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浅濑神社的宫司解开清籁岛上方雷鸟的封印后,整片岛屿便被笼罩在了雷暴之中。
男孩生来便与这雷元素力相伴,与世界的第一次对视是紫色的,脚踩的土壤、山野的花草以及天边的云彩都是雷暴的颜色。岛上的居民已经不多了,因这无处不在的降雷和不适的环境,有人乘船逃走了,有人则芳华之年便躺进土里睡去。
男孩的父母便是后者中的一员,年轻人没来得及给幼子取名便撒手人寰,独子受邻居一家抚养平安长大。但他病了,目前只是简单的咳嗽,而邻居家里却已有人呕血了。
他自认为已经长大,便学着大人的样子挑水、种菜、生火做饭,院子里一块空地上被他种下两行皮实易活的萝卜,此刻刚挑水回来浇菜做饭。就在这平淡的生活中,男孩遇到了惊艳了他一生的“人”。那是不属于清籁岛的存在,他身着华丽整洁的服饰,发丝光滑柔顺,男孩瞬间想起了从前隔壁爷爷讲的往事。
那位爷爷年轻时担任村子对外采买物品的船队领头人,他说稻妻的神明就住在北方鸣神岛的天守阁中,那楼阁直上云天、宏伟无比,而鸣神岛的富人们都穿着像流水一样光滑、像是彩云织就的锦缎。
男孩从未见过实物,只能在头脑中想象,却往往如同一团乱麻般不成样子。而如今这位少年的到来使他心中的锦袍模样豁然明朗,那不是清籁岛的小水沟,不是清籁岛暴躁的云,那应是蓝天下清澈的溪泉与和风自在舞动的洁白云彩。
男孩放下了水桶,惊讶地问道:“你是......?”
沈元对着他在岛上第一个正面遇到的人类温和微笑道:“你好,我是游历四方的旅人。”
男孩哪见过这种情景,他日常只与附近的几户人家有来往,伙伴们都是村中瘦弱的贫苦孩子,邻家婶婶最为漂亮,如今也因为年纪和病情不再清秀。
在单纯无知的年纪,男孩对纯粹的美丽红了脸,他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甚至少有地产生了自卑的情绪,因着两人从穿着打扮到气质的巨大差异,他想也许这就是枫丹童话中丑小鸭与白天鹅的差别吧。
这位美丽的旅人问道:“你的家人呢?怎么一个人去打水。”
男孩道:“我没有家人了。”他的答案带有几分羞赧,又夹杂着习惯了的无奈,无父无母的丑小鸭在高贵的天鹅面前该是怎样的低下头。
沈元心里暗道糟糕,后悔提出这个问题,他道了声抱歉,把怀中三个从丘丘人那里拿来的日落果送给了男孩,“这是我捡到的,很甜。”
遂与男孩告别,继续他在清籁岛上的探索。男孩抱着旅人赠送的清甜果实,目送旅人离开。
男孩踮脚把一颗日落果放在柜子上,一颗给了邻居家的妹妹,一颗留给自己。清籁岛的雷暴天气使得很多植物难以长大,在别处常见的果树到了清籁岛就少见起来了,并且美味的食物易引来丘丘人,于是本就不多的水果便更难以获取了。
他握住于他而言稍显沉重的菜刀将果子切成两半,橙红的果皮下是嫩黄多汁的果肉,一股日落果特有的清甜气味扑面而来,男孩迫不及待地吃下去,嘴唇上残留的都是果汁美妙的甘甜。
晚上他吃了另一半,少有的果腹让他这夜做了个美梦。
沈元的探索速度并不慢,因为无法使用元素力,他不得不放弃很多有封印机关的宝箱,好在一些魔物身边也有未封印的箱子,他将魔物击败后积攒了不少物资,如小麦、包菜、胡萝卜、苹果等吃食,金灿灿的圆形金币,一把朴素的银剑,三张木弓,以及一些如小花、怀表、羽毛等物件,他留下了这些,因为其中蕴含的微弱力量。
少年探索而归,沉眠之庭便是他的家。人偶身体对睡眠的需求比人类低许多,两三天不睡毫无问题,于是不吃不喝的人偶少年每次都是满载而归,他常给男孩送些粮食、禽肉。
男孩喜欢这个满怀善意的旅人,单纯又脆弱的男孩亦是浮浪人心中排遣寂寞的慰藉。于是二人成为彼此的朋友。
沈元会在男孩家中休息,无事的男孩也会和旅人一齐坐下聊天。这天男孩问道:“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他眼中美丽的少年平静地说:“我没有名字。”在这个世界。
他重生之前被提醒过,“不能以任何形式透露自己真实的名字”。
男孩说:“我也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就……”在当地的文化中,姓名是家族与血脉的传承,邻居自认为没资格替其父母取名,便总以姓呼之。
男孩笑了,既是为二人有了共同之处而欣喜,又自以为提起对方的伤心事而略微慌乱地用微笑掩盖过去。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吧。”男孩期盼地看着少年。
少年答应了,接着说了句奇怪的话,“你不害怕我吗?我并不是人类。”说着伸出一只手,白皙的皮肤包裹着非人的人偶关节,圣洁而怪诞。
男孩说不怕,问为什么。
少年说:“人们总害怕像人却不是人的存在,比如伤人的妖鬼、丑陋的魔物,我有人的头脑,却没有人的血肉,在很多人眼中,我就是怪诞的异类。”。
男孩说:“可是你这么好看,又对我这么好,你能打败怪物却又不伤害我,我不怕你。我应该怕岛心那吃人的池水、打人的丘丘人、会吐水喷火的漂浮灵,和满天的雷暴才对。我不怕你,相反我很喜欢。”。
美丽的人偶被男孩的一番话引出微笑,他为自己在异世的第一个伙伴而高兴,为在清籁岛上寂寞的生活增添一丝人气而喜悦,他的内心至此不再孤寂,他有了依赖自己的童真的友人。
人偶邀请了男孩参观他的家,那个封印他几十年的沉寂华馆。
男孩道:“这就是你的家吗?真漂亮,只是......没什么人。”这秘境内部是一座华美的庭院,雕琢精致的窗棂,永不凋零的红叶,以及巧妙别致的装潢,都是男孩从未见过的东西。
人偶与男孩在其间住了两日,他们整理了能用的物件,家具分给男孩和邻居使用,一些布帛用来给男孩添置新衣。二人坐在榻上,人偶对男孩交代了自己的一切,从他诞生到被抛弃至此的故事。男孩听后也给少年讲了一个故事,那是邻家爷爷的一本枫丹童话书上的故事。
“有一个玩偶士兵,他的愿望就是想和跳舞的洋娃娃永远在一起,可是它没有心,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情。直到有一天,主人不喜欢它了,把它随手扔进壁炉里......他在火焰中一直望着那个洋娃娃。第二天,人们在壁炉的灰烬中,发现了一颗小小的心。”。
“或许吧,可能是心,也可能只是心形的灰烬。
我已经不再纠结这些了,心的意义不就是诞生情感吗?士兵没有心,却有了爱,我也一样,可见心并不是多么重要。”
男孩的拙劣而善良的安慰对他很受用,沈元轻柔地抚摸着男孩的碎发,“睡吧”。
男孩与少年和衣而睡,少年将常戴着的深紫色被衣取下来盖在男孩身上,听着幼童轻缓的呼吸,多日未合眼的人偶也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被身边的咳嗽声吵醒,男孩是被睡眠状态下身体无意识的咳嗽而震醒的,他捂着嘴小声咳着避免吵醒少年,但人偶的感官何其敏锐,少年说:“要不明天找个药师看看,你的病好像又重了。”
男孩只顾着咳嗽,慌乱地点点头。
第二天在村人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唯一的医生,药师明显比其他村民要健康精神一些,他配了药,私下里告诉少年,“在清籁岛病是治不好的,还是尽快离开去鸣神岛找别人吧”,近乎明说了在清籁岛久居只能等死的现实。
少年问药师自己为何不离开,药师笑了,那温和沉默的微笑中间夹杂着些许苦涩,直到后来和邻居的对话才使他真正理解其中之意,医生身上系着村子所有人的生命,他的血液里充斥着清籁岛祖辈的一切情感。
第四天便是告别之日,沈元将秘境中能用的一切都留给了把男孩养大的邻居一家,他在远处看着这个即将分别的没有血缘关系的贫苦家庭。
邻家只剩下夫妻二人和两个孩子,男孩邀请他们一起离开,他们拒绝了。岛上是他们成长的地方,是祖祖辈辈沉眠所在,外界再美好,终究不是家。沈元看着那位面容苍白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以及她丈夫疲惫的面庞,心中也有几分猜测。
或许,是绝望吧。
男孩与少年背着装有钱财、衣物和干粮的包裹上路了,但到海边时遇上了劫掠的浪人武士。
沈元把男孩抱到高地上,给了他一把弩防身,自己则拿出银剑与三位浪人交战。这几位浪人曾经或多或少接受过训练,实力不差,比丘丘人难对付多了。在沈元打败了两人后,余下正要偷袭的一人突然大叫一声,原来是男孩的箭簇正好射到了浪人的眼睛。
至此浪人溃败,沈元乘着他们的船,载着男孩向鸣神岛驶去。
出发前准备的粮食加上反劫掠浪人得来的食物足够男孩一人使用,他们一路向北,中途没有上岸停留。
很快便登上了雷电将军所在的岛屿——鸣神岛。
或许在鸣神岛能找到优秀的医师治好男孩的病,或许他将在鸣神岛遇到他的“母亲”。
亦或都不可能。
登上岛后,他们在街市人群中穿行,在花见坂尾部接近白狐之野的地方租了一间屋子住下,那里介于城区与乡野之间,房租便宜。
清籁岛的一页彻底翻过。
2023.12.2发文 2024.9.2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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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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