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周芷若告知赵敏,慧伽慧见二人要下山采办,若赵敏想下山可以跟着她们二人,以防有甚么不测。慧伽慧见暗暗叫苦,但想着她们这几日在藏经阁听赵敏讲奇闻异事,荒废了不少武学,但未受到静玄和周芷若的责罚,想必赵敏那个妖女也有些仁义,帮她们说了好话。如此,她们心中便也不再别扭,当下换好衣服收拾包袱,往赵敏住处而去。
慧伽慧见甫一踏入房内,只见赵敏一身月白色女装,头戴金簪,活脱脱一貌美汉家女子,登时愣住。她见慧伽慧见二人进门,笑容满面,道:“你们来啦。”慧伽慧见只见过赵敏穿男装,今日是第一次见她着女装,不免有些呆愣,直到赵敏开口,才回过神来。赵敏见她二人也是一身汉人女子装束,奇道:“你二人怎地不穿峨嵋弟子服饰?嗯,果然还是青年女子,这样穿衣比峨嵋弟子那一身死气沉沉的衣服好看多了。”慧见本想辩驳,但觉自己肩膀被慧伽轻轻按住,当下闭嘴不语。慧伽道:“咱们峨嵋派下山采办,向来不着峨嵋弟子服饰,只是不愿起甚么争端。”赵敏微微一笑,心中却想道:“这峨嵋派行走江湖,果真是极其谨慎的。嗯,这派中弟子虽女子居多,但江湖地位却仅次于少林、武当,是相当厉害了。”
慧伽慧见瞧她出神,互相对视一眼。慧见伸手拍了拍赵敏的肩,喊道:“赵姑娘?想甚么这般出神?”慧伽也道:“赵姑娘可已准备完全?咱们要下山啦。”赵敏回过神来,“嗯”
了一声,说道:“下山一趟,没甚么要准备的。那咱们便走罢。”说着双手一背,往屋外走去。慧伽慧见紧随其后。
三人并肩顺着前山山道下山,轻功步行并用,半个时辰便下了山。慧伽慧见对采办一事甚是熟稔,当下领着赵敏,三人一齐订了客栈房间,接着便要做采办工作。慧伽单独去购买一些日常用品,赵敏和慧见便去药堂购买草药。二人来到一处药堂,还未来得及说明要甚么,但见药堂掌柜摆摆手道:“今日药材都没啦,你们去别处看看罢。”赵敏和慧见对视一眼,心下虽奇,但还是道了声谢,往别处药堂去了。
二人又寻访了许多药堂,掌柜皆言道自家药堂药被买完,让她们去别处问。赵敏大奇,心中想道:“这峨眉山下还有甚么人会有如此大手笔?想必是来者不善。”正兀自想着,忽然被慧见拉住衣袖。赵敏问道:“怎么啦?”慧见抬手往东边一指,道:“赵姑娘,这儿怎么来了这么多大和尚?”赵敏奇道:“甚么大和尚?”顺着慧见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三个黄衣喇嘛从一药堂出来。赵敏秀眉微蹙,悄声道:“这些不是甚么大和尚,是西番那边的喇嘛。”慧见奇道:“喇嘛?喇嘛是甚么?”赵敏刚欲开口,告诉她喇嘛便是西番那边信佛的出家人,但想起自己刚刚才讲了喇嘛不是大和尚,当下又闭嘴了。半晌,她才道:“我也说不上来是甚么。既然咱们买不到药材,那便先回客栈坐着等慧伽罢。”慧见“哦”了一声,二人便一齐回了客栈。
赵敏走了半天路,口渴得厉害,肚中也已饿得咕咕直响,便唤来了店小二,先要了一壶水,又要了两碗面。慧见拉了长凳,坐在赵敏对面,二人当下不语,专心嗦起面来。面还未吃几筷,只见之前见过的三个喇嘛呼喝着走近店内,靠窗坐了,连声喊道:“小二上菜来!”其中一个喇嘛瞧见了赵敏那美丽的娇颜,满脸欢喜,左肘撞了撞同伴,努嘴示意。其余四个喇嘛看了过来,也是满脸大喜,打着西番话不知说些甚么,但见他们那副模样,绝不是甚么好话。慧见眉头紧蹙,悄声道:“赵姑娘,那些个甚么喇嘛瞧着你不知在讲些甚么,来者不善,咱们要不先离开?”赵敏摇摇头,道:“这儿人多,他们即便想做甚么也做不了。咱们若是先行离开,岂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慧见觉得有理,也不再开口说了,只是嘴里的面也因那些喇嘛变得索然无味,没了再食用的胃口。
少倾,赵敏瞥见那群喇嘛依然盯住她们这里,心中暗暗叫苦。终于,只见黄影闪动,一个喇嘛一个纵身跃到了她们桌前。赵敏和慧见皆吃了一惊。赵敏心道:“果真猜的不错,祸事上门啦。”当下微微一笑,道:“这位……喇嘛大和尚,有甚么指教?”那喇嘛哈哈笑道:“我们是喇嘛,不是甚么大和尚。我瞧姑娘与活佛有缘,不如同咱们师兄弟探讨一下密宗佛法?”说着,眼神直盯着赵敏头上那支金簪。赵敏心道:“这群家伙原来是见财起意。罢了,就当破财免灾。”于是除下金簪,递给那喇嘛道:“好说好说。这便当是我给活佛的香油钱罢。”那喇嘛接过金簪,瞧了瞧,又道:“姑娘还是不够诚心。瞧你穿得富富贵贵的,一支金簪就想把咱们打发了?”赵敏脸色一沉:“怎样?”那喇嘛刚欲开口,慧见便纵身而起,伸腿踢中他腹部,直踢得那喇嘛飞身而起,刚好摔在了那群喇嘛吃饭的桌上。赵敏来不及细想,当即提起包袱拉了慧见,发足疾奔,冲出了店门。
二人用上轻功,跑了数里,却听见后面马蹄声响,赵敏朝后看去,竟是那三个喇嘛骑马追来。二人虽使上轻功,却也是脚力,焉能拼过马力?不多时,便被那三个喇嘛截住,拦在路中。赵敏见慧见拔剑出鞘,似欲同这些喇嘛打拼一场,当下便悄声道:“这几个人既是要钱财,给他们就是了,莫要逞一时之勇!”慧见道:“刚才那脚想必已将他们得罪啦,他们必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赵敏“哎呦”叫了一声,道:“你现在才明白?你可害苦我了!”
这时,一个喇嘛冷笑道:“这下瞧你们往哪里跑?”
赵敏捏了那支金簪,又取下腰间钱袋,道:“你们既要钱财,那便拿去罢。”那喇嘛双手向前伸出,却不接银钱,直拽住赵敏胳膊。慧见急了,道:“咱们家中还有些银钱,我们给三位取来便是,不可动粗!”那喇嘛听了,往后一纵,当下身子便跃了出去,轻巧如燕。就在这当儿,忽然一蓝影扑入那喇嘛怀中,一下将那喇嘛震飞老远。其余两个喇嘛瞧得呆了,均从腰中拔出明晃晃的钢刀,恶狠狠往那蓝影处扑将过去。赵敏这时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刀来,甩力飞出,正刺中一喇嘛持刀的手,那喇嘛“啊哟”叫喊了一声,当即便被那人点中穴道,掐中了喉咙,直掐得他双眼翻白,舌头伸出,登时没了血色。剩下两人见同伴被擒,纷纷举刀呼喝,往那人左右攻到,那人抓住那喇嘛跃起身来,左足踢出,右足跟着连踢几脚,两个喇嘛当即被踢翻在地。那人终于大声道:“众人听了,都不许动!”松开了那喇嘛的脖子。那喇嘛被掐许久,也窒息良久,那人手一松当即昏倒。
赵敏一听那人出声,便知那是何人。蓝衣翻飞,长身玉立,浓眉俊目,不是张无忌是谁?赵敏甫一瞧见他,心中一喜,转念一想,他已娶妻生子,喜悦立时便烟消云散了。赵敏平静无比,心中却想道:“为甚么我一瞧见他,想起他已娶妻生子,仅仅只难过了一会儿,便平静许多?莫非……真的已回不去了么?”
赵敏正兀自想着,慧见忽然出声道:“大侠好功夫!今日承蒙大侠相救,实是感激不尽。还请教大侠名讳?”张无忌瞧了赵敏一眼,扯出一笑,道:“那也没甚么,举手之劳罢了。在下……曾阿牛,幸会姑娘。”赵敏也不搭他们话,走到一个喇嘛跟前,抬腿踢了他一脚,道:“你们是甚么人?谁给你们几个的胆儿,来这里抢劫?”那喇嘛一声呻吟,闭眼不动。张无忌见此,往那喇嘛腰间一拍,那喇嘛登时便醒了过来。张无忌道:“姑娘问你们话呢,谁给你们的胆儿来这里行凶作恶?”那喇嘛道:“老爷……老爷好功夫。”慧见也踢了他一脚,道:“没听见问你们话么?甚么功夫不功夫的,牛头不对马嘴。”那喇嘛又道:“咱们……咱们是乌斯藏那边的喇嘛。”赵敏道:“乌斯藏的喇嘛,不好好在你们那边诵经念佛,只为跑这里抢几两银钱?你们到底有甚么目的,还不从实招来?”张无忌问道:“喇嘛是甚么?”赵敏瞥了他一眼,道:“是西番那边的和尚。”
那喇嘛大声道:“我们是喇嘛,不是和尚。”慧见一剑搭在那喇嘛颈上,道:“甚么?你还嘴硬?说你是和尚,你就是和尚!”那喇嘛吓得肝胆俱裂,险些要哭出声来。张无忌又往他身上点了一穴,那喇嘛直接痛入骨髓,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吱哇乱叫。另外被踢翻的两个喇嘛也被他杀猪般的尖叫吵得悠悠醒转,抬头看见面无表情的赵敏、慧见、张无忌三人,无不骇然,连忙打藏话相互询问,终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打滚的那喇嘛痛得忍受不住,随即换了汉语叫道:“咱们是和尚!是和尚!老爷姑娘们说甚么就是甚么……大老爷你行行好,求求你替我解了穴道罢……”赵敏微微一笑,道:“我们说甚么你们就是甚么?那我说你是尼姑,你也是了?”那喇嘛只觉越来越痛,若再不解穴自己怕是会痛死在此处,连忙叫道:“我是尼姑!我是尼姑!”慧见、张无忌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待他们笑够了,张无忌这才给那喇嘛解穴。赵敏道:“好了,好了。你们还没说来峨眉有甚么企图,快快招来。”那喇嘛道:“咱们是来此地传教的。”赵敏想起峨眉山脚下的药铺都没了货,又问道:“那些药铺里面的药也是你们买断货的了?”那喇嘛连忙称是。赵敏道:“你们既然有将药铺买断货的财力,又为何见财起意?”那喇嘛道:“姑娘有所不知,那些财力是公家的。咱们买药材也是为了分发给一些流民,传播活佛的教义,也是为了方便在中原传教。至于抢姑娘钱财,是咱们被迷了心窍,再也不敢了。”张无忌也道:“他们说的确不是假话。我来时瞧见了喇嘛们给附近村民免费问诊送药。”
赵敏“嗯”了一声,心中想道:“每个群体都会有几个渣滓,倒也正常。像少林派的一些外家弟子,不也有许多仗势欺人的么?只是今日之事看起来像是偶然,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慧见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放他们去了罢。”赵敏也觉一直扣着他们也不是个办法,这几人也被张无忌收拾服帖了,应当会老实一阵子。于是她点点头,转身拉了慧见便往客栈走,不愿再看张无忌一眼。慧见瞧赵敏对张无忌这般冷淡,有些不解,问道:“赵姑娘,那位曾大侠……”赵敏脚步一顿,将手中包袱递给了慧见,道:“我同这位曾大侠是老相识,我先同他讲几句话。你拿着包袱先回客栈等慧伽,别让她找不到咱们着急。”慧见虽然奇怪,但也接了包袱,说了声“回见”,运起轻功回客栈了。
张无忌见赵敏把慧见打发走了,心中一喜,连忙道:“敏敏……我听华山派的人说你曾在中原出现过,便一直打探你的消息。终于在这里找到你了。我,我心中欢喜得紧。”赵敏看着眼前自己曾无比爱恋的男子,心中那份爱意早已不复存在。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交与了张无忌,道:“这东西,我还你。从此咱们两不相欠。”张无忌面色一僵,接过锦囊打开一看,却是当年他亲手给赵敏削的木簪。只听赵敏又道:“张无忌,我同你经历过许许多多事,不管如何困难我都义无反顾地跟了你。因为你,我爹爹被谋害,但我知道你也被蒙在鼓里,所以我不怪你;因为你一封信,不告而别,留我在草原整整七年,我也不怪你。可是我累啦,喜欢你真的太累啦。直到我在武当山脚看见你已有妻儿,我心中不再是当初看你同周芷若成婚那份不忿愤怒,那时我便明白,咱们再也回不去了。”张无忌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却又说不出口。半晌,他才苦笑道:“那你现在过得好么?”赵敏道:“挺好的。”张无忌道:“你叫走的那位姑娘,是你朋友么?”赵敏摇摇头,微笑道:“是周姊姊的师侄。”张无忌“啊”了一声:“周姊姊?是周芷若周掌门么?”赵敏道:“是。”张无忌脸色更苦涩了:“你们二位姑娘……冰释前嫌,想来是极好的。”赵敏点点头,转过身去,道:“张公子。咱们天长地久,后会有期。”张无忌道:“敏……赵姑娘,保重。”话音刚落,赵敏已然不见踪影,唯留张无忌一人呆愣原地,无限惆怅。
赵敏将木簪还与张无忌后,心中说不出的释然。她想起当年赠与张无忌那支“藏有秘方”的珠花,又想起刚才还给张无忌的那支木簪,珠花变木簪,便如同她与张无忌的感情,不复当年。
赵敏一路走到客栈,慧伽慧见已在此处等她。慧伽打听到二里外的一家大药铺还有些许存货,赵敏听了大喜,三人便向客栈借了马,往那家药铺行去,直到日落西山才归来。此时三人已疲倦不堪,于是便各自回了房间,安然睡下,直到第二日,才各自背好包袱,预备返回峨嵋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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