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随便便就去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票。”
土方一直紧跟在我身后,见状立即拍开我抬起比划的手,终于停下了他那一大段的警官教育。
刚刚在和谁说话。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在吗。诸如这类的疑惑在脑子里接连冒出,不论哪个都透着阴森鬼气,让他完全没有想听到答案的**。
土方默默抽动嘴角,停在半空的手转而向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略微施力,拽着我快步走到了另一边。
在墙边站定后,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售票处,也算勉强和那不详的地方保持了距离。
“你想干什么?”
他选了个答案听起来应该不会太吓人的问题。
我的视线落在他正握着我的手腕,意外于竟然还没松手。以防他会再反手从腰间摸出手铐,总之还是配合回答。
“来都来了,看电影。”
这个回答显然让土方有些无语。
我则依旧垂眸瞧着自己的手腕。男人身上温度很高,掌心滚烫,热气透过皮肤传来,相贴处甚至都有些湿乎乎的。
即便如此也还没松开。
什么意思。怕我逃跑,还是单纯还没注意到?
“这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估计都倒闭不干了。想看电影的话现在就出门回新宿,我请你看。”
我默不作声,似不为所动。土方放匀呼吸,继续加码。
“再添两桶爆米花。”
“...我想喝橙汁。”
“可以。”
警察先生应得果断干脆,莫名透着一股诱拐犯的气质,我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人请客是好事,尤其请客方还是他。我倒是不会立即表示拒绝。但他应该再早一点说。
“可是您还能找到门吗。”
他的手倏地收紧。
乍一听这种发言,正常人的反应一般是立即转头确认,土方却迟钝了好几拍。待那头的景象终于映入眼帘,他僵在原地,额角渗出了一层冷汗。
在土方头也不回地搞反诈宣传的那时候,我已经把他身后看过一遍了。
入口的大门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实打实的墙。墙绕着折叠出四面,天花板和地板上下压实,一个封闭的灵异空间就这么构成了。
根本看不到退路。
“就像世界奇妙物语一样呢,那个电视节目,警察先生看过吗?”
“...没。”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给您讲几个吧。”
“就不劳烦了。”
土方还没回过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拒绝。
刚刚讲反诈知识的气势去哪儿了。
他特意把我引到这里,大概是想找个私下聊的机会。我刚刚也给了他机会,但他却迟迟不肯说出真正的打算。既然他有他的主意,那我也有我的事想做。
我不再理会土方,侧过头四下观察。
大厅空荡,四面墙皮剥落,地板变形翘起,无论哪里都蒙着一层黑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影院似乎遭遇了一场大火。
目光最终停留在对角处。起初以为那是一根承梁柱,但视线来回扫过几次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细细望了过去。
碳灰厚重地覆盖在它表面,模样模糊,隐约能瞧出其身形富态,虽盘腿而坐,但整体高达两米,仍能够俯瞰全场。
大厅里唯一保留完整的东西。
竟是一尊神像。
这或许是个线索。我晃了晃还被土方扣着的手腕,想借此吸引他的注意。
土方偏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在我们相牵的手上,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尴尬。
他匆匆别开视线,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就在他即将彻底抽回去的瞬间,我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掌,赶在他再次移下视线之前,用另一只手指向了对角。
“那是什么神的像?”
土方的视线顺着我的指尖望去,待神像映入眼帘,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辨认和回忆。
“那应该是…福神吧。”
“福神?”
定眼望去,和我在网上见到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仔细看的话,神像手里抱着条大鱼,这又是家影院,福神惠比寿的可能性最大。可能是摆在这里保佑进财的吧。”
土方将烟叼在嘴里,把手腾出来指给我看。神像边缘突出的那块是条鱼尾巴。
惠比寿,日本神话中的渔业之神,由于渔业是掌握生存命脉的产业,渐渐也被奉为了商业之神和财富之神。通常被描绘为头戴乌帽、身穿猎衣、右手握钓竿、左手抱鱼的姿态,象征着财富、健康和长寿。
虽然大体上被灰烬涂得模糊一片,眼前的神像却总在哪里有种违和感。
“惠比寿...可他又不是佛或者菩萨,为什么会坐在须弥座和莲花台上,恶趣味吗?”
我虽对具体的神佛体系划分不甚了解,却还没见过这样的搭配。
“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天人设计的吧,乱七八糟的,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土方淡淡回答道。
说来似是如此。环顾四周,隐约能看出影院前身是一栋和风建筑,应该是由旅馆改建而成,但却修造成了古朴中强行掺杂西洋风的结果,显得不伦不类。
目测是一家很多年前的影院,堪称早期天人尝试科技文化输入的失败案例。
“被那些家伙设计成这个儿戏的样子,竟然还听话地采用了,本国宗教信仰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没落的吧。”
深受西洋文化熏陶,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感冒本土信仰了,紧追十字架和教堂这种听着更高贵的时尚,为希腊罗马或凯尔特神话的起源吵翻天,但要是把这些话题的背景换成本土,多半一时语塞,倒也答不出几个字。
土方说着嗤了一声。我没有应话,趁他不注意,悄悄把颈部垂着的十字架挂坠往里面掖了掖。
尽力适应了一阵子,土方不得不让自己认真起来,自然不想一直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没有退路,那就只能去前面找找办法了,神像应该是线索,要走近点看吗?”
他转身寻求我的意见。
随着注意力从神像身上分散,手掌处的触感再度变得突出,土方的视线便随之下移,落在了正被牵住的手上。我不留痕迹地关注他的神情变化,见状,假装自然又不经意地放开。
我点头。
“那您去看神像,我去买票。”
“买...”
土方的话卡顿了一下,看向空荡荡的售票前台,眼皮跳了一下:“里面都破这样了,还用得着买票吗?”
检票处的栏杆早被大火烧化,通向影厅廊道的入口明晃晃地敞着,一点阻拦都没有,完全可以直接进去。
“[在影院逃票]听起来就很危险,万一有影院的[工作人员]跑出来抓我们怎么办。”
据说灵异之地多半有它的规矩。既然如此,不如在哪里就做在哪里该做的事,小心点又不会吃亏。
在影院当然是看电影。
如果警察先生想像往常那样喊着[例行检查]、然后一脚踹门进去的话,很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我走到无人的售票前台前,低头翻外套口袋,好在准备还算全面,带了钱。
出警极具暴力风格的警察先生无法反驳,但比起去看那尊神像,反倒更担心我这边的情况,当即跟了过来,最终在和我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处才停步,做好了随时可能拽着人跑的准备。
“您好,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还是要两张电影票。”
我说着和第一次差不多的话,只不过做了刚刚被土方拽走那段剧情的补充,并掏了一把钱币放在台上,以示真心。
不知道这家影院收什么货币,要是递了错误的就糟糕了。既然拿捏不准,不如把有的全部都倒出来。
日元钞票。不同时期的小判金。藩札纸币。据说在另一个世界流通的冥币。
要是真出现了什么回应当然有够渗人,但这种无实物表演也够让人遭不住。土方配合地站在旁边,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武士刀上,余光扫了眼台上的钱,顿时不敢置信地扬起了眉毛。
“未免太全面了吧,你都从哪里搞到的?”
如果说是大师们的倾情推荐,他肯定会接着说那些教育的话。
我不做回答,就当他只是单纯感慨。
一张节目单忽地不知从何处冒出,在半空缓缓滑落,正巧落在了我眼前的台子上。
看来有钱能使鬼卖票。
“...这屋子怎么还漏风。”
“好像是让我们挑个电影。您想看哪个?”
我询问他的意见。
墙上贴着焦黑的电影海报,几近与墙壁本身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上面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寄希望于节目单,连节目单都被火烧得不成样子。土方探过头,实在找不出区别。
“那就这个吧,”我随便选了一个,把节目单推了回去,看向前台的空气,“不用找零了,多余的是您的小费。如果还有再多余的,就请给我们升级成更好的影厅和座位。”
两张印刷清晰的电影票缓缓飘下。
这次无话可说的变成了土方。他保持沉默地进了廊道,拐进票上标着的影厅,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大厅被烧得惨不忍睹,影厅倒是保存还算完整,我照着座位号走到了最后排。
最后排。
有遮挡的最后一排。
悄然无声的沉默之后,警察先生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就是最好的座位?哪里好?”
——[不论做些什么,都不会轻易被发现]的那种好吧。
不过也确实没有给错。是前面的位置离屏幕太近、太刺眼而不受欢迎吗,越是后排的座位反倒越高档舒适,前后的质量差距有点大。
我像正常进影厅那样坐下。见状,土方停下对位置的抱怨,长腿一伸,跟着坐在了我旁边。
“算了,正巧想找个地方吹冷气,哪里都没差。”
白天时被烤到晕眩眼花,即便等到了太阳落山气温也不低于三十度。夜间巡逻的第二分钟就全身浸透汗液,浑身燥热,只想去找清凉。
影厅没有空调,寒气却很足,很快就激起了一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土方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冷气。
电影还没正式开场,影厅除了凉快点以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之处。就这么坐着等开场似乎有些单调。
我环视一圈,想了想,站起了身,准备留土方在这里吹冷气,自己再去外面看看。
垂在身侧的手腕被极其速度地拽住,我一下没能走成。我踉跄地稳住身体,顺着瞧去,罪魁祸首正是某位警察先生。
“你要去哪里?”
他坐在位置上,仰起头,这时候分外警惕。
“去厕所。”
“还回来吗?”
这是在做什么审讯吗。
“不回来的话,还能去哪里。”
“这种情况分开应该不是个好主意吧。”
土方满脸认真,严肃得一本正经,潜台词却是我要和你一起去女厕所。
自他出现在这家影院附近起,再之后的反应就都怪怪的。
在外面时突然点烟暴露了存在,拽我手腕时掌心湿润,想尽办法诱拐我离开,紧张到忘记松开手...
我忽地想到了什么。
“您是害怕这种地方吗?”
土方故意咳嗽起来,反驳着怎么可能。我说到点子上了。
看着眼前这张冷峻的脸,我沉默了几秒,还从没和警察说过这种话,语气都变得有些迟疑。
“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请您陪我一起上厕所...?”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嘴上说着这样为难的话,生怕我反悔,土方先生猛地站起了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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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蛭神的回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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