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录制是一早八点半。

被助理导演约谈，秦天心里骂娘，还是乖乖六点起床，在七点前杵到会议室。

作为校方人员，明明是人家提出会面，还得烧好水泡好茶，以尽地主之谊

——“切，吴迪这个甩手掌柜，也不知道自己死到哪里快活去了……”

念叨归念叨，做惯校长室接待工作的她手脚麻利，很快就准备好一切，老老实实等着。

可等待到的却不是约好的面见，而是甩手掌柜的追魂call。

“早啊勤奋的小虫子。”

电话那端是不知道何意的莫名冷笑话。

电话这端的秦天左眉一挑。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说着就要挂电话。

“唉唉唉别挂！”就好像预料到这边的行动一般，那头的人慌张忙乱道，“啊呀你这人真是没有幽默感——没听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哦对不起，搞错了，你不是虫你是鸟哈哈哈哈！”

“早起的虫子是会被鸟吃掉的哈哈哈哈……”

秦天被这魔音贯耳的笑声吵得受不了，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一脸嫌弃地望着通话界面上来电人的名字。

幼稚。

“吴校长，您有什么事直说好不好？我这边还有些准备工作没有做完。”她冷漠地打断还在叨叨不休的冷笑话王。

“哦，也没什么要紧的，主要就是恭喜你。”电话那端总算止住笑，换上一本正经的语气，只可惜说的话却还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何喜之有？”

“你分组赛拿了女组第一，还跟嘉宾里最红最帅的男嘉宾组成了一队，不是大喜之事么？”

秦天可没忘记自己到底是怎么拿到的第一名。

她嘴角抽搐：“那是吴校长的能耐，我都是托您的福罢了。”

“嗐，秦主任别的都好，就是喜欢瞎谦虚！”吴迪随口撇清关系，接着继续问，“我就八卦一下，你是不是为了申易才发挥超常勇夺第一？”

……

白眼翻上天，要不是考虑到其他参演人员也可能随时出现，她现在就想直接揭穿这货的装腔作势和自己得第一的真相。

“不，我是为了学校的荣光。”

秦主任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那是不是只要拿第一就行？哪怕搭档换成别人，你也完全没问题？”校长大人像是昏庸的君主一般确认着手下的忠心。

“吴校长说得对。”秦天已经把手机放在一旁，抠着手指甲心不在焉地答。

终于打发完没正经的校长挂断电话，会议室门口总算出现了约谈见面的另一方。

然而，来人不是助导，而是孟姓女星的经纪人。

而秦主任也不曾想到，方才还对着电话振振有词，说什么“搭档不是申易也无所谓”，这会儿却实实在在地自己打脸自己。

“您不用费心了。”始终是弯着眼，她摆出秦天的标准式不走心礼节性笑容，“别说是孟小姐的经纪人，哪怕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出面，如果不按规则来，想我比赛放水、把搭档拱手相让这种事情……”

“绝无可能。”

怎么会有人这么厚脸皮？

孟娇娇居然动起了申易的脑筋？

秦天捏拳：这还好是我赢了比赛啊！

若是换了别人，被一点好处收买就答应，申易岂不是落入了她手掌心，被强行绑定炒那什么“易梦夫妇”的CP？！

“秦老师，我知道你为人师表，一定最瞧不起这种弄虚作假、李代桃僵。但是……”花羽见她一口回绝，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劝诱。

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不小的信封就往她手里塞：“小小心意！”

“诶诶诶！你干嘛啊！”

秦天忙敏捷地躲开。

这当儿，一早就到了学校，想着能不能提前见见秦主任的某位申姓男星刚刚巧经过最近的楼梯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慌，他忙抬脚循声找过去。

“我不要，你别过来！”

“你就收下吧！就算是求你，只一次行不行？”

天…………秦天她不会有事吧？是谁，一大早就想着图谋不轨！

一边加速跑一边心里慌乱成麻。

申易不敢怠慢，却连着推开经过两间的房门都未曾寻到她。

而这边厢，绕着不算特别宽敞的会议室“猫捉老鼠”跑了两圈，秦天终于到了怒气爆棚的临界点。

她忽然收住脚干脆不跑了。

换追在后面的花羽来不及刹车，举着信封冲过来差点把她推倒，却被对方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手里的东西，反而狠狠一下拍到自己胸膛。

“你自己的东西，拿好！”

不愧是当老师的。

她这一声，魄力直接镇得花羽哑口无声，不敢动弹。

总算找到“现场”想要破门而入的申大明星也被吼得僵住——高高抬起预备踹门的左脚生生定格。

“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你好好听着，回去给孟娇娇带信，一个字儿别漏。”

“申易的搭档，我秦天这次当定了！”

刚才狂跳的心脏，此刻在申易的胸腔跳得更加激烈不已。

“想要这个位置，叫她自己凭本事来抢！”

“别说递信封儿了，就是拿巨额支票簿砸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的！”

“说完了，你听明白没？……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这才顾上把抬起的左脚轻轻放下，他咬着下唇偷笑靠到墙边，心想方才是谁吼着“只说一遍”来的？

真可爱……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申易接着竖起耳朵，听到花羽怯怯地结巴应“听、听清了”，这才彻底安心。

蹑手蹑脚原路退回，他回到一开始的楼道口才敢放松地正常迈步。

霍子轩本来走在前面，一回头人不见了，正到处找申易。见其满脸暗爽、要笑憋笑的表情快步赶上，可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事儿让鬼见愁木头脸这么开心？

她不免一时想到昨晚熬夜看的《校园怪谈》鬼故事，忍不住有些瘆得慌。

大步与之拉开距离，在盛夏并不寒冷的清晨霍子轩把自己的薄西装两襟裹紧。

秦天这边，多少年没爆发的小脾气不知道为何今天一股脑儿原形毕露。

送走瑟瑟发抖的孟娇娇经纪人，留下她自己。空旷的会议室里，只有桌上的两杯高山乌龙还在腾着热气，安静一片，叫人忍不住警醒。

于是警醒了一番，秦主任忽然梦醒了。

靠……

我刚刚做了什么？

她一下子脱力地跌坐在桌畔椅子里，双手挠头，完全顾不上早上梳顺的发髻被抓乱这样肤浅的形象问题。

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这么强硬地拒绝啊……

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分明可以有一百零八种温和处理问题的余裕才对。

她觉得刚刚的自己一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了。

还好，秦主任别的优点没有。

装鸵鸟的强行乐观最在行。

拿起桌上的热茶，一杯接一杯，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

出了一身热汗，也像是把所有的悔意和尴尬一同蒸发出了身体。

抬手拍了拍脸颊，秦天从椅子里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也对着窗户玻璃的倒影重新打理了一下发型，试着提起嘴角笑了一笑：

“——OK！”

她觉得她又可以了。

每个觉得身累心累的时候，她都是这样给自己重启。

成年人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的停顿可以留给不堪和慌乱。

秦天深谙此理。

洗干净并收好茶具，整理会议室，锁上门再抬手看表，已经过了八点。

正式录制是八点半，她匆忙跑向自己小组的休息室里待机。

脚刚跨进门，眼睛下意识试图寻找申易——可惜，他并没有在。

莫名的，心里一沉。

可秦天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情绪。

她很快就为对方找了非常合理的理由：人家是明星啊，要梳化要造型，还得起范儿。

别说现在没到，就是晚一点又算什么？

可……

为什么毛小敏那个小丫头还没到？！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标，秦老师已经双手抱臂摆出架势准备等她一进门就开启训话模式了。

说时迟那时快。

毛小敏到了。

可毛小敏没给秦老师开口说教的机会——她一进门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丧气得不行。

“……小敏？”秦天心软，立马就放下胸前的手，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你怎么了？没事吧？怎么不开心？”

“秦老师……”毛小敏抬眼，看到完全不同于方才所见冷若冰霜的一双热切眼神，登时万千委屈涌上心头，便直接哽咽着扑进了她怀里，“秦老师，连你都这么温柔呜呜呜……”

秦天噎了噎。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膈应人呐？

“到底怎么了啊？”还是耐着性子哄，秦老师低下头来好声好气问毛小敏。

“就、就是我买了鸡蛋煎饼想要给娇娇姐当早饭……她不要。”小姑娘抽抽搭搭，“问她喜欢吃什么，我明天买了带过来。”

“她、她就让我离她远一点。”

秦天听着，一寻思，人做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不过可能对小姑娘而言就是一片热心肠喂了狗？

她拍了拍毛小敏的背脊，想起之前两人磕的CP有分歧，这小丫头可没少跟同学吐槽过自己。

于是秦老师坏心眼地笑嘻嘻：

“我怎么记得你老喜欢孟娇娇的呢？没事儿啊，她经纪人今天还找我呢，说要把我换走，跟你申哥哥一组。”

毛小敏眼睛圆睁，一脸震惊。

“怎么样？期待不期待？惊喜不惊喜？”

刚刚受挫不浅的小姑娘显然谈不上什么期待和惊喜，能表达的情绪只有懵逼。

“我拒绝。”

“我。不。同。意。”

斩钉截铁，是来自申易低沉又温柔的磁性嗓音。

语气并不激烈，却格外坚定。

声音落下，他人才从门边不缓不慢地走出来，一双平日里没有太多情绪的长眼睛今日却定定望住秦天。

“我的搭档，只能是秦老师。”

“换成谁都不行。”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却说着她做梦也不敢想的词句。

一个字，一个字落在秦天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

耳畔轰鸣，心跳快到她错觉连视线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