赵敏,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轻轻挣脱了她的手。赵敏大感疑惑,低声道:“芷若,你这是怎地了?”周芷若心中忐忑,道:“你先跟我出来。”说着起身往山洞外走去。赵敏虽觉奇怪,但也乖乖的跟了过去。二人出了山洞后,又特意走了好些距离,直到确定不会有人找上来后,这才停住。
赵敏想捉周芷若的手,却被避了开,她只觉好生尴尬,便讪讪地收回手了。赵敏忍不住道:“芷若,你唤我出来,是要说甚么话?”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砰砰直跳。周芷若吸气一声,道:“赵敏,今日早上你问我的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好好考虑。”赵敏呆了一呆,道:“你,你……”周芷若双眼紧闭:“因着当年那些事,我这一生想来很难再喜欢上旁人了。再加上我们之前闹得也是天翻地覆,是以你对我的情意,我不得不有所怀疑。赵敏,你若是认为我身上还有有你能利用的,亦或是你觉得这很好玩,那你还是早些歇了心思罢。”
赵敏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呆了,半晌也未回过神来。她嗫嚅道:“你,你怎会这般想?”周芷若苦笑道:“我这「峨嵋毒女」,怎会入了你的法眼?”赵敏凝视她的双眼,正色道:“我早些时候被张无忌迷了眼,对你百般刁难,害得你吃尽了苦头,这我推脱不得,你对我有所怀疑我也能明白。但我和张无忌分手后,在和你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我感受到你身上独有的魅力,便不知不觉陷进去了……周姊姊,那些冬衣是你让慧伽她们给我做的罢?厨下那些烧饼也是你特意给我留的罢?我在华山比武时晕倒,你宁可比武资格不要,也要来照顾我……我人非木石,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我如何能不动容?又如何能不沦陷?你也别笑话我,我很早很早心里便有你了……”她说着说着,眼眶中不禁含了泪,又继续笑道:“我可真是个瞎眼的,当初濠州婚礼,我便该去抢你!”
周芷若听着听着,泪珠已滚滚而下。赵敏听她似有微弱哭声,当下从怀里拿出那张手帕,走上前去替周芷若拭泪。她温声道:“这张手帕,当日还是你给我净手的。我曾想还你,但自从心中有你后,我便有了私心,将它好好贴身保管,心想瞧着这手帕就如瞧见了你。”周芷若哭道:“赵敏,你真是个傻子。”
赵敏点头道:“嗯,可傻子欢喜你啊!”周芷若的心中紧绷的防线顿时崩塌,她再也忍受不住,伸手将赵敏抱住后便在她怀中哭个不住。赵敏也默默回抱了她,如同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哭够了,这才扶着她回了山洞歇息。
第二日太阳从左首升起,山洞中的人们也起床了。待马儿吃饱了草,大家一齐将行李收拾了后,又踏上了回中原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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