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订好了要在哪里吃饭吗？”
越尹恒没接到什么应酬通知，很迷惑地抬起头，询问道。
“凌导攒的饭局。之前季暮年说想组个局，顺势而为吧，私人行程，开心就好。”
越尹恒没见过季暮年，只知道对方长得很漂亮，是可以模糊性别的程度。他有些不开心，惯常地不表现出来，依言发动汽车。
“喂，不高兴了？”
宁郗猜出了一部分，按自己的经验哄到。“现在不行，我退圈后随便怎么约会都行，压马路都行。这样吧，节目录完后我给你做饭，怎么样？我的手艺还是能吃的。”
不是这个原因…
但越尹恒的心情又明媚起来。“好。你要说话算话。”
“我哪次不说话算话？”
越尹恒转过头朝他笑了下。平日冰冷冷的人笑起来最美，因为那是冰雪遇到春天而融化的时候，稀有而珍贵。
宁郗被这个笑容迷住了。他掩饰性地扭过头看窗外，嘴里轻轻哼起了以前solo过的歌。
我们不轻易诉说谜题/
玫色的擦肩过的笑意/
刹那间听见的是风的呼吸/
共赏世界破碎后的支离/
才知真相是/
握在掌心不曾消磨的美丽/
宁郗在上电梯时碰见了季暮年。他有点怀疑季暮年的衣柜里是不是全是白衣服，白T恤浅色牛仔外套，好歹裤子是黑色的。但季大少爷的审美明显有问题，衣服裤子都没有什么版型，全靠那一张人神共愤的脸撑着，让在意时尚的人看上去痛苦不已。
“没有说带家属吧？”季暮年朝着越尹恒笑了笑。“虽然我知道这位是你的助理，但真带助理过来有种我在和你谈生意的错觉。”
宁郗针锋相对道：“我乐意。”
越尹恒留了神看季暮年的脸，一双桃花眼微挑，眼神流转时哪怕无情也有意，和他一样是冷白皮肤质，展现出一种张扬锋利的漂亮。他无法违心说对方长得不行，只得暗自把对方视作假想敌，一举一动盯得紧。
三人结伴来到了包间所定的楼层。刚出电梯越尹恒就看见一个美艳的女人从尽头的包厢出来，看见他们，向宁郗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芊芊玉手微提了一下烟绿色的裙摆，裙摆一扬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春宴厅…她是从凌导定的包间里出来的?”季暮年率先发现了盲点。“那位是徐苏玫吧，百花奖影后哎，我感觉我可以去做狗仔了。”
迎面扑来的全是八卦气息。
宁郗推开房门，和季暮年一起露出了统一的微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凌羽程被他们搞懵了。“来了就坐吧，反正是小年请客。”
“刚刚我在外面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季暮年直接坐到凌羽程身边，语调戏谑。“我该不该叫那位徐姐？”
宁郗坐到了凌羽程的另一边，加大输出。“那位是不是我的师娘？”
凌羽程这下确定了两个人什么都看到了，还想维持一下自己的最后一点颜面。“...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宁郗继续拱火。“那是哪样？”
凌羽程觉得自己要疯。
“我和徐苏玫…是她在追我。”他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自从拍了《星旅》后就是这样…我也拒绝过很多次了。”
宁郗恢复了温温柔柔的表现，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拒绝呢？徐前辈长得好看演技又好，也真心喜欢凌老师吧？”
私下宁郗一直叫凌羽程凌老师。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合适啊。她那么漂亮又年轻，我算什么？”凌羽程终于说出了真心话。“我三十多岁了，她只是三十出头，她可以喜欢更年轻更帅气的好男人。”
季暮年不满地皱起眉头。“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是好男人？”
“我也不是…你们两个怎么一个个思路都这么清奇啊？”
越尹恒替宁郗夹了几筷子菜，补充道：“可能是他们想听八卦。”
就这样，凌羽程在两个人的起哄和一个人的点火中，不得不开始讲述他和徐苏玫的那点破事。
凌羽程有的时候会选用一些完全的素人来作为主角，徐苏玫就属于这一类。
徐苏玫有一张漂亮脸蛋，颧骨较高，导致她看上去有别与娱乐圈盛行的小白花女主，而是展现出攻击性分明的美。她的行为模式也减去了几分羞涩，相较凌羽程遇到的别的姑娘更加大胆妄为。
《星旅》是商业片，里面的内容凌羽程总觉得稍显烂俗，但由徐苏玫演绎出来好像就可以遗忘掉那点剧本的瑕疵，美玉因此绽放光华。
重男轻女家庭出身的孟星早早进入社会打工挣钱，因为惊为天人的美貌被父母当做赚钱要彩礼的工具，目的就是为了体弱多病的弟弟的读书和治病。孟星一边真心喜爱着乖巧懂事的弟弟，一边对天生的偏爱痛恨不已，在接弟弟放学时遇见了弟弟学校的小学教师，一见钟情又渐渐被现实磨灭依靠他人寻求解脱的希望，逐渐明白只有尊重自我才能换来救赎。持着这样的剧本设计和宗旨，凌羽程本以为自己江郎才尽，但见到徐苏玫的演绎后，他觉得自己遇到了春天。
不开玩笑，他很长一段时间，是把徐苏玫视作缪斯的。
可是徐苏玫愿意付出爱。
剧本里的男女主在桐花开放的季节相遇，女主握着弟弟的手，在朦朦胧胧的雨雾中嫣然回首，双眸中晕染开了春日的艳丽。这一段拍出来极美，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在淡妆下呈现出了淡雅的清纯，所谓一眼动情，也不过如此。
可是凌羽程分辨得出，对方看的是监视屏后的他。
他的掌心开始沁出汗珠。他对女演员是避之不及，生怕摊上什么麻烦。要说娱乐圈对防范炒作潜规则最有心得体会的导演，绝对是他。他甚至会在房间里放监控，生怕被黑水沾染上。
他一开始躲避徐苏玫，只是因为对方是自己钦定的女主角。
但是徐苏玫实在太厉害，她能很轻易拿捏住他的情绪和情感偏向，不知不觉，他对徐苏玫的躲避转向了另一个方面：徐苏玫实在太过优秀，他不适合她。
属于大龄单身男性的自卑。
他在青涩的学生时代也喜欢过人，是科班的师姐。在校园里碰到时就和她打个招呼，在节日尽可能地送上礼物。师姐又漂亮脾气又好，他很轻易地就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完美女神。后来师姐去了剧组恰好他也在那个剧组实习，初入社会的他初次碰见了娱乐圈的脏水…他遇到自己仰慕已久的师姐被副导演堵在厕所里猥琐，而他却没有勇气揭发。
是喜欢不够吧？还是自己太懦弱？
他明明有很多机会的…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说出来的。就因为师姐后来找到他想让他换个地方去实习，因为那个没人性的副导演荤素不忌男女双吃而不愿意自己被沾染？
后来他有了一点名气，有了成绩，和同样的青年导演喝酒的时候谈及圈内乱七八糟的事，说道有些py交易…对方突然说，你们学校曾经那个女神，呃好像是姓朱什么的，现在跟哪个导演打的火热哎，那个状态可是…
当时他心下一惊，不知是要反驳谁。
她是被胁迫的…
“当时说不定是被胁迫的，现在呢？人这个东西，是会变的啊，你自己也写剧本，应该也很清楚吧？”
是啊，人是会变的…
但凌羽程依旧一次次地在幻想，如果当初自己足够勇敢，在师姐还没有堕落的时候遵循自己的内心做出哪怕一点点的努力，师姐的道路会不会改变？
所以他算什么男人？徐苏玫凭什么喜欢她？
“可是你这样吊着她…可以这么说吧，不会显得很渣吗？”
说这句话的是宁郗。他听故事听入迷了，或者由凌羽程共情到了自己。可惜他自己没有一个美好又无疾而终的初恋，他的少年时光只有一次次有关亲情的离别，最终什么也不剩下。或许还留有痕迹，但被世俗改变的他已经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勇气，勇气，多么诱惑性的字眼。有了勇气，人就可以冲破枷锁，做自己从未奢求过的事，哪怕前路是悬崖万丈，前方是天涯海角。
可是勇气这种东西，要到哪里去追寻呢？
“我…”
凌羽程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经常被小辈教育，每次碰到这些情况都会很不好意思。
“我对她…并非是没有想法。”
凌羽程唯唯诺诺地说了真话，一点点说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那么漂亮，那么明艳，在颁奖典礼上那么夺目，那么好的人对你说喜欢，你怎么会不动心呢？”
“那就说出来啊。”
宁郗没想到越尹恒会说话，在这之前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从未发表意见。
“如果不表达的话，再炙热再喜欢的情绪都会被消磨吧？人的情感怎么经得起不断损耗，这分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他的眸色浸透了如酒般醇厚的温柔，话是对着凌羽程说的，眼睛却望着宁郗。
你明白吗？
我觉得你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