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在这时候做社会观察报告啊!”眼镜少年趴在玻璃外,一脸崩溃地看着我。
——准确地说,是看着被卡在自动贩卖机货架里、一颗巴掌大的红色桃心。
也就是我。
“作为一个连自己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的迷之生命体,在万事屋作为家具打工的这两个月,已经足够让我看透江户社会的本质了。”我没理会他,继续用带着电流干扰的失真声音,故作深沉,“我的左边是红豆年糕的虚伪甜蜜,右边是黑咖啡的苦涩现实。这简直就是当代青年生存现状的隐喻啊,新八君!”
被我唤作“新八君”的少年,与我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午后的阳光将他那副标志性的眼镜照得反光,镜片后是几乎要实体化的绝望。
他的身后,是江户的天空。
那片湛蓝总是那么高,偶尔有天人飞船滑过,但此刻我的世界只剩下这块四四方方的玻璃和眼前的人。
“你现在是颗被卡住的桃心!为什么用‘新八君’’这种学术研讨会称呼啊!这里可不是社会观察栏目!而且真正的社畜连午间套餐都买不起,只能啃干面包!要说比喻的话顶多是......不对!”
新八的吐槽如疾风骤雨,但常识最终占据上风:“——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被问住了
老实讲,我也想知道。
一个半小时前,我还待在万事屋和定春一起等大家回来。结果一睁眼,就跳槽成了社畜必需品。
终究是命运那双隐形的大手发力。
那么,我被强行辞退的N 1呢?劳务仲裁,我需要劳务仲裁!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我可不允许家里有补偿金小偷的存在。”懒散的声音驳回了我的心声。
糟糕,是我不小心说出“心”声了。
我的现任老板,坂田银时,顶着一头天然卷,用死鱼眼隔着玻璃看我:“这种毫无干劲的二手电器店处理品的声音,绝对是附近老头的收音机串台了。怎么可能是我家的三合一多功能家具?我知道了,是宿醉的错觉吧。新八,我们还是快去把迷路的火腿子从高级切片机里带出来吧。”
……火腿子是谁?现在是晚饭时间吗?
“都说了,那是女儿不是火腿!火腿梗要玩多久啊!”新八推眼镜,吐槽本能再次压倒一切,“而且,不能放着噗啾不管!”
那究竟是人还是火腿?
“对啊!噗啾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用一百二十日元买走,我们就没钱去便利店买火腿子了。”话音未落,包子头少女已经对着贩卖机摩拳擦掌。
火腿子是买来的?哪家便利店的火腿子?是便利店火腿宣传委托吗?
以上的吐槽被我压在心底。如此混乱的场面,没有添把火的必要。
“噗啾!坚持住阿鲁!我这就把你这罐过期的罐装咖啡救出来!”她一边嚷嚷着,一边把金属外壳捏得吱嘎作响。
“做得好啊!神乐碳,就是这样!”我一边鼓舞,一边暗自发力希望能趁机摆脱排架。
“噗啾”——这是被我喊做“神乐碳”的少女赐予我的爱称。
仅限万事屋内部。
比起这个,一开始被否决的“心心·尼古拉斯·江户川·洛夫克拉夫特·三世”,其实更符合我的胃口。
贩卖机发出濒临散架的哀鸣,里面的罐装饮料像受惊的沙丁鱼乱撞,我却如定海神针纹丝不动,到底是这饱满的身形害了我。
看着新八慌张地阻止神乐碳损坏公物,我不禁回想起两个月前。与眼前三人和家中一狗的纠葛也是从一台贩卖机开始。
刚被好心人送到江户的我,在一台贩卖机的出货口“定居”,结果定春把我掏出来当狗玩具。随后,我连同定春被两位巫女小姐一起打包送到万事屋楼下。
自此,我这颗悬浮的桃心就在万事屋被开发出不同用法,包括不限于:弹簧球、小夜灯、水塞、泡面神器......银时所谓的“三合一多功能家具”,简直是对我丰富职场履历的侮辱。
我不止一次见过新八偷偷练习推眼镜却戳到眼睛;银时半夜学《JUMP》比划大招;神乐……美少女的事怎么能算偷吃呢?总之我把撕开的零食包装推到了定春身下……
直到三天前,我能出声了。
然后,我请求三人接下我的私人委托。
一个复杂、毫无头绪且绝对没有油水,只有一个“谜之生命体”的口头委托费和愿意作为家具抵债的委托。
结果——
“喂,噗啾,又睡着了吗?上班时间睡觉可是要扣薪资的。”我现在的老板银时,敲敲玻璃喊我。
——我被接纳了。
就在三天前,以“谜之生命体”的形态。被他们以漫不经心却踏实的方式,变成了万事屋的“家具”。
还得到了“噗啾”这一名字。
“我没有睡觉,旦那不准动我的薪资!”我义正言辞,“根据《自动贩卖机商品分类通则》,我目前属于地域限定特色饮品。从法律意义上讲,我有正式名。今后请称呼我为‘江户·限定·噗啾·心太特调咖啡’,并把N 1划到我账户上。”
“顺便一提,这个分类下面还有‘北海道咸味牛奶’和‘京都灵山泉水’。啊,真是充满了地方特色的工位划分。”
“好快的接受了设定!连工位都安排好了!你哪儿来的账户啊!最后对顺便一提又是什么?没人想知道!”
“等等,新八,神乐,还有里面那颗吵死人的桃心。”银时长叹,再次抬头一脸正气,“你们不觉得,我们陷入了巨大的哲学困境吗?”
新八警惕:“又来了吗?银桑?”
我顿时警铃大作。
银时指着我:“看,噗啾在里面,我们在外面。这层玻璃,隔开的是两个世界。强行打破玻璃,不就等于否定了她作为‘罐装咖啡’的社会身份和存在价值吗?这和那些不尊重员工职业选择的黑心老板有什么区别!”
“等等,旦那!这个身份是我刚才胡诌的,拜托不要上升到存在主义。”我果断跳强,称诉衷心,“我的价值已经决定全部贡献给万事屋了,以家具的身份。”
“最没资格谈尊重的就是你啊银桑!而且她本来就不是咖啡。”新八一口难吐两槽,“你也是变脸太快了吧,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是家具?”
银时置若罔闻:“所以,我们该尊重她的选择,让她以罐装咖啡的身份,完成被有缘人买走的青春浪漫。”
神乐碳恍然大悟:“我懂了阿鲁。我们等那个有缘人,然后打晕他把噗啾抢回来阿鲁。”
我豁然开朗:“原来是以这种方式贡献吗?没问题,神乐碳,我准备好了。”
“这根本不是尊重是仙人跳!”
新八的吐槽真令人安心,一如既往的精准且无力。
最后,混乱场面以我的“对不起,请务必让我以完整的罐装咖啡形态,结束这段意外工作。”和预支到十五年后的一百二十日元工资告终。
银时捏着硬币,庄重地走到贩卖机前,死鱼眼熠熠生辉,让我相信玻璃那边是自由。
他对着投币口,无比真诚:“喂,贩卖机先生,我知道我家的家具给你添麻烦了。但是,能不能通融一下呢?你看,她虽然是个麻烦的红色桃心,说话还难听,但也是我们万事屋重要的……垫桌脚和压泡面的工具。没有她,我们家的定春级别灾难就无人处理了。拜托了,把她还给我们吧。”
在我“一长串交涉中是不是有人身攻击!”的控诉下,他投入一百二十日元。
——“哐当!”
一罐真正的、完全不相关的牛奶咖啡掉了出来。
我,依然卡在原地。
银时拿起牛奶咖啡,捂住脸:“啊,交涉失败。算了,至少有牛奶咖啡喝了。我们去找火腿子吧,新八,神乐。”
“噗啾!你真的变成MADAO特调了!”
“交涉个鬼,这根本没用吧!那不是噗啾也不是特调啊!”
“玻璃的那边是薪资小偷啊——不,神乐碳,你的噗啾还困在资本的囚笼里!”
一切仿佛回到原点。
人还是得自救。
我努力收腹提腰(虽然我没有),像之前那般蠕动挣扎。或许是神乐碳之前的动作使贩卖机的排架松动几分。卡住的地方有了微妙的松弛感。
我顺势一拔,跌跌撞撞地“噗啾”一声掉在了出货口!神乐高兴地捏住我举高高,一起发出“耶!”的欢呼声。
我自由了!
以违背牛顿定律的方式,悬浮在空中,跟个白色应急食品一样。我的好奇心也随之占领了高地:“你们一直提的‘火腿子’’是谁?火腿厂厂长女儿?”
在银时和神乐碳的胡扯中,新八向我解释。
“也就是,名门的女儿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夜不归宿一星期,为保全面子,才让委托万事屋而不是警察寻找她。”我总结,“她常来的地方就是这附近,于是你们来了。”
“能这么快理解真是太好了。”新八很欣慰,“我们也是路过听见噗啾的声音……”
新八像按了暂停键,银时和神乐碳也停止动作。
时间仿佛凝固了三秒。
三人异口同声:“你/噗啾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坦然:“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一睁眼就在这里。就是那个,我嗜睡的老毛病害得,不知不觉就进化出了梦游。”
“这跟没说一样啊,你嗜睡的毛病怎么还进化了!”
“啊!睡前我听见定春开门的声音和熟悉的男中音,一定是那个,我被定春打包送走了!”我惊呼,“多么卑鄙、残酷的吉祥物斗争,居然是定春的邮递员先一步抵达!我那申请退款吗?”
神乐碳掐住了我狠狠摇晃:“残酷卑鄙的是你吧阿鲁!”
我默认。
“直接默认了吗!”
我转移话题:“一定是因为嗜睡导致的梦游,是梦游时候的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哦。不然也不会委托你们帮我查查这是什么原因。”
我顶着他们一脸“真是颗黑心”的赞美表情,继续:“总之,我一睁眼就看见这里天人扎堆。一开始求助还被当成心形天人,反倒被问路,以为我是被卡住的贩卖机维修工吗?太气了,就随便指了条路。”
“谁会把卡在排架上的桃心当做心形天人?还问路,怎么看都是商品吧。”银时萎靡不振,“不行了,我现在还在宿醉中,完全没状态啊。”
“对啊对啊!”我愤懑不满,继续输出,“那几个自称‘宇宙海盗春雨’’的社畜,说什么‘晚上有电视剧重播’’、‘有头猪嚷嚷叫个不停的,处理了吧’’、‘真不想工作’’……什么的就这么目中无人的走了,太过分了吧!虽然我没开口,但他们路过都不知道买一罐咖啡吗?贩卖机里可是有位美少女哦!”
“海、海盗?”这是新八。
“哪儿来的美少女,麻烦倒是有一大个……”这是银时。
“太过分了!为什么不买咖啡!”这是和我想到一块的神乐碳。
“等一下,噗啾,刚才的话能再说一遍吗?”银时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刚才好像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
我思忖:“嗯……‘真不想加班’’吗?”
“前面的、前面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宇宙海盗春雨?’’吗?”
“这个也很重要,但不是这个,中间,是中间的那个。”
我柳暗花明又一村:“‘电视剧’’吗?我没听见他想看什么电视剧。”
“完全错开重点了吧!”新八和银时的声音重叠。
银时戳着我:“是他说的‘有头猪’。他们一开始是想去什么地方?”
“应该是附近的酒吧,但我不认路,就随手给他们指了一条去公共卫生间的路。”我告知了银时酒吧名字,又刮肠搜肚翻找记忆,“他们不像善茬,还有点被害妄想症,一直说‘有人在看着他们’’什么的——反复强调,我没有眼睛,不是我。”
“后面就没有反复强调的必要了!”新八看向银时,面露难色,“银桑,难道他们说的是火腿子小姐吗?那我们得快点找到她。”
“啊,这个……”
……
他们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模糊不清。
不,不是像。
是真的有水声。
起初是微弱的哗哗声,像是远处电视的噪音。但很快,那声音拥有了磅礴的体积和力量,从我的“感知”深处汹涌而上,淹没了新八的吐槽、神乐的嚷嚷和银时懒散的声线。
是海浪声。
咸涩的、冰冷的,带着无边引力的潮汐,将我从贩卖机前的喧闹中,猛地拽离——我的身体在现实中下坠,被谁接住。
但那温暖的触感也迅速远去了。
他们可舍不得“多功能家具”。
我知道的。
所以——
“......我、申请要带薪休假……”
——这是我唯一能提起精力说出的一句话。
回复呢?
已经听不清了。
我似乎陷入温暖干燥的地方,被柔软包裹。
精神,先于身体,沉入无光的深海。
潮水淹没感知,万籁俱寂。
陷入黑暗。
沉入深海。
被引至“岸边”。
此地无光无风亦无声。
两极向四方延展不见尽头。
于一片无色晦暗中,我看见了唯一有色彩的他。
他和上次见面一样,没有变化。
浅棕色长发垂落,身穿墨染袈裟和麻布衬衣的青年,蹲在面前古井无波地看着我。他面容清秀,猩红的双眼像两枚通红的山楂。
双手固执地将土一捧一捧的落在我身上。
知道我醒了,他的动作也没有停。
——他正在埋我。
25年,是谁还在银魂坑里呢?
大家怎么都在银魂高中吃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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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经过努力后才发现银魂真的很难模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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