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洪河,起床吃饭了。”
昨晚时光回道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沈一朗还在宿舍留门等他,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第二天一早沈一朗去食堂打好早餐回宿舍,又喊洪河和他起床。
诚然沈一朗是个温和体贴的人,可时光觉得他未免对自己太上心,又有点小心翼翼,时光知道他心思沉,某天找了机会私下和他说:
“战队的事你真不用放心上,我就和绪哥提了一嘴,主要还是人家肯欣赏你,昂。”
沈一朗笑笑,时光搭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做兄弟的,帮你干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沈一朗推了推眼镜,说:“那你今晚帮我把衣服洗了。”
“那话又说回来了......”
最近天气阴沉沉的,秋意究竟是渗透了,在街头巷角处,在黯淡的阳光里,时光和洪河都喜欢睡懒觉,特别是这种微凉的早上,全靠沈一朗把他们薅起来。
上早课前时光还在教室门口和洪河争抢最后一个茶叶蛋,眼见时光整个人都要挂在洪河身上,沈一朗扶额,
“你们就不能再买一个吗?”
“这可是男人的尊严!”
时光张大嘴巴准备虎口夺食,洪河一下子把鸡蛋滑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嘲笑,
“这可是我洪少侠的独门绝技,一口必杀!”
“看我一掌毙了你!”时光正要发功,朱大勇和班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时光瞬间起跳,故作严肃地对沈一朗和洪河说:
“都几点了还在这里吵!快给我进去,洪河,上课呢,你嘴里吃的什么?”
洪河瞪大了眼睛,震惊于时光出卖兄弟的速度,只见他得意洋洋地说:“瞪我干嘛?罚你做死活题了哦。”
岳智路过时白了他们一眼,昂首挺胸地大步踏进教室。
今早是棋形训练,时光正在黑板上讲解棋形,底下的学生头埋着,笔尖记得飞快,
“黑棋在这里跳效率太低,白棋在这里扳,黑棋只能在这里打吃,白棋再断,这一手就成废棋了,待会练习你们谁要是下成这样的裂形,就给我留堂复盘,我看谁记不住。”
后面的田敏则要低头睡着了,时光抄起粉笔扔过去,阴恻恻地笑道:
“还睡呢宝贝,我刚刚讲啥呢?”
教室死寂一般的安静,只有棋子的起落声,这时时光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瞄了一眼,对台下的学生吩咐:
“你们先分组训练,我待会回来继续讲。”
出了教室门口,时光接起电话,宋坤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时光初段,下午好。”
”有话快说。”
“我就是来问问你考虑清楚了吗?合同我可准备好了,就等你来签约了。”
时光磨了磨牙,冷笑道:“签?我签你奶奶个腿。”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一瞬,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宋坤似乎被气笑了,恶狠狠地说:
“行,时光初段,果然有种。”
时光和东湖证券经理的合影被曝光出来之后,经过某些记者的春秋笔法,舆论开始众说纷纭,时光提供了录音,方绪立刻召开了发布会,大有和东湖证券斗到底的趋势。
这个东湖证券队,不是害他的宝贝师弟就是害他师弟的宝贝,这不是明晃晃扇他方绪的脸?
“算了绪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围乙快开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时光特意找了一天请假来找方绪,看见对方洋洋洒洒地准备了五页纸的发言稿,时光暗自感叹,要不说学习有用,发言稿写起来都文采斐然。
最近时光在弈江湖道场上班,俞亮在棋馆练棋和参加比赛,除了俞亮偶尔找时间来找时光,两个人甚少碰面,今天俞亮听到消息,刚下飞机就来找时光,他提议:
“不如我也出面解释一下。”
方绪面色不善,他不想俞亮掺和到这些事来,时光明显也不同意,他并不想管这种事,舆论而已,他时光没怕过,他前世输一场国际比赛给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的邻国友人,能被网上的过激粉骂到体无完肤,他不想在这种事上过多纠缠,最后他拍板定音,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过几天就没人在乎了,接下来好好比赛就能证明一切了。”
“可是....”
“没有可是。”
时光看起来平时笑呵呵,没心没肺的好商量,可是俞亮知道,他其实更多是对事情不在意,但只要他决定的事情,那也是死倔驴一头没得商量。一旁干着急的褚嬴问俞亮:
【方绪不能一声令下封杀他们吗?跟他们打商战!】
“........”
褚嬴最近在听《重生之夫人逃离强制爱》,俞亮深感霸总小说害人,连棋魂都无法避免荼毒,他打定主意,回去就把电脑里的洋柿子小说给卸载了。
时光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见是洪河打过来的,
“唷,时长老,我们到围达楼下接你来了,我还买了出炉的酱牛肉,回去吃食堂去?”
时光听着洪河令人安心的大嗓门的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得,绪哥,俞亮,我走了昂。”
俞亮和时光一起下楼,看见洪河和沈一朗在不远处等他,看见人下来了就用力招手,
“时光,这里!嘿,俞亮也来了?”
俞亮站在时光身后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们,然后深沉的目光落在沈一朗身上,洪河奇怪地打量着俞亮,凑到沈一朗耳边问:
“俞亮这样盯着你干嘛呢?你抢人家媳妇了?”
沈一朗打了个冷战,“不知道...”
时光见俞亮还是神色担忧,他趁机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暗自感慨这辈子身体不好,俞亮都比他高了,
“还龇牙咧嘴呢?不就是网上的人说点闲言碎语,相信我。”
头顶的重量沉甸甸的,俞亮眼底浮起一丝笑意,“那我送你和你朋友回去?”
“我一三好男青年,天天要你接送算什么事?”
洪河在一旁撺掇:“时长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想走路,我和沈舵主还想搭俞少主的便车呢。”
“瞎说啥呢,人俞亮今天刚刚比赛完下飞机,不去找爸妈,来我们这干嘛?你早点回去陪陪俞老师昂。”
时光冲俞亮wink一下,跑过去拉着洪河和沈一朗的胳膊走了。
俞亮抿唇,他伸手摸了摸发顶,褚嬴在他身边飘来飘去,
【小亮,你在想什么呢?】
俞亮眼底的笑意消散,他眼神晦暗,轻声说:“我在想,时光居然和师兄一样把我当小孩子。”
【你别多想,他实际年岁比你大,把你当成孩童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是吗,可我不想一直被他们照顾。”
【那只能说明他们在乎你,以后你也能照顾他们呀。】
俞亮瞥了他一眼,“你别读心。”
褚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阴暗不显,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他相信俞亮是和时光一样的好孩子,所以长大之后他就不会读俞亮的心了。
正是橙黄橘绿的好时节,最近街上卖烤红薯和烤栗子的商贩多了起来,街上飘荡着淡淡的甜香,还有响亮的吆喝声,
“帅哥,要来吃个烤红薯吗?”
那甜滋滋的香味勾人,路过三两行人会停下来买一个,暖乎乎的窝在怀里烫手。时光和洪河沈一朗走回道场的路上,他一边啃酱牛肉一边抱怨:
“今天这牛肉做得不行,不入味啊。”
洪河也在大嚼特嚼,他提议道:“要不咱别回去吃食堂了,我都吃腻了。”
时光一脸忧愁地抱怨:“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我又没生活费,省省吧,今天请假出来,大老师肯定会扣我工资。”
他看起来焉了吧唧的,洪河过去和他掰扯:“您老去打几次比赛,工资不就回来了?”
时光随口应付:“太累了,吃不消。”
“你这确实有点虚啊,不过哥哥我有招,我前几天拿了个报名表,这比赛是三番棋,你可以考虑一下。”
时光挑眉,洪河递过报名表,他略略扫了一眼,
“第一届昌棋杯中国职业围棋锦标赛①?”
也是今年才有的国内围棋比赛,现在预选赛已经开始报名了,如果顺利进入本赛,四强赛到决赛都是三番棋,而且是第一届,从对手到赛程来看,压力不会很大。
“可以啊洪河。”
时光用力拍了一下洪河的肩膀,听见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了,时光,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你说。”
身边的沈一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对上时光疑惑的神情,洪河说:
“时光,网上那些消息我们都看见了。”
时光夸张地问:“东湖证券队那件事吗?你们不会真相信啊?”
洪河慌张地解释:“那不能,你什么为人我们还能不清楚么,当时我们都在台下,我和阿朗商量过了,他本来不想坏你心情,但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时光歪头问:“说啥?”
“这不,我们想着和方绪九段说,由我和阿朗出面给你作证。”
时光大大咧咧地说:“嗨,这和作证没啥关系,这网络上的风言风语,不是你作证就能听你的,阴谋论多了去了,别放心上。”
洪河表情也轻松了,揽着时光的肩膀大气道:“也是,你小子心态好,那要是你用得到我们帮忙的地方,你一声令下,我和阿朗绝对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时光乐了,他扑上去给沈一朗和洪河一个紧紧的熊抱,开心地说:“得了,你们啊就别掺和了,专心准备定段赛,其他事在我时光面前,哪都不是事儿。”
话说到这里,时光探探鼻子,搓手道:“来都来了,火锅是吃不成,来两烤红薯倒是可以,你们谁吃,我时老师请客。”
“那必须啊。”
俞亮回到家时客厅开着盏小灯,明娴出去买菜了,桌子上放着一包温着的烤栗子,飘荡着淡淡的糯香,他走到书房闻到一阵檀香味,进门看见俞晓暘对着电脑沉思,俞亮瞥见屏幕上围达网的标识,惊讶地问:
“爸,你在下网棋啊?”
俞晓暘回道:“嗯,叫方绪帮忙弄了一个账号,你不是说今天和褚嬴可以在网上对弈吗?”
俞亮笑容凝固了,他今天急着去找方绪和时光,居然忘了这回事,他和身边的褚嬴对视一眼,眼皮直跳,
“褚嬴?褚嬴还没上线啊?”
俞晓暘说:“我知道,对面是冒用褚嬴名号的人,我早就听方绪说围达网上有一个‘褚嬴’,虽然风格很像,但还是能看出区别的,棋力如此之高,可惜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俞亮缓缓走向俞晓暘身后,是“褚嬴”和俞晓暘的对局,局面上“褚嬴”执白,棋差一着惜败俞晓暘半目,胜率变成273胜1败,对话框里俞晓暘发问:
俞晓暘:你不是褚嬴,为何盗用他人名号?
褚嬴:?
俞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这场对局十分精彩,双方到官子阶段都是你来我往难分胜负,最后“褚嬴”时间不够,在收官阶段出现了漏洞才被俞晓暘抓住机会,可谓是惜败。
时光哪怕是用褚嬴的棋路,和俞晓暘的胜负也只在半目之差,俞亮不甘地想,那他呢?他和时光的差距又有多少?另一边俞晓暘还在问他:
“褚嬴是今天临时有事吗?”
俞亮回过神来,“没什么,爸,这是褚嬴的.....”
手里写着“无名氏”的纸条一顿,如果现在俞晓暘和“无名氏”下棋,电脑另一端的时光也许就能猜出褚嬴与“无名氏”有关系,虽然这个谎言已经因为刚刚的对局出现漏洞,但俞亮自信能把他缝补起来,他收回手里的纸条,
“褚嬴老师的账号被盗了,他今天用我的账号,爸,我先回房间了。”
俞晓暘喊住他:“等等,俞亮。”
俞亮回头,“怎么了?”
俞晓暘沉吟片刻,“东湖证券那边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叫方绪不用管了,专心准备他自己的比赛。”
“那时光那边?”
“他不是本来也不想打围甲吗?退了就好了。”
俞亮讶然,他有些激动地问:“可是师兄的战队正缺主将啊,如果时光现在退队,围乙联赛怎么办?”
俞晓暘沉声道:“方绪本来就不应该把精力放在这些事上,这不是他现在该干的事情,既耽误他自己,也耽误时光。”
俞亮耐心解释:“爸,这怎么能说是耽误呢?师兄创建围达网让更多人可以下围棋,创办战队给了很多新人机会,你明明知道他做这些不是没有意义的!”
俞晓暘依旧无动于衷,“有意义,但做我俞晓暘的弟子,就不应该这么三心二意,顾此失彼,俞亮,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爸,师兄做的事可能没有达成你的期盼,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以再等待一段时间去看看。”
“看他追名逐利吗?”
俞亮吸了一口气,看向父亲严肃的脸,心底泛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时光不会退出,如果他退出的话,我会接替他成为围达的主将,您还有和褚嬴老师的对局,我不打扰,先回房间了。”
俞晓暘厉声斥责:“荒唐。”
回应他的是俞亮的关门声。俞亮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脑登录账号,褚嬴立在他身侧缓缓开口:
【你爸爸虽然严厉,但是爱之深,责之切,他是爱你和方绪的,他只是太别扭了,所以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窗外的晚霞渐消,俞亮坐在窗边沉默,正当褚嬴忐忑的时候,他才涩然开口:“我知道,但我们有些分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你们是家人,只要你知道他的心意,那就可以了。】
俞亮发现褚嬴的目光有些悲伤,他询问:“褚嬴,你怎么了?”
褚嬴无奈地笑笑,【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你和和你爸爸的相处,我总是想起小光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爷爷和明明陪着他。】
“我以前也问过他,他说他爸妈都很忙,宋阿姨是护士长,也能理解。”
褚嬴轻声说:【小光的爸爸好像去了一个叫‘非洲’的地方,很远很远,在我印象里从未见过,他妈妈很忙,管他的时间不多,连学校先生请他妈妈都不一定能请到,于是他小时候总是一个人玩四驱车,长大了就在学校种菜打鸟,他只是想让别人多看看他。好了,不说了,先完成对局吧。】
这一场俞晓暘执黑,Akira执白,布局阶段俞晓暘选择了稳妥的开局,占角之后迅速扩充实地,形成了非常稳固的开局。
而白棋走法飘逸,棋形优美,构思宏大,进攻性很强,挂角之后开始尝试性侵略黑棋的角地,双方展开了攻防,黑棋均是稳妥应对,很快对局进行到中盘,白四子在边路被黑棋围堵,黑棋扳,白棋虎了一手,想进行劫争。
“很顽强的手段,现在劫材对你有利,就想利用劫争强行救出这里的四子吗。”
俞晓暘攒眉,如果白棋进行劫争,黑棋就算占到便宜也无法净吃白子,黑棋应了一手,白棋面对劫争,从打劫到寻找劫材,到消劫都从容老道,俞晓暘一时也难占到便宜。
目前局势,黑棋地势均衡,在左边角地与边路都有明显优势,但白棋棋形稳固,在中腹与局部有很强的势力与进攻性,很快双方在右下角地展开了对杀
现在白棋三子仅有两气,黑四子却有三气,对杀结果应该是白吃黑,俞亮担心地看向褚嬴,看见对方平静的神色,运筹帷幄地指了指屏幕,
“五之二,断。”
白棋断开了黑棋的连接,黑棋不能在公气落子使其自紧一气,白棋本身的气长了一口,黑棋思忖片刻,对杀的局面顷刻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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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昌棋杯,取自倡棋杯中国职业围棋锦标赛(简称倡棋杯)是一项中国围棋比赛,创立于2004年,每年固定于应昌期先生的诞辰10月23日开赛,由中国围棋协会和上海应昌期围棋教育基金会联合主办,按预选赛、复赛、本赛三个阶段进行。这里为了行文节奏简略掉复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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