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郗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他没想到越尹恒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惊讶了几秒钟。
越尹恒悄悄抬起一点眼帘看他,没发现宁郗脸色的变化。
“小越,我说句实话。”宁郗往前倾了一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知道这件事。”
越尹恒吓得往后仰了一下。“真的?”
“真的,不说谎话。”
宁郗又开始笑,“我开始就有点怀疑,你的样子不像是普通家庭,后来虞姐来了剧组,看到你后往这方面猜了一点。”
越尹恒的心终于安稳下来,看见宁郗笑得那么开心,也抿着唇笑了。“我也不是专门要来剧组…我大学是学文物修复一类的,本来老师想让我继续读研究生,冷门专业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学,读这个按他的说法好多工艺就后继有人。但我父亲说让我磨砺几年再去考虑读研,说什么他也只有我一个孩子,没有办法…我不是很想接手,但父亲执意让我下基层,又说你回国后签了ksc…实际上他是为了弥补我才让我做了你的助理。”
宁郗没太注意其他的话,这些父子间的恩恩怨怨他不太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你是学文物修复的?”
“对。”越尹恒见他感兴趣,便进书房找了找,拿出一件漆器放在茶几上。“这个是漆器,我手上的这个是一个复制件,真品是我和老师修复过的,现在在一个市博物馆。当初博物馆做文创的时候寄了一个复制件,老师不太在意这种东西,就送给我了。”
宁郗拿起漆器看了看,表面光滑,棕红的表面有做旧的痕迹,看上去颇有古风。“我记得漆器的制作很复杂。”
“对,有制胎、裱布、刮灰、吃漆、髹漆、装饰纹理、推磨抛光,过程很琐碎,选用的材料也很有讲究。用作文物修复的时候,还需要做旧。”越尹恒一讲起专业的事就有一点收不住,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我又讲多了。”
“没事,我比较喜欢听这个。”宁郗摇摇头。“很奇怪啊,一般来说像你们这种家庭会让孩子学管理什么吧?”
“我父亲很尊重我的意见。”越尹恒看着宁郗手里的漆器,声音有些发紧。“他说既然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就尽量去做吧。”
“我想把所有的苦先受尽,再去考虑做自己。”宁郗抬头看着他,眸中的神色满是柔软。“因为我太早变成了别人,所以我只有先去做别人,再去做自己。”
“那现在呢?此时此刻,你会开心一些吗?”
这孩子实在太喜欢问有关现在的问题,想通过询问来获取一点肯定,对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清晰一分,每次都让人怜爱又好笑,便更没有什么抵抗力。
“喂。”宁郗放下漆器,扯了一下他的一摆,把越尹恒扯得一个踉跄。“下次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先接个吻再说。”
“不过…如果出了这栋房子,就算了。”
莫名其妙又在沙发上厮混了几个小时,这次宁郗没发烧也没昏,越尹恒也没有喝那么多酒,感知前所未有的清晰。事后宁郗慢悠悠地去找那本他没看完的《神经漫游者》,一个没得到准确答案的问题蹦进他的脑海,他一时间发疯就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上次越尹恒简直实在狡辩。爱是没有理由的,这谁都知道,好像成了宇宙万物的真理。他或许相信一见钟情,可这个答案太简陋,让缺爱的他感觉不安。
越尹恒将胳膊绕到他背后,替他整理散乱开的头发。他不想回答这个送命题。他能感觉到宁郗对问题答案的介意,但他担心自己说出的不是对方想要的答案。
“签售会的那次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他还是将最开始的原因说出了口。“我在南韩的便利店见过你。”
那时宁郗还没出道,越尹恒也并未追星。他在假期被送到母亲那里住,而母亲又在南韩,侍弄她的那点生意。他不会说韩语,所以很少出门,母亲请了和他年龄相同的小孩当翻译陪他玩,他才愿意出去。
见到宁郗纯属是意外。家里没盐了,母亲又去谈生意了,他不得不自己一个人下楼去买。在楼下的便利店他遇见了站在泡菜货架旁的宁郗,正在和人打电话,穿着很普通,但当宁郗转过头时,他好像看见了全世界最漂亮的面孔。
南韩整容风气著名,帅哥美女随处可见,但越尹恒第一次见到那种疏离和亲和的杂糅,看过来的视线像勾起了一片羽,静静飘落在他面前。
于是越尹恒用英文问了他超市的盐在哪。
“你是Chinese吧?”对方很爱开完笑,回了他一句中英混杂。“这家超市的日用品是有点难找,一般人一进来先看见的应该都是那墙泡菜。”
“你也是游客?”
当时的越尹恒又傻又木,不知道还有个职业叫偶像,所谓的造星盛宴简直与他无缘。他看见大哥哥貌似自嘲地笑了一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不是,我是练习生。”
他不敢再问,拿起盐付款后就回了家。
不久后母亲就回家了。他讲起这件事,那位总是妆容精致衣裳昂贵的女人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反正你要记得,这一群人可笑可叹又可悲。
可是宁郗是不一样的。在宁郗面前,他才是真正的可笑可叹又可悲。
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鄙视链。在鄙视链之外,上天应会觉得所有人类都无比可悲。
这个故事是宁郗没有想到的。他揽着越尹恒的腰吻在小助理的耳朵上,满意的看着小助理的耳尖逐渐染上粉红。“看来我们缘分命中注定。”
“你不是说…”
“嘘。”宁郗将食指放在了他的唇前。“尹恒,先让我当一回傻子,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责任与天命。不要说什么不迷信要相信科学,玄学有时也蛮好。”
“你这是强行装聋作哑。”
“那我说,我待在你身边很开心,你会不会也装聋作哑?”
那我应该会比你更聋,比你更哑。
越尹恒在心里悄悄腹诽,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宁郗,我爱你。”
“我知道了。”
“宁郗,我真的很爱你。”
第一遍宁郗还可以装作无事回几句,到了第二句,他就一句话就说不出来,比表白的越尹恒本人还害燥。
“别说了。”他手动捂住越尹恒的嘴,“我要去洗漱了。”
明天就要去机场飞往下一个拍摄地。像这种中间空出半周休息时间的剧组实在不多。全是因为剧本设计,需要在草原拍下一部分的戏份,临时又在场地交涉上出了问题,才能让他偷得浮生半日闲。
宁郗对着镜子看了自己身上的痕迹,不是太明显,顶多有点淤青,几天就可以消。他和越尹恒都不敢犯浑,一个是因为对方是明星不敢下手留痕迹怕生事端,一个是因为对方是老板儿子胆子不够大不敢玩太开。不过越尹恒做起来是真的狠,他也像中蛊了一样随越尹恒去了,他这身体素质真的不该和年轻男孩子胡闹…
流水冲走了一些痕迹,他看向镜子中和出道时几乎没有改变的面孔,指尖从额角抚摸到眉骨,在往下按压过脸颊,最后停在下颔处…他靠这张皮囊吃饭的时间太久,导致别人一旦想起他,想到的就是顶尖漂亮的那张脸,top现象级偶像已经成了脱不下的标签,刻在他的血肉中,绑定了他的余生。
应该把退圈提上日程了。
他和ksc的合约只有两年,说是两年后续约,但在宁郗眼中,这两年也格外难熬。
褪去明星光环的他会让别人怎么看,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这次去拍戏,除了在帝都的机场被围观,目的地倒是乐得清静。凌羽程派了车来接他,一路坑坑洼洼开到一个小县城,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这次剧组租了场地当住宿处,宁郗作为主演是单人一间,越尹恒则和方谦的助理小凡住在一起。小凡大名陈不凡,长了张笑嘻嘻的娃娃脸,很会说话,也是刚从大学里毕业,和越尹恒算是同龄。
越尹恒帮宁郗搬了行李到卧室,转回自己卧室收拾东西。正巧小凡也回来了,他比越尹恒小几个月,喊他越哥。“越哥,你有没有花露水啊?我现在才发现忘带了,我和方老师都被咬了好几个包。”
越尹恒正巧拉开了行李箱。“你等一下,我给你拿。”
他的衣服穿得宽松,领口开得大,弯下腰时能一直从锁骨看到腹肌。小凡正准备借东西,一抬头意识到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一时间有点结巴。
“越…越哥。”
“怎么了?”偏偏越尹恒自己不知道问题。“这个花露水不能用吗?”
“呃,不是这个。”小凡陪着笑接过花露水,把话挑明了一点。“越哥,你女朋友…有点热情啊。”
宁郗总共在他身上留下的牙印也只有这一个,还是对方实在受不了无处发泄时咬的,这都被小凡看见了…他这运气到底是有多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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