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尹恒认为这段时间他最好离宁郗远一点。
他拎着包给宁郗送驱蚊液，进屋时很自然地顺手关了门。
“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啊。”宁郗心情很好，开玩笑道。“要避嫌呢。”
越尹恒插上驱蚊液，把潜伏在纱窗上的蚊子往外赶。“刚刚给小凡递花露水，他看见了我身上的咬痕。”
宁郗“啊”了声，有点愧疚。“然后呢？”
“他说我女朋友有点热情。”
宁郗正在敷面膜，倒在床上玩着手机，听见他这一句话，骚话随口就来。“这还叫热情，热情应该是把你拖死在床上今天都来不了剧组。小越觉得呢？”
“呢”这个语气在他的口中格外轻盈，像撒娇，又像是挑逗，偏偏说这句话的人没有自知之明，或许说是明知故犯，面上却装作纯然无辜。
“我不觉得。”
很奇怪，他不讲理的脾气全是对着宁郗的。他们两个的角色时常互换，有时是年长者包容任凭小孩发脾气，有时是反过来由年纪更轻的主动照顾年长者，哪怕置于旁观者的角度也很难说得出他们的相处模式。
越尹恒被他逗得几乎没处说理，事情干完就走了。宁郗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点进vx的通讯页面，给越尹恒发了一句话，算是安慰脸皮薄的小助理。
越尹恒出了住宿就碰见小凡找他一起吃饭。剧组订的是盒饭，菜色还算不错。但一群工作人员蹲在台阶前吃盒饭，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越哥，我想问件事啊。”小凡还是受不了八卦之心的熊熊燃烧。“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样啊？性格怎么样？好看吗？”
“什么啊，小越谈恋爱啦？”
正巧凌羽程从后面拿着盒饭经过，大嗓门一开，基本上这一圈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了。
“也是啊，小越都23了，也该谈恋爱了。”
“小越长这么帅，女朋友应该也长得不错吧？什么时候给我们见识见识？”
越尹恒被说的有点尬。他连梦里的女朋友都没有，只有梦里面的男朋友，这样让他怎么接话。
小凡缩了一下脖子，表示自己很对不住他，但自己也爱莫能助。
好在其他人都知道越尹恒脸皮薄，调侃了几句就转移到了其他话题，小凡便又凑过来和越尹恒讲悄悄话。
“越哥啊，那个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没谈过恋爱嘛，就想听点别人的爱情故事。”
越尹恒感觉这些人对八卦的热爱不可理喻，还可以说的这么清奇脱俗。
“长得很好看，就是喜欢逗我玩。没了，别再问了。”
小凡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对他来说，他越哥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知道了他脾气实际很好后，多看几天也就习惯了。“那感情是姐姐啊，姐弟恋，挺好。”
行吧，除了性别不对，也可以这么理解。
越尹恒被问得无处招架，干脆躲。宁郗发现这件事时也是好笑得很，那些繁复的戏服饰品在他头上叮叮当当地晃，惹来造型师心疼的呼喊。
“宁哥，别乱晃啊，掉配饰了怎么办？”
拍摄开始后越尹恒依旧带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观看。第一场戏是韩青青的月下驰援，又是夜戏，而宁郗在旁边等戏，倒也乐得清闲。
正宗的刀马旦演起来的确养眼。凌羽程也很满意，夸了好几遍。为了符合角色柳梦寒的肤色还被化黑了些，接过助理手里的毛巾一边揩脸一边点头。而场务牵来了另外一匹马，让宁郗上去熟悉熟悉。
宁郗录过的综艺有要求嘉宾骑马的，在拍摄前也专业培训过，但演戏时没有任何防护直接上手感觉还是不一样。他先骑着马小溜了几圈，一侧过头看见好多人在拍照，笑到：“刚刚梦寒骑马时怎么没见你们拍照啊。”
“不一样，宁哥你那服装层层叠叠的，看着视觉冲击力更强啊。”
宁郗低下头一看，还真是。长公主的服饰主色调是红，就算晚上光线不足，也足够打眼。
骑马这一段他比柳梦寒ng得要多。反而是方谦，不知道这几天修行了什么，状态格外的好，毒舌如凌羽程也夸了几句。
“怎么回事？这转场第一天就下雨，存心不想让人拍摄啊。”
凌羽程正要指导下一场，顿时感觉额头脖子上凉凉的，一摸全是雨水，地面也很快变成了深色的大块。“小宁，第五十六场的剧本看熟了没有？你先把那一场演了。”
宁郗应了声，这段雨里的戏横竖都要演，比起洒水车造雨，不如现在就提前演了。“凌导，我没问题。”
“各部门就位！演完这场提前收工！”
宁郗反复吸了几口气，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五十六场的内容。造型师取走了他头上的大多数发饰，只留一件素白的玉钩，快速改了他脸上的妆容，连艳服也换了，只着了一件淡青色的水衣。
他走到拍摄的中心，只是走了这几步路就衣裳半湿，冰冷的雨水润湿了黑发，从下颔的轮廓处滴下，那种王城中惊心动魄的女相已经完全褪去，站在黑夜的暴雨中的，只是一个孤独求不到救赎的少年。
“世间顺心之事几何。”他边走边笑，步伐踉跄，宛如强弩之末。“尔等能成事者有几何。”
草原上唯一的一间建筑，是过往的行人和商旅为神像造的一间草棚。这些天天与生死擦肩的人们向神明祈福，以祈求自己的无灾无忧，可在燕晚烟的眼中却那么可笑。人命不由天，神明也变不了天。
他在神像前跪下，没有恭敬地拜谢祈福，而是仰头就那么望着，很安静地望着。神像闭目慈悲，不动声色的模样，好像在劝他放手。
我也有想做成的事。
可我最想成功的一件事，却是逃离。
燕晚烟的身体微颤，朝着神像伸出了手。
人命不由天，我不信天。
众人皆仰望我，我却逃离。
戏演完的那一刻，宁郗一时间没有从情绪里抽离出来。越尹恒过来替他撑起了伞，宽大的浴巾一下子覆在了他的头上，才把他从旧时的幻影中惊醒。
“尹恒。”
越尹恒应了一声，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的手递到了他面前，他没有犹豫，直接抓住了，将自己的手指送进对方的掌心。
“小宁，回去后记得喝点感冒冲剂什么预防一下。”
凌羽程在后面提醒，宁郗懒懒地回答了一声，拉着越尹恒直径走了。他的思绪好像还停留在长公主落寞自我抛弃的那片原野，回到了住宿后耳边响起的也是荒野的风声，格外清晰，寒意侵入骨髓。
吃了感冒药，喝了越尹恒端过来的姜汤，宁郗感觉好了一点，没说几句话就撑不住先睡了。越尹恒小声地道了句晚安，回了自己房间。
小凡估计在方谦的房间，打开门后空无一人。越尹恒拿出手机，第一眼就看见了vx弹出来的消息，看时间是宁郗下午发的，简单的两句话，快把他的所有心都勾走了。
灯塔：乖，再等等
灯塔：杀青后就好了，我住你家
尽管是一张空头支票，越尹恒也感觉很满足。他很愉快地去洗漱，才刷完牙又接到了宁郗的电话。
一开始他还有点奇怪，宁郗怎么会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呢，刚刚不是才睡着了吗，一听到宁郗的声音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抓起外套就往外面赶。
出门的时候他碰见了小凡。小凡“哎”了一声，问道：“越哥，这么晚了你去哪？”
“wish腿疼，我去看看。”
小凡一听也急了起来。“是不是淋雨导致的啊，有什么忙问我一声我尽量帮，我这里还存了些药。”
越尹恒没来得及回答他，几步下楼去了宁郗的房间。
宁郗是蜷缩着睡在床上的。一开始还算好，那种异常的感觉只是膝盖上的酥麻，逐渐这种感觉就变了味，痛感越来越明显，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他是被疼醒的，伸手找到了床头的手机，第一时间想到的联系人就是越尹恒。
越尹恒看到他这么痛苦一瞬间脸色都变了。他那瞬很想亲一亲宁郗，但他知道不可能，剧组人多眼杂，太容易露馅，他不想让宁郗为了他赔上职业生涯。到了这个时候，越尹恒只能在床旁坐下，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宁郗额头上的汗珠，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对方好受一点。
“别擦了，脏。”
宁郗的声音有气无力。“帮我看一看，需不需要进医院。”
越尹恒小心翼翼地移开上面覆盖的床褥。宁郗穿的是短裤，还没到膝盖，肉眼看上去皮肤表面没有什么损伤，他尝试着碰了一下，立刻听到了宁郗的抽气声。
“小宁这命，每次都头一天受伤，哪天去拜个佛吧。”凌羽程也来了，无论怎么说是他让宁郗去淋雨的，站在这里也怪不好意思。“这件事对不住啊，我没想到你的腿伤这么严重。”
“去医院看一下吧，应该是上回没好完。”
越尹恒朝凌羽程的方向看，要他批个假。“凌导，我陪宁老师去医院。”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