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同事共处，居然不怎么尴尬——

明明是前任，彼此却觉得毫无看法。

宋漫舔着棒棒糖，坐在后期旁边看着她修图，前方的摄影师照片出图很快，“咔嚓”出片声在摄影棚里回荡，团队默契配合地拍板选好了图片。宋漫微微瞥眼看着顾笑，又低头抿着嘴语音回复了「五星级15号」，“欸你下午来？北京烤鸭我都吃遍了......嗯，算了吃四季民福吧，我公司楼下就有一家，我请客。”

我嘞个豆又换对象了？

顾笑瞠目结舌地看她在门口甜言蜜语打电话，他一路小跑过去，挑头努努嘴示意准备去拍照，“五分钟后轮到你了啊，”

“不说了啊，我先工作了。”宋漫甜甜地轻声说道，满脸幸福地挂断了电话。她看了眼顾笑，很自然地打趣着说，“我又换洗发水了，闻出来了不？”

她眼神狡黠，随意地扬起黑发，手里棒棒糖指着顾笑，“闻闻看？”

顾笑：“呃......”他尴尬地揉着后脑勺，很无奈地点头承认。

“是换了。”

这一年多来，宋漫每次在公司见面都会主动凑上脸来揶揄自己，她大大咧咧地甩着秀发，告诉顾笑她又换了另一家小众牌子，“绝对没闻过的。”宋漫呵呵地信誓旦旦。

很令人奇怪的是，她自从那天说开了之后，顾笑突然间觉得她有意无意地跟自己关系更亲近了些——就好像，宋漫把自己当成了男闺蜜？

宋漫很坦诚地帮顾笑出谋划策，俩人仿佛完全就没看对眼过，一个性单恋，一个心不在焉，两条单程线短暂地相聚交织了一时，又不带留恋地转身分开互相告别。对当时的顾笑而言，就连纠缠的因果也是出自幻视的心动。

“把我当成宛宛类卿了么。”宋漫曾在工作休息途中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嘴，顾笑不敢吭声，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断言到底是出自于什么。

宋漫：“这下不撞款了吧？对了，我一直没问呢——这一年过去，你和你初恋有进展了没？旧情复燃重新在一起了？”她表情非常期待，语气诚恳带着希冀。

顾笑懵逼，支支吾吾地说没有这回事，“我当时是搞错了......”他讪讪地笑起来，表情却很勉强，对方宋漫自然是一万个不信，她眯着眼嘟嘴一把嚼碎了棒棒糖，含在嘴里很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宛宛类卿吗，有什么好遮掩的，我又不介意，反正咱们是和平分的手你说对吧？”

“我对你新鲜劲也就那几天，你这张脸和身材就算现在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会毫无反应地奉承夸奖几句练得不错。”她咀嚼着口里的糖果，倒是笑得很坦荡，“挺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姑娘把你迷成这样的，有问题我帮你支招，情场老手一个。”

张虞玫在前面叫她，宋漫“欸”应声回复，她拍了拍顾笑，语重心长地絮叨着，“真服了，你脸长这样结果是跑来玩纯情的？还以为你恋爱经验多得很呢，你要是真还喜欢就重新大胆去追，啧——连头发的味道都注意复刻了，牌子这么小众，你倒是印象挺深刻啊哥们。”

顾笑越听表情越尴尬，他想跟宋漫说实话坦白、去征询意见，倒是又怕对方一脸不可思议地当场惊呼，然后死缠烂打刨根问底地想要追问自己后续的内容——她绝对会这么做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共事，顾笑对此深信不疑。

他脸颊有些发红，他自顾自讪笑着坐在位置上不再言语。顾笑看着宋漫跑去摄影棚拍照，又抬头望了望张虞玫打电话的样子，一想到那些满腹心事，他的心里还是很惆怅，顾笑灰溜溜地叹了口气，搓了搓自己的手，忐忑不安地拧着虎口。

有些事情搅成了剪不清理还乱的草蛇灰线，眼前思绪浑浊，此刻仿佛作了一滩无序的泥沼，再怎么纠缠还原，也拼凑不出更合理、恰得其分的答案。

或者说，顾笑对这近在咫尺的真相感到害怕和迷茫，他只想远远地隔开，生怕哪一天无意或是冲动之下揭开了这层无人帘幕，连自圆其说都变得差强人意。

满腹心事膨胀堆积成了腐朽的空洞，他只觉得这一切像是顺其自然而又反其行道的结果，可灵魂就要因此灰飞烟灭般，被积压褶皱成了一团无绪乱麻。

他觉得自己现在胆怯地躲在黑暗的阴影里，对着前方触手可及的光亮和人影只能徒劳而暗自遗憾，他带着怯懦又不甘的窥视，静悄悄地将这五味杂陈的一切情绪尽数吞咽，遥遥地避而不谈。可不安却像清明的光路纷至沓来，轻缓又有力地包裹了全身，下一刻心跳如霜雪纷飞，覆满了白雾寒冽，情绪排山倒海地袭来，沉重到喘不过呼吸。

自己，对余莫图......到底是什么情感？

顾笑已经困惑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与余莫图保持了距离，每字每句斟酌半天才回复，他不敢像以前一样随意地说些有的没的，可与其说这是克制，其实这种退缩更像是保护和自我逃避——以继续保持两人友谊的作前提，一切都变得心知肚明。顾笑一夜之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觉得这场不再是双向的稳定关系已经变得如履薄冰，隐隐欲裂。

他看着宋漫拍服摄的状态，有些羡慕又有些无奈——对方就是这样在感情里手起刀落，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宋漫就是这样地见一个爱一个，既没有藕断丝连，也不会分分合合，她对感情的态度像是把玩珍品般，无味了就随意搁置，摆放在储藏柜不见天日落了灰尘也无关紧要。

可到头来，顾笑却从没看见她哪次恋爱闹得很是难看，就好像每一场都能独善其身似的，和平地为两人的关系画上句号。

突然，顾笑手机振动，打开发现自己微信置顶栏传来了一条新消息。

“你人呢？”余莫图见他老是不回消息，发了一个礼貌微笑。

顾笑捧着手机看了半天，这三个字仿佛一眼万年，他敲打又删除，敲打又删除，来来回回不休，就连简单的寒暄此刻都显得如坐针毡。

寒芒刺眼，让他一时愣了神。

“莫图，要不我们......”顾笑鬼使神差地打出6个字，马上反应回来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他面红耳赤匆忙地快速删除，整个聊天页面在余莫图那边看来，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余莫图又无语又好笑，很是耐心地等待，就这么盯着微信聊天页面看顾笑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结果十秒钟后，“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了，没有后续。

“？”余莫图懵逼，这大哥到底在玩哪出啊？！

余莫图：“装死呢？别当我没看到。”

顾笑看对方又回了一条消息，这下咂舌尴尬了，自己显得很是小丑，他试探性地回复，“我在公司拍服摄，下午有一部短剧，是我第一次拍戏呢。”

余莫图茫然不信，忍俊不禁地问：“就你？演戏？你这张脸到时候直接五官乱飞是吧？啊？？？”

顾笑发了一个“黄豆愤怒”。

“你演啥啊，名字叫什么。”

“《重生之豪门少爷归来》，刚好下午过去没有课，这学期不忙。”顾笑盯着聊天页面不由自主地嘴角咧起来，屏幕泛起的光泽反射到他的瞳孔中，将这一场叙旧尽收眼底。他发完消息后很期待地等着余莫图回复，对方果然发了一个“很难评就祝你成功吧”的评价。

余莫图用余光瞥了眼时间，看见老师刚好走进教室，“我先上课了，老师来了。”

“欸等下——”顾笑突然有些急了，他憋了半天的情绪刚有些消化完，见余莫图马上就溜走下线又开始神情紧绷起来。

“干嘛？”

“噢没事，那个就问问你谈恋爱了嘛？”他忐忑地发出了一句问话。

热血沸腾满盈而上的千言万语，终究还是轻飘飘地凝化成了一根针吞进了喉咙里，刹那间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他如同茫茫汪洋漂泊的无名浪客，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一座孤岛，头顶海鸥高空回旋前行，他紧随其后生怕失去了方向。

屏幕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十几秒，顾笑惴惴不安的心已经高悬到嗓子眼快要呼之欲出。

余莫图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一边揣测他的意图，一边敲敲打打的，生怕下一秒顾笑就要蹦出个“我有对象了”的晴天霹雳把他炸个五雷轰顶——虽然余莫图对顾笑到现在还没脱单的情况表示不解，高中同学们朋友圈动态各个都是情侣，成双成对的，官宣了一大堆，放在顾笑这边却是各种美食和景点打卡。

余莫图缓慢回复：“没有干嘛，你TM谈了？？”

顾笑瞬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不自觉地放松笑起来，堆积倾啸的山雨欲来顷刻消散，天空万里晴朗，顾笑趁着现在还敢将想法说出口，他双眼一凝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道——

“莫图，我想跟你网恋。”

心脏疯狂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