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8 失眠

城市的夜空看不见繁星,偶尔会有暗红色的云从头顶飘过,也会被霓虹的灯光迷惑了方向,而打散游离。

从艺人公寓的顶楼天台往下看,是一片流金的光点,所有的喧嚣都从耳边抽离,将生命化为城市的血液,随着看不见的心跳而鼓动。

傅鸣昱的双眼清亮逼人深陷苍蓝,又一块块的剥离碎开,他的手边已经空了几罐啤酒,东倒西歪的躺着,随着夜风骨碌碌的滚了一会儿,在将要坠下楼顶的瞬间,被他拿回来站好。

傅鸣昱失眠了,闭上眼就是任岚迫人的气势和他刀刀割肉的语句,站在陆谦面前的张函毫无招架之力。

傅鸣昱对于任岚也是如此,虽然郭导也百般强调这场戏的重要性,但是面对剧情的深化转折,从对立到同盟的契机,可以说是情感的糅合和萃取,放在一开头就去咬这块硬骨头,设计巧妙也足够刁钻。

郭平导演虽然不如“言情教父”黄霖般,能够抓住年青一代的心跳,但是手底下的电视剧,都是以精心打造的剧情和不落俗套的人物,享有不错的口碑,特别是当《量心》捧红了秦晟言之后,得到他的赏识似乎成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真是……”

麻烦啊……

傅鸣昱双手撑着边缘的水泥台,仰头去万米之上,想要把自己的愁绪搓成水珠,狠狠的砸向地面,然后盖上被子睡他个昏天黑地,但是他做不到,所以只能把这棉花团一样的纠结,堵在胸口渴望用酒液冲一点下去,却徒劳。

“真是什么?”

傅鸣昱的肩膀一僵,这清澈又带点无奈的嗓音他认识,不仅仅是认识而已。

他还分外的思念。

“秦晟言?”傅鸣昱把自己荡在半空中的腿收回来,然后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他站在高台上,低头看着靠近自己的秦晟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我敲了门,你不在家。”秦晟言不会告诉他,自己紧张的掏了钥匙破门而入,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小储藏室开着门板,而傅鸣昱的衣服在洗衣机里面转动,一切如常没有意外迹象的时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傅鸣昱有点紧张的撇开视线,他动了动小腿从水泥台上跳下来,站到了角落里低着头,没有气势的抿了抿唇,庆幸自己没有太重的酒气。

“因为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到这里来,所以来碰碰运气。”秦晟言的嘴角划开一抹,称得上温柔的微笑,伸手去揉傅鸣昱的头顶,“看来我运气不错。”

“有什么事吗?”傅鸣昱的声音还是很小,如同蚊子哼。

“我听说……”秦晟言稍一停顿,傅鸣昱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一起停掉。

“对不起……”傅鸣昱在嗓子里蹦出这三个字,缱绻而缓慢,如同撕裂珍稀的绸缎。

“为什么道歉?”秦晟言若有所思的拿起傅鸣昱身边的空罐子,修长的手指一瞬间分裂灯光世界一分为二,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引过去。

“我也不知道……”傅鸣昱的心底有无穷的空虚和委屈涨潮一样的漫上来,淹没堤岸和上面的村庄,那种渴望压抑但是物极必反的东西,终于像是黑暗的礁石,从潮水的唇舌中被吐出。

“你觉得我失望了,对吗?”秦晟言举高了空罐子,用下唇触碰边缘,似乎那里面还有剩下的酒液,他即将豪饮而尽,“但是傅鸣昱……”

猛然被连名带姓的喊,傅鸣昱不安的望着秦晟言迷失般的双眼,这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整个躯干都在暗含力量,他的眼帘微微垂下掩住撩人的精光,但是没入身后云层的月亮,却毫无预兆的钻了出来,如同真正的夜才刚刚开始的幕布,被无情拉开。

“你觉得,张函,到底是去天台上干什么的?”秦晟言无奈的晃了晃空罐子,用粉色的舌头舔掉最后的酒液,傅鸣昱觉得那个在荧幕上掠夺人心的刀客骅无商,穿了现代的衣服站在自己的面前,孤独绝望任性固执,却又,万有引力般的成为目光的磁铁。

“是去质问陆谦……但是后来被说服成为盟友。”傅鸣昱的这个答案在心底早就存在,但是此刻说出来却明显的底气不足,他甚至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不对。”秦晟言的笑容,如同仗着自己年长为难孩子的老者,慈爱又惋惜。

“不对?”傅鸣昱被否认的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视野,是否太过狭窄还是切入的角度不对,“不是质问……”

“当然不是。”秦晟言将空罐子垒成一个小塔,动作迅速而精准像是普通的堆积木,而圆滚滚的罐子在他手底下听话的宛若白兔,老老实实的趴着。

“那是什么?”傅鸣昱张嘴要问,就已经后悔,如果秦晟言本来打算告诉他,就不会用这种提问的方式,之前的Target也是,他只是抛出一个思路一个方向,然后等待傅鸣昱自己抓住答案,而且,不会告诉他对与错。

“好好的想一想。”秦晟言失去兴趣的将罐子塔推倒,清脆的声音滚落一地,他站起身子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不要用脑子。”

“用心……”傅鸣昱自己接住下一句,然后看着秦晟言潇洒的打开了天台的铁门,动作优雅的离开同时关上了门,世界的喧嚣又涌进来,占满了傅鸣昱的大脑,他盘腿又在水泥台子上坐下,闭着眼睛——

成绩优异,成长顺利,三观非常的正直,有很多的爱慕者但是都有礼的拒绝,轻易可以和陌生人打成一片但是不会交心,性格开朗大方体贴细腻,但是思维缜密眼光锐利。

从小暗恋范雨晴但是不敢表白,不是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觉得自己还没有本事给她所需要的一切,头疼的大案子也办得非常开心,如今因为恶性命案而涉足,牵扯出缉毒组的一件老案子,现在范雨晴的危险堪忧,而嫌疑人成为了她的世界中心。

张函,当然不是去质问的。

他根本不需要。

“原来是这样。”傅鸣昱睁开清澈的眼睛,有飞鸟的神彩从里面挥舞翅膀落下羽毛。

起身收拾啤酒罐子,傅鸣昱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什么时候搁在了那些罐子中间,一闪一闪的灯光提示他有未读信息——

角色只有生命,没有输赢。by秦晟言

傅鸣昱险些从荆棘丛中,,迷失自己的方向而伤痕累累,但是现在他觉得,手中握有利刃。

“无论试多少次,你都无法做到张函对陆谦的责问和气势,因为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任岚按照剧本设定站在碧空下的灰白天台上,他微微仰着头眼底只有漠视,眼前的傅鸣昱竟然无所谓的一笑,让原本笃定的任岚心底滑过涟漪。

有什么好笑的!

傅鸣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领子和警徽,他只不过是站着,却沉淀了空气中的浮尘,雏菊的清爽从身上抽离,焕发黑珍珠的光泽,碎发在帽檐下飘舞掩盖住他秀气的眉毛却远不能遮住他深海般稳重的眼。

“Action!”

“你想和我说什么?”陆谦的网球拍背在肩上,只是一个整理的动作手起而落全是冰凉,对他面前的警员甚至没有施舍任何的目光,“如果是雨晴的事,我想这与你无关。”

“我不是来和你讨论雨晴的事情的。”一反昨日怒吼却压抑的状态,现在的张函只是单纯的望着陆谦,他的身姿保持着大海的平静,但是这世界上最具有力量的存在,大概是大海无疑,这一秒的风平浪静只是因为下一秒浪潮汹涌,毫无规律的变化更加说明这力量根本不用积蓄,本身就具有,随性而来。

任岚微微愣住,他可以感觉到傅鸣昱身上的气场全部变化,所有的风雪刀刃都被海水吞没,甚至把自己染上了海水的温度,他咬着牙眯起眼加重了下一句话的不屑。

“那我就与你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陆谦耸肩,与张函擦肩而过,打算离开。

没有被激怒的张函只是失望的垂了眼,他没有叹息但是任岚的心底却掀起狂风,犹豫和疑惑使他停下脚步,张函并没有伸手拉住他而是降低了声音,但是为了听清楚,任岚甚至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你到底和这接二连三的命案,是否有关系?”

昨天傅鸣昱的处理还是单一的咄咄逼人,无力又苍白,现在降低了声音和诘责,竟然染上了沉重的意味,这不是质问,这当然不是。

张函是最出色的警员,他的思维缜密一旦出现怀疑的时候,他就已经解除了对陆谦的敌意,如果不能放眼整体,那么这个死胡同会带着他走进牛角尖而放走了真正的犯人,他不需要置气,因为这是他的工作,而工作,永远和感情撇清关系。

当他决定问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找到的答案。

这不是谁说服了谁,而是张函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做出的决定,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所以当他决定了妥协也是因为已经没有倔强的必要,和陆谦的联手可以使他更加的靠近真相,真正的转折,其实在雨晴不愿意在会上直接说出嫌疑人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线索。

组里,有内鬼。

“当然无关。”任岚只觉得自己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他的尖锐被温柔的吞食,无影无踪,一直扶着肩上袋子的手垂下来,暗暗握紧,“但是,张函,如果你用什么愚蠢的理由让雨晴陷入危险,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所以你打算袖手旁观?”张函此刻的话语里竟然带了笑意,那个没心没肺的张函似乎又拿着篮球,轻轻的砸上了雨晴的脸,转过身看着陆谦的背影。

“我从没有袖手旁观。”任岚的语气重新僵硬。

“那不如履行一位公民的义务?”张函注意到陆谦的肩膀一瞬间的抖动,知道自己的狡猾的鱼儿上了钩,垂钓的闲情弥漫开。

“你什么意思?”陆谦放弃的转过身子,带了温度的目光撞上张函包容的笑意。

“你明明知道。”张函耸耸肩,侧过头惊飞一只停息的鸟雀,然后转过头——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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