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之晓见识过很多恶意，或者比起说见识过，倒不如描述成经历过更为合适。

他的母亲夏青是他见过最温柔的女性，既美丽又善良，所有女性能够拥有的美好品质都一并融入她那双动人的浅褐色眸子里了。

可有时候，美丽往往象征着脆弱。剔透无暇的水晶玫瑰需要几名匠人细细打磨，才铸成一朵，而摔碎它，只用将它从花瓶里取出，再轻轻松手。

哗啦——便什么都不剩了。

亲眼见证过水晶玫瑰的破碎，使孔之晓变成了一个小心翼翼的人。他走在陡峭的悬崖边，双手捧着自己的世界行走，每走一步都先停一停，看一看，他不想如今的生活再碎裂成粘不回的碎片，就算他知道手心的世界像水晶球一样脆弱。

金光百货是市里最好的商场，离法庭和孔父的家都不远，孔之晓凭生来不错的运气出门就拦到了车，过去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暑假刚起了个头，正午的太阳高悬于头顶，宣告夏日来临的暖流沿着波澜壮阔的海面席卷沿海地区，知了不停鸣叫。

孔之晓披了一件卡其色的薄风衣，坐上的士便将外衣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米白的短款格子衫，下搭深色牛仔裤包裹修长的双腿。

这一身成熟的搭配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少年感，蓬松的天然卷和暖白色的皮肤，无一不凸显着他少年人的朝气。

尤其是嘴角他温柔的浅淡笑意，少年靠着车窗目光向前，好像要去赶赴一场盛宴，场景美好得像在画中。

抵达目的地后，孔之晓走进商场，他一眼就认出了几步开外耐克专柜里的瘦小身影是朱朝阳，而他旁边的自然是朱永平。

就算只是背影，孔之晓也能感受到朱朝阳此刻的开心，朱朝阳穿着新鞋跳了跳，他都能脑补朱朝阳和朱永平父子间的对话。

暂时不要去打扰他们好了，给他们多一点独处的时间。

孔之晓想着，退到了确认不会被二人发现的地方。

但事与愿违，一个三十出头，打扮艳丽的女人像不会看气氛一般，牵着个九岁左右的小女孩直直走到了朱永平身边，带着小女孩三两句话抢走了朱永平的注意力。

孔之晓看完了朱永平和周春红离婚的全过程，那段日子里他紧握着朱朝阳的手，冷眼旁观。因为他们都还太小了，无论怎样劝阻或者是哭闹都不可能挽救这段失败的婚姻。

勾走朱永平的心的罪魁祸首王瑶他见过好几次，很难忘掉她嚣张跋扈的嘴脸的同时，孔之晓也没有忽略朱永平在周春红孕期出轨的罪行。

父母都有罪的情况下，受苦的只有孩子而已。

小女孩撒娇地抱住朱永平的手，“爸爸，你今天为什么没来看我的表演！”

“因为妈妈代表我去了啊。”朱永平抱起小女孩转了一圈，“但是为了补偿晶晶，等下爸爸陪你去买新裙子好不好？”

朱晶晶嘟起小嘴：“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买，爸爸赶快陪我去——”

“好好好。”朱永平架不住朱晶晶这一套，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是王瑶让自己表个态，反正朱朝阳已经试好脚上的鞋子了，就对当机立断服务员说：“那就这双了，多少钱，帮我包起来吧。”

服务员热情地报了价格，朱永平急着掏了钱不忘叮嘱朱朝阳：“以前的鞋就扔了它！”

朱朝阳抿了抿唇，随后道：“我鞋子买了，衣服裤子下次再买吧。”

“也行，你先去上门口等我们吧，我们帮你妹妹选好裙子就来。”朱永平希望早点结束今天尴尬的气氛，可是他都说好了要请人吃饭，不好半途反悔。

“叔叔。”孔之晓看准时机进入话题，他两步靠近几人，背对着他拉扯朱永平的朱晶晶差点被背后出现的声音吓得坐到地上。

想买裙子接二连三被打断，又被吓了一跳，朱晶晶非常生气：“你干什么呀！”

孔之晓看都没看朱晶晶，他的友善也要分对象。

王瑶有些迟疑，孔之晓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个子拔高了不说，气质也从单纯的温和转外让人看不透的内敛，她改问朱永平：“这位是？”

“朝阳的发小。”朱永平想招呼孔之晓一起去逛，转念一想又实在不合适，好在孔之晓主动给了他台阶下：“我和朝阳再去逛逛好了。”

朱永平顺势说：“好啊，他衣服裤子还没买，你带他去吧，你们年轻人才知道年轻人喜欢什么。”

说着朱永平数出一千块钱要递给孔之晓，被王瑶怼了一肘子。

朱永平不说她还没想起来，孔之晓不就是跟朱朝阳关系最好的那个吗，说什么和朱朝阳再去逛逛，实际上就是听见刚才的话感到不满，合伙朱朝阳想坑朱永平钱罢了。

朱永平竟然还真给，王瑶绝对不同意。

不料孔之晓微笑着拒绝了，他表示：“您误会了叔叔，我是准备自己给朝阳买衣服，王瑶阿姨也不乐意您多花钱对吧？”

最后的指向性非常明确，少年的笑容淡定而从容。

朱永平和王瑶被这变故弄得发懵，面面相觑，特别是王瑶心思被戳穿面子快挂不住了。孔之晓突然展现的攻击性像出鞘一寸的短刀，其刃面的冷光已经足够慎人。

朱永平赶忙说：“这怎么行，哪有你出钱的道理。”

“生日礼物而已。”孔之晓临时编了个理由，他知道朱朝阳现在肯定不想用朱永平的钱。

他的态度坚决地摆在面前，朱永平无可奈何只好收回钱，看着孔之晓带走朱朝阳，心里很不是滋味。

孔之晓可以从容地划清自己的立场，光明正大地说要送朱朝阳生日礼物，而他作为父亲送儿子一双鞋都要偷偷摸摸，他感到颓然与无力，给朱晶晶选裙子都没了兴致，却暗暗决定要对朱朝阳再好一点。

那边孔之晓与朱朝阳并肩走向服装区，走了一小段，孔之晓思考着给朱朝阳搭配什么风格的衣服，肩膀突然一沉。

有人从后面轻轻抵住他的肩，孔之晓停下了脚步，纵容朱朝阳靠着自己，柔声安慰说没事的。

“你不会走的对不对？”朱朝阳哑着声，努力忍住泪意。母亲的爱令他窒息，父亲真正喜欢的也不是他，严良和普普不能完全信任，他身边只有孔之晓了，真的只剩下孔之晓了。

孔之晓没有回头看他狼狈的模样，左手向后将他的手腕握进手里，熟悉的回忆奔涌而来，胜过一切千言万语。

父母的吵架声、漆黑的楼道，还有——孔之晓的手心。

这个动作，孔之晓的誓言。

朱朝阳眼角发酸，泪水一点点渗进孔之晓肩头的布料，冰凉的液体沁到了孔之晓的皮肤。

孔之晓仰起头，他无法开口劝朱朝阳说别管你父亲了，越在意的人输得越惨，博弈的赢家大多没有心，因为他喜欢并了解的就是此刻这个依赖着自己，不完美却与他的心灵有着相同的缺失的朱朝阳。

所以他说：“朝阳，我做不到无时无刻陪在你身边，可能会短暂消失，也许会出现不可抗的意外……”

在朱朝阳看不到的地方，孔之晓的神情变得十分柔软，“但我……永远不会走。这样，可以让你稍微安心一点了吗？”

忍不住再发一章，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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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