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公寓是一栋典型的爱德华巴洛克式建筑，极为宏伟。它有六层高，底部两层被底部的大型灰色砖石抬高，外立面是深黄色的，同上面另外四层红褐色的外立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第二层之上还有一层突出的装饰性腰线，将整个立面清晰地分割开来。

这是一栋非常厚重、优雅的建筑，尽管外墙装饰着古典风格的雕饰，但比起其他古典风格的建筑来说不算繁复，只强调了这种复古风格的简洁与力量感。

或许是因为它最初是为一家纺织品公司所建的仓库，每层的层高都很高，窗户也很大，想必采光不错。

乔琳站在印度公寓前，她抬头看了看它顶部那些优美古典的山墙装饰，不得不承认，诺埃尔之前在信件里一点都没有夸张（要知道他其实有的时候说话很有戏剧性），这真的是座很漂亮的建筑，这家伙确实交上好运了，过得不错。

她下意识吹了声口哨，向着整栋大楼其中一处入口走去。

等她真的站在它的锻铁大门前，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她不知道诺埃尔到底住在哪个房间。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葡萄石雕，窘迫了起来。

没等她发完呆，大门就打开了。一个黑色长卷发女人走了出来。对方显然对她站在门口堵路感到疑惑。她看了乔琳好几眼。

“抱歉——”乔琳立刻让开了路，可随即她又决定碰碰运气。她露出一个微笑，对即将擦肩而过的女人说：“抱歉，我能问一下吗？你认识有个在这儿住的诺埃尔·盖勒格吗？”

她得承认，她只是绝望地碰碰运气。

卷发女人停下了脚步，出乎她意料地点了点头：“对啊，怎么了？”

乔琳喜出望外：“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我是他的朋友。”

女人反问道：“所以你确实是乔琳·阿普尔比？”

乔琳笑了，点点头：“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模特，是的。”

女人一拍大腿，“见鬼，我真的觉得是你，但我不确定为什么乔琳·阿普尔比会来这里干什么！”

乔琳忍不住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来找我的朋友，但我真的忘记了我其实不记得他住在哪里。”

“我是艾莉森，”女人自我介绍道，“我知道诺埃尔住在哪里，他跟我男朋友一起工作。跟我来。”

乔琳跟在她身后，“你男友，他也是飞毯的技师？”

“我男友利亚姆，其实他只是帮他们卖卖周边商品，我们都想成为公关，你知道的，所以——你懂的，起步工作。”艾莉森洒脱地耸了下肩。

乔琳笑着点了下头，“谢谢你帮我，不然我还得去找个电话亭。”

“这没什么的，”艾莉森一摆手，“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呃，”乔琳想了想，最终简化地描述道：“我们一起长大。”

“所以你是爱尔兰人？杂志上没这么说！”艾莉森惊讶道。

乔琳大笑起来，摇摇头：“不。我是曼彻斯特人。”

艾莉森一路上问了乔琳不少有关模特和时尚界的事，乔琳认真地回答了她能回答的问题，艾莉森也讲了不少有关印度公寓的趣事。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很快熟了起来。

“我得出门买写东西，不过，如果诺埃尔不在家，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记住，第四层楼右手的第一个房间！”

“好的！”

乔琳笑着看着艾莉森走远，敲响了诺埃尔的房门。

*

门没有立刻开。

她敲了三下，又耐心地等了等。门后传来了鞋底擦过地板的声音，有人在大喊什么，但她听不清内容。

“是谁？——”

这次她听清楚了，但她故意默不作声，等着门后的人发现。

时隔快两年，突然听到诺埃尔的声音，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他的声音似乎比以前更深沉了，却又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

门终于被拉开了。诺埃尔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宽松的红色半领长袖衬衫和黑色短裤，手里拎着一条旧毛巾，下意识皱着眉。

他瘦了很多，喉结更明显了。不知道跟乐队巡演时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因为到处跑而被晒黑，相反，他的皮肤比从前还要白。

最显眼的还是他那头黑色的及肩长卷发，浓密的刘海垂在额前，遮住了眉毛。头发卷曲的程度看起来像是被风打湿后随意晾干的样子，带着点过时的浪漫气息，像是七十年代的摇滚乐手，带着点轻挑的态度，可又着实很好看。

他的黑发衬得他越发的白了。

乔琳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是诺埃尔，可他也有点陌生。当然，是那种很帅气的陌生，就像是他真的在他们分别的这段日子里长成了一个男人。

诺埃尔同样陷入了失语。

哪怕喝得再多，他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一打开门，会看到那个已经去了伦敦的人，就这么站在他门口。

她应该在时尚杂志的封面上，在电视屏幕上冲他微笑，而不是这样子，突然站在他这间狭小的公寓门外看着他。

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敞着怀，露出了内里的黑色高领毛衣和浅色牛仔裤。她看起来跟他在小报上看到的那些狗仔图里没什么区别，却又显得更安静。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默默地看着他。

楼道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像是有人在她脸上轻轻抹了一些金粉。诺埃尔突然觉得，她在发光。

他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发紧。

乔琳看着他愣了几秒，微微抬了下手，仿佛想打破这片刻的僵硬。

诺埃尔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像是努力把压在胸口的情绪压下去又无法抑制。他的眼睛闪了闪，最终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压了回去。他只是猛地张开了双臂——

“得了吧，你还等什么呢？”他笑着道。

乔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有点泪光闪动。她没有犹豫，几乎是本能地跨过去，投入他的怀抱。

“诺埃尔——”她把脸贴在他的肩上，“你真的瘦了！”

诺埃尔笑得更厉害了，“是啊！”

楼道里的光影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那些离别后所有错过的时光都在这一瞬被抹平了。

这个扎实的拥抱持续了一会儿，随即乔琳退后一步，拍拍诺埃尔的肩膀，调侃道：“不邀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诺埃尔笑着退后一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乔琳随即走了进去。

这间公寓并不大，却着实什么都齐全，有厨房、卫浴、卧室和客厅。乔琳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诺埃尔最宝贵的收藏——大鱼缸，他在宠物店打工时自己亲手做的那个。那里面有几条她叫不上名字的小鱼正在悠闲地游来游去。其中一条是蓝色的，看着挺漂亮。

诺埃尔骄傲地看着她打量自己的住所，他知道这比不上伦敦的那些好房子，可这是他自己的地盘儿，不用再担心别人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了。

“真不错！”乔琳自在地坐在了沙发上，“你可算是有块地方住了！”

诺埃尔得意地扬了扬眉，“对吧？”

两个人还像是过去那样说话，就好像他们之前那没见面的日子不存在一样。

乔琳环视着他的小公寓。房间里其实很整齐，这个乔琳倒是不意外，诺埃尔向来会好好整理房间，是个爱干净的人。他的吉他也好好地安置在吉他架上。

她转头时，目光无意间落在玄关旁的一双女性高跟鞋上。她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人住。他跟女友同居了。

乔琳轻轻咳了一声，努力把自己心里的微妙感受压下，随口问道：“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诺埃尔笑着耸了下肩，“挺不错的。之前还去日本了呢！”

没等乔琳追问什么细节，他就突然想起了有趣的事：“对了，我在日本机场碰到了保罗·威乐！”

显而易见，乔琳和他都是保罗·威乐音乐的粉丝。

乔琳眉毛一扬，“哇哦，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会不会有新专辑！”

“希望会有，那个男人真的是个人物！”诺埃尔随口一说。他很喜欢威乐身上的工人阶级气质。

乔琳下意识问道：“去日本的时候有什么好玩的吗？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是她还在曼彻斯特时的习惯，至少那时她问这种话不奇怪，可现在——

让她没想到的是，诺埃尔笑着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地摇摇头，“难道我还能忘记这一点吗？”

他真的给我买了礼物！乔琳在心底尖叫了出来。她睁大眼看向他，在诺埃尔眼里看起来就傻乎乎的，很可爱。

毕竟，无论她是在曼彻斯特还是伦敦，登上杂志封面还是没有，她都是乔琳·阿普尔比啊。他从她7岁起就认识她了。

他从那时起就照顾她，此后也再没有改变过。伦敦也不该改变这一点。

乔琳怔怔地看着诺埃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下意识地调侃他：“看起来飞毯真的工资不低？”

诺埃尔摊了摊手，“得了吧，百万富翁，你说我？”

乔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诺埃尔也随着笑出了声。他起身走到房间里，随后走了出来，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乔琳。

“你真的给我买了礼物！”她拿着盒子，几乎有点不敢打开它。

诺埃尔耸了耸肩，笑得温和而带着几分调皮：“当然记得。从小到大，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提醒我，给你买圣诞礼物。我当然不会忘记！”

乔琳脸颊发烫，“我当时还小嘛！”

诺埃尔笑眯眯地看着她把盒子打开，“我原本准备等过段日子不忙的时候寄给你的。”

盒子里是个很可爱的小挂件，上面坠着的浅黄色招财猫玩偶正笑眯眯地看着乔琳。它下面还坠着一个可爱的小铃铛，轻轻晃动时会发出悦耳的铃声。

乔琳当即把它拴在了自己的钥匙上。

“谢谢！”乔琳起身给了诺埃尔一个拥抱说，“我真的很喜欢！”

诺埃尔有点不自在，他脸微红，“它很可爱，我觉得适合你。”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空气里带着一点温暖的尴尬。近两年未见，偶尔的书信往来再亲密，也无法替代面对面时的细微表情和语气。

乔琳轻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你……最近都忙些什么？”

诺埃尔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神望向窗外的夜色，声音低沉却平静：“就老样子，你知道的，过日子。”

乔琳轻笑了一下，“曼城怎么样？”

诺埃尔无奈地摇摇头，“也是老样子。”

乔琳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她喜欢看到他还是对足球这么有劲头，就算曼城的比赛不停地让球迷们失望，他却从来都不放弃他对这支球队的忠诚。

“你呢？”诺埃尔轻声问道，“做模特开心吗？”

乔琳点点头，“挺好的，他们花钱请我到处飞，我现在可有钱啦！”她故意得意地双手插腰。

诺埃尔笑出了声，“炫耀鬼！我以后可不会请你吃饭了，你得请我吃饭！”

乔琳看着他的笑，不由得有些出神。她真的很想念他。

“我想你了。”她下意识说了出来。等她意识到她都说了什么，她脸腾得烧了起来。

诺埃尔的目光温柔地扫过她的脸，流连着。他一听到她的话，心就软了。他向来不愿意让人距离自己的心太近，害怕对方让他失望，可乔不一样，她一直就是个无害的小鬼，他的小妹妹。

他轻声说：“我也想你了，泡泡。”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更低沉。

一听到这个昵称，乔琳的眼眶就红了。他总是会叫她各种昵称，泡泡这个家人使用的昵称是他最常用的。

诺埃尔一说完话便轻轻地低咳了一声，像是想掩饰心底的波动，但那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真实情绪。他确实很想念她。

“傻瓜，”他柔软地看着她的眼睛，“别哭。”

“我才没哭。”乔琳强撑着反驳。

“对啊，”他调侃道，“有人只是眼睛像个小水龙头，绝对不是哭了，小哭包。”

乔琳被逗笑了，她翻了个白眼，抬手把眼角有点溢出来的眼泪擦掉了。“我才不是小哭包。”她抱怨着，可还隐约带着哭腔的声音完全没有说服力。

“对对对，你不是。”诺埃尔敷衍道。

“诺埃尔——”

诺埃尔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他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再做这个动作了，她长大了，可他忍不住。

乔琳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轻声说：“我想你。”她知道她不只想说这个，可到头来，她只说得出这个。

而诺埃尔这次没逗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柔声回答道：“我也是。”

*

尽管乔琳很想继续留下跟诺埃尔聊聊，但是显然天色越来越黑了，她得离开了。

在提出告别后，诺埃尔把她送到了门口。

“你还会再这样惊喜出现吗？”他调侃地问着，却不得不在心底承认他希望这样事能多发生一点。

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也会来伦敦巡演，不是吗？为什么不是你惊喜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好吧，好吧，这很公平。”诺埃尔点点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让乔琳等在门口，回身进厨房翻起了橱柜。

“找到了！”他笑着拿着东西走了出来，随即把它塞进了乔琳的手里。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太妃糖苹果。这是只有万圣节期间才会售卖的零食，做法是是把秋天丰收来的新鲜红苹果插进竹签，浸入熬好的太妃糖浆，等外层的糖浆冷却后，整个苹果就会被裹上一层糖衣。乔琳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

她盯着这个被红色锡纸包装包裹着的糖苹果，忍不住想：在法语里，它叫做pomme d'amour，意思是“爱之苹果”。

诺埃尔看着她脸上溢出的笑意，忍不住柔声说：“你喜欢太妃糖苹果，对吧？”

他还是像对小孩那样对我。乔琳有点哭笑不得，却又觉得这个小礼物实在太贴心了。她笑着抬头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说：“是的，谁不喜欢呢？万圣节刚过！”

诺埃尔挑了挑眉毛：“我不喜欢，它对我的牙不好！”

乔琳笑着摇摇头，“那你干嘛买它？”

诺埃尔耸了下肩，“谁知道会不会有小鬼来敲门‘不给糖就捣蛋’呢？但看起来，只是有人迟到了。”

乔琳的心软成了一片，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朵云飘在空中。

她注视着他冰蓝色的眼睛，忍不住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拥抱。

“照顾好你自己，好吗？”

诺埃尔抱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你也是，好吗？”

乔琳抬起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她想，他仍然视我为孩子，但我不再是了。

她这么想着，心头一动，就被某种突然出现的冲动驱使着，在他脸颊上快速吻了一下。

这一触即离的动作把他们两人都惊到了。

“好运吻。”

话音未落，她就迅速退开，俏皮地眨了眨眼。

诺埃尔的脸瞬间炸红了，他白皙的皮肤被染红是如此显眼，以至于乔琳轻笑出了声，忘记了自己那一刻双手攥得有多紧，手掌心都被指甲扎出了印子。

看着明显已经大脑宕机的诺埃尔，乔琳笑眯眯地挥挥手道别：“再见，Noely。”

她说完就转身快速走向了楼道。

诺埃尔站在门口，望着她几乎像是仓惶逃跑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厚脸皮的小南瓜……”

他微微叹了口气，故意把自己心脏几乎漏跳的瞬间忘掉，回身走回公寓，关上了门。

根据史密斯乐队的约翰尼·马尔的回忆，诺埃尔这时真的有条蓝色的鱼。诺埃尔也真的在做roadie时在机场遇到过保罗·威乐。

太妃糖苹果做法其实跟冰糖葫芦就是一回事，不过在英国是万圣节或者篝火之夜这两个节日的限定糖果。不同国家都有类似的糖苹果做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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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印度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