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荼姚

从月上中天星辰满空到月沉西方天青云白,鸢时马不停蹄的一直赶路,润玉则一路尾随。

原本花红柳绿,枝繁叶茂的景色渐渐消失,慢慢的只余漫天的黄沙飞舞,戈壁滩上只有零星枯黄草木。

风沙迷的人睁不开眼睛,鸢时似乎察觉到有人跟踪,东拐西绕,待风沙狂风停息,就只见天边发白的烈日,和数不尽的沙丘,不辨东西,不知南北,更不见鸢时。

虽然没有追上鸢时,但观这周遭环境,还有穗禾割腕滴血,润玉已然猜到,三年前在大火中死里逃生的穗禾走投无路,必定去找了她兄长宁稷的至交好友第五符,经他引路,进了离火教,成了圣女。

那个传闻血可助长生可涨功力的圣女。也就是说,这三年来,她总要像昨晚那样时不时的放满一瓶的血。手腕上的疼痛必然也比不上心里的痛,润玉都不敢想象,穗禾午夜梦回之时该是多么的绝望与痛苦。

一阵春风过,柳絮飘飘扬扬,随着清晨的日头一同穿过窗台,落在还在熟睡中的穗禾身上。

云纹雕花的床榻,穗禾一袭淡蓝色凤羽暗纹湖绸寝衣,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日光与柳絮正好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眼边痒痒的,还有日光热烈的感觉,穗禾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睛,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靠在床头。

柳絮落在了穗禾的掌心,她举起手掌,轻轻一吹,柳絮在朦胧的阳光下飞舞,散着金光。穗禾笑了,右脸上的粉色肉蚯蚓更是拧在一处,与左脸倾的城绝代对比更是鲜明。

昨天睡的可真好,一向要靠毒娘子药物抑制梦魇的穗禾,不依靠药物竟然也能一觉到天亮。

果然,是人的心情好了,睡得也好了嘛。

穗禾坐在梳妆镜前,拿着眉笔勾了一个淡淡烟蹙眉,镜中人清秀可人,眉心一点淡淡朱砂痣,与烟蹙眉相得益彰,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酒肆商铺鳞次栉比,车流如水马如龙,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穗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立在阳光之下,穿梭于这拥挤的人群之中,感受平凡人的日子了。

不远处,一男一女玩闹嬉戏的很是开心。女子一袭水莲缠枝花交领大袖襦裙,云髻上不过点缀几枚水晶花钗,姿容清丽,娇俏可人,回眸一笑,世间霎时无颜色。她的手上拿着一大把糖葫芦吃的正开心,在她的云鬓花钗之中,一枚金色凤钗在日头下闪着淡淡金光,显得尤为突兀,扎人眼。

橙吉祥纹金色大袖,青丝被凤纹金簪高高束起,不同于乔润玉的芝兰玉树、高雅绝尘,乔旭凤浑身上下都透漏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张狂与自负。

可偏偏这样不可一世,张狂自负的人,看着花锦觅的眸子里,却只剩下对常人没有的温情与宠溺,就连宁家血脉独有的,只能赠予未来偕老之人的寰谛凤翎都已经送给了花锦觅。

当真是,非她不可呢。

穗禾自嘲的笑了笑,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

锦觅依旧吃的开心笑得开怀,旭凤杵在一旁,直看着她发笑。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还真是养眼般配的一对呀。且让你们开心些时日吧。

这凌霄山庄,马上就有好戏上演了。

旭凤看着眼前明媚阳光的女子,只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锦觅蹦蹦跳跳,一眼看见城门口凌霄山庄的寻人榜,只觉得上头的人很眼熟,她吞咽着东西,口齿不清的道:“凤凰,这上头的人好像你呀,是你吗?”

旭凤瞥了一眼,立刻否认:“不是。”而后拉着锦觅快速离开。旭凤他不想回去,他只想与单纯善良的锦觅在一起,看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他不想面对他的母亲,母亲对他越好他越会觉得三年前自己做错了。

可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不喜欢穗禾,他不想娶穗禾,都是母亲逼他娶的。宁稷与第五符交情匪浅,宁家喜宴上百人死于非命,定然是宁稷勾结魔教所为,他剑指宁穗禾与宁稷兄妹两,没有做错。

再回“一间客栈”,穗禾已不见踪迹。润玉想她既然有心复仇,那不久之后,必定会再次相见。当年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这一次,他通通都会做到,每一句都要说出口。

“你听说了吗?凌霄山庄的二少庄主被奸人所害,落下山崖十余日,至今下落不明。”从润玉身后路过的人几人正在议论的话题引起了润玉的注意。

“可不是嘛,我也是刚听说的,凌霄山庄到处下了榜子寻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惜了这么一个英年才俊了,武林盟主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人说罢连连摇头叹息。

旭凤出事了!润玉这十几日都在碧清江边徘徊,这偏远小镇消息闭塞,这事竟然到现在才传过来。润玉记得自己出门时旭凤还好好的,他武功虽比不过自己,但在武林中也鲜有对手,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他跌下山崖。

难道是,穗禾?!极有可能。

润玉想着,便立刻启程赶回了凌霄山庄。人刚下马,门口的守卫见了润玉礼貌性的鞠躬,而后该干嘛干嘛,也没个什么人迎接。

毕竟润玉是一个出身不光彩的人,要不是看在他外祖对乔太微有过知遇之恩,也不会收他为义子,成了这凌霄山庄的大少爷。

按惯例,润玉回来得去紫云阁给宁荼姚请安的。可荼姚一向不待见润玉,而现下旭凤失踪,她定然忧心忡忡,没地撒气,现在去紫云阁,那就是自找不痛快,润玉犹豫再三,决定先回七政轩。

润玉刚转身准备往七政轩去,荼姚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就好像是专门等着他回来一样,她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质问:“这出去十几日不知道报安也就算了,怎么连基本的规矩也都不懂了?”

荼姚上下打量着润玉,确定他完好无碍,吊着的心也算是松了大半。旭凤要是真没了,润玉就更不能出意外了。

“回母亲的话,润玉是想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给母亲请安。”润玉双手拱礼,面对着荼姚的质问依旧是不卑不亢,应对有余。

“哼。”荼姚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换好了直接去九霄厅,你父亲有话问你。”说罢仰着高傲的头颅径直从润玉身边走过。

在润玉印象中,宁荼姚一直都是这样的高高在上,就好像是孤傲九天的凤,即便是三年前她的母族机关城宁家被灭门,她也依旧这么高傲。

润玉还记得两年前,父亲乔太微本以为宁家被灭门,荼姚就会有所收敛,便想着纳妾。

新娘小轿入门,洞房花烛夜的当日,新娘子死于非命,所有人都知道是荼姚动的手,太微也明白,可没有直接证据,死的也是小门小派的女儿,他拿荼姚也没有办法,这事也就随意揭过去了。

听人说那死于非命妾室与已故百花谷谷主花梓芬有几分相似,于是又扯出了些陈年旧事。都说是宁荼姚爱惨了乔太微,才会这般善妒,容不下她人。可润玉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些人说的不对,他总觉得,荼姚看着太微的目光并没有世人说的那么的爱。

从小,荼姚对润玉就分外刻薄,但他不恨她。他犹记得旭凤三岁生辰的时候,家里来了很多很多的客人,和他生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那一天也来了很多很多的同龄人,当着大人们的面,所有的孩子们都对润玉都非常的和蔼友善,他们带着他一起去后花园玩。

那时候的润玉特别特别开心,可一转头,就有一个大他一两岁的孩子从身后将他推倒。

还将杂草扔在他的头上,朝他骂道:“野种!没爹的野种!”然后陆陆续续许许多多的杂草落了下来,还混着好多的泥块,砸得他好痛好痛,心也跟着好痛好痛,眼泪不自觉的就落了下来。

那是润玉从未有过的狼狈,也才刚刚过五岁的润玉感受到了这人间最大的恶意,他蜷缩成一团,耳中“野种”这两个字不断回旋。

“你们在做什么?”原本还在前厅的荼姚不知何时突然出现。

那些原本还在起哄的孩子们见了荼姚立刻作鸟兽散。那一刻的荼姚,就好像从天而降的仙人,救润玉于水火之中,就好像真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一样,高大伟岸。

可下一秒,荼姚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润玉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润玉泪眼婆娑的看着荼姚。

荼姚半分怜悯之心也没有,她没有扶润玉,只冷冰冰给了他个白眼:“别人说你是野种,你就当自己是野种了?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父亲平日白教你了,别人侮辱你,你不知道反击吗?红姑,晚上不许给他饭吃。”

那晚上,他真的一口饭也没吃着,饿了整整一晚上,也是打那之后,他再也不喜欢和那些孩子们玩了,也不期待与他们一起玩,而是更加勤奋的修炼武艺。

只有强过所有人,将他们统统打倒,才能堵住这些人没完没了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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