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琳拖着行李箱走出希思罗机场时，她可从未想过能在接机的人中看到杰克。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水洗牛仔外套，外套敞开着，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毛衣和深蓝色的衬衫领子。

这套穿着里让乔琳意外的是，他穿了一条深红色的紧身牛仔裤。尽管那是它的颜色更接近红棕色，不算出挑，但这仍然是个过于大胆的时尚选择。

于是，乔琳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那条裤子是什么鬼？”

杰克笑着摇头，“这是什么法国版的‘你好’吗？”

乔琳也一同笑了起来，“不，我是真的在说你的裤子。”

杰克毫不在意地耸了下肩，“你好，乔，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乔琳笑着摇摇头，走上前一步，给了这个意外的接机人一个拥抱。“好吧，”她妥协道，“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杰克笑纳了这个拥抱。

乔琳随后退开一步，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这趟航班？”

“你妈妈告诉我的，”杰克微笑着回答，“我对她说，阿普尔比夫人，我真的很想见到你的女儿，你介不介意告诉我她什么时候回来？”

乔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得了吧，你没有——”

“不，”杰克点点头，“我确实这么干了。”

乔琳用力闭了下眼睛，“哦天哪——我妈妈说什么了？”

杰克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她告诉了我你的航班信息。”

乔琳想：这是妈妈的许可。

她扭头看向杰克，“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无奈地摇头，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来吧，阿普尔比小姐，”杰克笑眯眯地说，“让我先送你回家。如果你需要休息，我就改天再拜访。”

“不，”乔琳摇摇头，“我饿坏了。”

杰克看着她，想了想，下决心提议道：“你介意去我的公寓的吗？”

“你要给我做饭吗？”

杰克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呃，我楼下的中餐馆外卖简直一绝！”

乔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最终他们没去杰克的公寓，乔琳在路上买了一份炸鱼薯条店的外卖，两个人一同去了乔琳家。

阿普尔比夫妇都不在家，两个年轻人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共同分享了那份炸鱼。

乔琳把最后一根薯条塞进了嘴里，若有所思地看着杰克。后者发觉了她的目光，挑眉问：“怎么了？”

乔琳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做了个决定。她坐直身子，直面他道：“杰克·达文波特先生。”

“嗯？”杰克突然被叫全名，同样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面朝她。

“我有些问题，你得飞快地回答我，别思考。”乔琳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道。

“好——”杰克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乔琳一字一句地问：“杰克·达文波特先生，你最喜欢的乐队是什么？”

“呃……The Cure乐队……我非常喜欢他们，大概三四年前我还留着罗伯特·史密斯那样的发型，只不过没涂口红。”

乔琳想着罗伯特那个夸张的爆炸头，再想象杰克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杰克笑着补充道：“我也喜欢Queen乐队。我还喜欢Prince。我有一份《Sign o' the Times》的录像带，可能是我看过的最好的演唱会录影。我看了十几遍。”

乔琳有点惊讶于他的选择，但她理解，Prince确实是个非常伟大的流行艺术家。

她继续发问：“你曾经有过女朋友吗？”

杰克挑了下眉，“你知道我是在寄宿制男校长大的，这意味着，一天24个小时，我周围都是男孩。”

乔琳从善如流地调整了自己的问题：“那你有过男朋友吗？”

杰克笑着摇摇头，“不。你呢？”

“男朋友吗？我也没有过。”乔琳遗憾地叹了口气，

“女朋友呢？”杰克回敬道。

“呃……”乔琳思考了一下，等到杰克的表情从期待变成焦虑后，才笑着回答：“遗憾的是，没有。”

杰克松了口气，“我不是对…… 我只是担心我彻底失去资格了。”

乔琳大笑起来，“我可以同时喜欢女孩和男孩，你知道吗？”

“但你一次只能喜欢一个人，对吧？”杰克反问道。

“假设性地说，”乔琳抬头想了想，“或者说根据社会道德而言，是的。”

杰克笑着翻了个白眼。

“所以，”乔琳看着他的眼睛，“你想做我的男朋友吗？”

杰克愣在原地，眼睛睁大，迟迟不给出答案。他从没想过前面几个问题会以这个问题结尾。

而一旁的乔琳状似胸有成竹，实则心底早就掀起了滔天大浪。她肚子里宛如一条绳上串了十五个水桶，叮当咣啷地晃个不停。

万一他不答应怎么办？

万一他拒绝呢？

诶呀乔琳·阿普尔比，你怎么突然就问出这个话了？

好尴尬啊——你快点想个什么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呃——”乔琳刚开口，杰克就把她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好！”他大声答道。

乔琳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又忍不住埋怨：“你怎么花了这么久决定？”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问我——坦白说，我以为我得花上一周时间才能把话题推进到那里呢。我想了很多次向你表白的场景……”

杰克有点无奈，他现在还觉得这像个玩笑，乔琳真的刚刚问他要不要做她的男朋友了吗？他倒不是说这问题非得男孩开口，只是发生得太突然，他完全没做好准备。

乔琳狡黠地笑了一下，挑眉道：“你瞧，问题在于，我很忙，你有课程要上，既然我觉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我们不如别绕圈子了，速战速决。”

杰克笑了，“好吧，听你的。”

“嘿，我给你省了多少麻烦呢！”乔琳骄傲地叉腰道。

“是的，”杰克把脸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谢谢你，女朋友。”

乔琳的脸染上了红色，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低声回应：“不客气，男朋友。”

*

乔琳得承认，同杰克在一起这件事确实是一时兴起。在西班牙拍摄的那一晚，她口头上拒绝了克里斯蒂安，可心底那股复杂的情绪却怎么都抹不掉，直到她在机场看到杰克。那一刻，她的心落地了。

于是，她想：好的，就这么决定了，就他了。我决定爱他。

真正拥有一个男朋友这件事比她想的还有趣。他跟她一样都在准备A-level考试，因此他们可以一起学习。

杰克还是个资深书迷，他很喜欢读书，他们开始交换自己的书单，一聊起来就停不下来。

乔琳渐渐意识到，和普通朋友不同，作为女朋友，她在某种程度上被赋予了一种特权，她可以随时给杰克打电话，让他出现。

不过，她毕竟也是个忙碌的模特。杰克忙的时候，她往往也在忙。到现在，她还没真正找到机会，把男朋友差遣得团团转。

乔琳的父母已经迅速知道了他们的宝贝女儿恋爱了。不说那个常常来接她走的杰克，就说乔琳拿着电话嘀嘀咕咕，还甜蜜微笑个不停的样子，足够让过来人知道她坠入爱河了。

孩子真的长大了，玛丽亚和约瑟夫的感受很复杂。不过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一点。

唯有一点，玛丽亚把乔琳拉到一旁，做了一通以如何避孕为核心的性教育。她还给乔琳预约了专科医生。

“安全套并不总是可靠，重要的是要正确使用它，而且有的人乳胶过敏——不管怎么说，要相信科学。”

尴尬得要命的乔琳硬着头皮听完了妈妈的这通教育。

她宁愿跳进泰晤士河也不太想听妈妈讲这些事，她脚趾头在地上抠得快把自己抠骨折了。

她几乎想要向妈妈承认她其实在这些事上一点经历都没有呢！

不过她也得承认，她早晚用得上这种知识。

*

乔琳在模特学校认识的朋友利兹打来电话，约她出去玩。

利兹在跟一个搞音乐的约会，他们今晚打算去城镇与乡村俱乐部玩。

“那是哪儿？”乔琳皱眉。

“得了吧，你没听过？”利兹的音调提高了。“那是个很出名的音乐场地，就在肯蒂什镇，距离卡姆登不远，很多著名的乐队都在那里演出过。来吧，带上你的男朋友或者什么朋友，他们说今晚有个非常受欢迎的乐队在这里表演。格雷认识他们唱片公司的老板。”

格雷就是利兹的男朋友。

乔琳想了想自己确实没什么事，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那个乐队叫什么？”

“Ride。他们来自牛津。”

这名字很耳熟，乔琳没能想起来她到底在哪里听过他们的名字。不过她很好奇，Ride的名字是不是来鼓组？鼓手右侧通常会放一种很大的镲片，主要作用是维持节奏，那种镲片就叫做ride。

“好的，我会带上我男朋友。”

利兹大喊：“所以你确实有男朋友了？！”

*

杰克站在城镇与乡村俱乐部门口时还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被介绍给乔琳的朋友。

乔琳发现了这一点，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番：黑色夹克，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非常詹姆斯·迪恩。而且他跟詹姆斯·迪恩一样帅。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道。

杰克抬手摸了摸乔琳的头发，“我希望你的朋友喜欢我，这样她们就会对你说我的好话了。”

“别担心，亲爱的，”她拉着他的手直言道，“你长成这样，即使你穿个麻袋，利兹都会说你只是太时尚！”

杰克被逗笑了。他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乔琳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惊呆了，虽然她这些天偶尔跟杰克出去约会，但也许是出于某种双方的羞涩，他们从未有过比牵手更过分的行为。她想过今天要借着音乐吻他，但是——

那一股细小的热意从额头一路蔓延到胸口，她不得不低下头以掩盖自己的羞涩。因此，她也没注意到，杰克虽然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但其实嘴角却抑不住上扬。

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及刚刚那个动作，假装无事发生，可那种微妙的不愿意承认的喜悦早就把他们紧紧地勾在了一起。

他们想要进入俱乐部，却发现俱乐部门口排队的粉丝相当狂热，早就排起了长队。乔琳和杰克有些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中间。

“我们先去喝一杯？”乔琳问道。

杰克同意了。他们绕开排队的粉丝，走向了侧门，结果发现那里也全是排队等着买酒的观众。

“这真疯狂！”她四处张望着，想要看到哪里有缺口，结果终于看到了利兹。

两个人对上视线的同时，利兹挥手叫他们过去。在利兹的介绍下，乔琳也是头一次见到了利兹男友格雷，后者戴着个眼镜，看上去平平无奇，像个任何技术学院门口都能捡着的那种理工男。

双方互相介绍后，乔琳好奇地问：“格雷，你做什么工作？”

“我有间录音室，不过我自己也做混音，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格雷正准备进一步解释混音是什么，乔琳就点点头。利兹在旁边笑着说：“宝贝，乔基本上是个音乐专家，她对音乐的专业知识会吓死你！”

格雷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已经习惯女朋友对任何事都夸大其词了，模特嘛。

乔琳看出了他这种隐含的不屑，她不以为意，只是觉得这家伙或许对利兹来说不是个好人。

“来吧，”格雷示意大伙儿跟在他身后，“后台有酒，不过乐队可能不怎么愿意见人。”

乔琳耸耸肩，对此并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免费酒精和饮料。况且她也不是来这里结识乐队的。

他们通过后门进入了后台的公共休息室，这里已经有些人待着了。乔琳谁都不认识，于是她跟杰克就自然地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随意打量着人群。

过了一会儿，有个短发女孩走了过来。她很漂亮，乔琳觉得她像花园里的那种精灵仙女。

精灵仙女朝乔琳笑了笑，问道：“有火吗？”

乔琳点点头，随身掏出了打火机。她仍然不抽烟，但她把这个诺埃尔送她的16岁生日礼物当成是某种幸运符，随身携带。

对方点着了烟，把打火机还给了乔琳，“谢谢。”

“不客气。你也是来看ride的吗？”乔琳好奇地问。

那女孩笑了，“呃，不，我们是他们的暖场乐队。事实上，一会儿我们就要上台了。”

乔琳有点惊讶，“哦！你乐队的名字是什么？”

“Slowdive。”

“就像是那首苏西与女妖的老歌吗？”

女孩点点头，“对。你也喜欢苏西与女妖？”

“当然！”乔琳笑着点点头，“不算是狂热的粉丝，但我确实有几张专辑。哦，对了，我是乔琳，这是我男朋友杰克。”

“我是瑞秋。坦白说，你看起来有点眼熟，你也在乐队里吗？”

乔琳摇摇头，“不，我是个模特，你可能在某个广告见过我。不过我确实曾经在弦乐团里打鼓。你呢？”

瑞秋笑了，“我想起来了，你在《面孔》上，对吧？我弹吉他，也唱歌，也写歌。尼尔，我的队友，他也弹吉他、唱歌，我们一起写歌。我们从6岁起就是朋友了。”

乔琳跟瑞秋聊得很开心，杰克偶尔插句话。从交谈里，乔琳得知，Slowdive来自雷丁，目前同那家签了Ride的唱片公司Creation（创世）签约，很快就要推出他们的第一张迷你专辑了。

“我们录了很久，可录音室的效果怎么都不好，我们都不满意。最后，我们说服了艾伦·麦吉，我们唱片公司的老板，我们会推出最初我们自己录制的那张样带。”

乔琳看得出来，虽然瑞秋一直在微笑，但其实她紧张得要命。她大概是在努力通过同陌生人说话来排解自己的压力。

没等她们聊尽兴，巡演经理就来叫走了整个Slowdive的人。他们要准备上台了。

[猫爪]修文说明：

25年10月17日修改了文章的后半截，感觉还是把采访移后作为单章情绪上比较连贯，向大家道歉，麻烦重新阅读一下本章吧[可怜]（字数比修改前多约100字）

[蓝心]注释时间：

① 玛丽莎·贝伦森：60年代活跃的美国知名模特，后来转型演员。她家世非常好，外祖母是著名设计师Elsa Schiaparelli。她年轻时被看成是“舞台女王”，圣罗兰本人管她叫“代表了70年代的女孩”。

② 城镇与乡村俱乐部，原址现在已经改名为O2 Forum Kentish Town。

③ Slowdive的首张EP《Slowdive》由Creation Records于1990年11月5日发行，全部歌曲由主唱兼吉他手尼尔·霍尔斯特德创作。

这支乐队成为英国90年代初自赏运动（或者称盯鞋）的三大之一（My Bloody Valentine，Slowdive，Ride，三支影响最大的乐队，同时期其实还有别的例如Lush，Curve，Swervedriver …）

不过在这个时间，自赏/盯鞋这个词还没有被媒体发明出来，那时候的他们只是一些热衷于堆叠吉他音墙、玩大量效果器（合唱、镶边、延迟、混响），站在台上基本不动的独立乐队。

今晚不出意外还有一更新的，而且会把新闻采访那更补上，但是没法保证是12点前发，大家早睡，不要熬夜啦[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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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