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千树,好厉害!”
天边见晓,昨夜那抹清澈、纯净的青风还在天际有着丝丝的残留,它裹着云雾的微光,在人偶羡艳的声线中,悄悄吹进乌色的窗棂。
千树甫一睁眼,就看见[倾奇者]的眼神亮晶晶地趴在他窗边,发出来自大清早的第一声赞叹。
“啊——”狐狸寐着红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语地把人偶的脑袋推开,
“你已经说一晚上了!”
“可是千树,真的好厉害!”人偶还不放弃他的赞扬,原本话少的他这种事上显得格外喋喋不休,他道,“村民们都说,自从昨天过后,自己的身体变舒服了,周边的魔物也走了不少,甚至连海面上的雷暴都变得平息了!千树,他们说,这都是你的功劳!”
“这当然都是我的功劳。”狐狸少年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认起功来毫不客气,蓬松的尾巴随着翻身的动作掉下床沿,被人偶眼巴巴地盯住。
[神典•风祭流]
是千树在获得了那个一次性[神之眼]后,自觉顿悟的招式,作用大概就是清洗沉疴、净化污浊,对魔物的攻击力要说有也有一点,但是更多还是起治愈、辅助的作用,用在此时有些“小病小痛”的踏鞴砂,可以说是刚刚好。
——但这要是让[愚人众]知道,他怕是一刻也别想安宁了。
毕竟组织常用的【邪眼】是只能进行攻击的武装设备,是以【治愈系】的定位,在[愚人众]里也算得上是稀缺资源。还好这[神之眼]是一次性的,下次有机会再抽个别的属性好了。
千树又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再眯一会,就听见[倾奇者]说:“对了,刚刚,那位‘埃舍尔先生’过来了。”
迷迷瞪瞪的狐狸一下就清醒了,他的尾巴警惕地炸成破折号,眼睛如一只猫头鹰般瞪成了两个标准的正圆:
“——他过来干嘛?!”
少年抻着一只手臂支起身体,睫羽飞速迫近,紧紧盯着人偶的眼神几近审问。
——这位“埃舍尔先生”,是昨夜丹羽久秀介绍给他们认识的技术顾问,也是他曾提过的,那个对“机关人偶之术”略通的“特殊人才”。
没见面以前,千树还时不时想着让那位“人偶大夫”好好给人偶看看,可自从昨夜见面以后......
千树想起外国人言笑晏晏朝他们敬酒的面庞——分明对方言行举止都格外正常,为何他在他身上总能察觉到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就像猫猫不能闻到柑橘,狗狗不能接受薄荷,硬要解释的话,那位“埃舍尔先生”,就,有种狐狸天然抗拒的气息,尤其在刚刚介绍完没多久,他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起千树的来历:
“狐仙大人真是神法高威,经由刚刚的赐福,在下感觉身体轻快多了。”名为“埃舍尔”的顾问先是吹捧,又是不经意地问:
“我还从未在枫丹见过您这样的仙人,看来稻妻的一些传说果然值得考据。只不过看您的体貌特征......似乎又与稻妻本土的狐族......有一定差距吧?”
埃舍尔先生“醉醺醺”又意味深长地说:“您真的是‘稻妻’的‘狐仙’吗?”
明明句式是正常的询问,语气却又好像在向千树试探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同时咬重的“稻妻”与“狐仙”两个字,让神经敏感的狐狸一时分不清他到底在内涵什么——他是在提醒他“来路不明”,还是......根本就直接对他“狐仙”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酒桌上还不合时宜得飘来几束若有若无的视线,让狐狸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就差没把“关你什么事”这几个字砸到外国人的脸上。
可若是直接跟他闹,又未免显得自己多想,毕竟这真的只是“学术化”而又普通的疑惑。但这个家伙,这个气息格外令人讨厌的家伙——因由某种奇怪的直觉,千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好在丹羽久秀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喝了不少酒的造兵司正大着舌头打了个圆场:“哈哈,不是来自稻妻又怎么样,埃舍尔你不也和我们相处的很好吗?千树也一样,无论原来来自哪里都是我们造兵司的一家人!”
“说得对!”身旁又传来一位匠人的喝彩声,听声音,应该是枫原奶奶的儿子。
话题轻飘飘揭过,但千树依旧是一整晚都没什么好脸色,哪怕埃舍尔主动向他问好,他也只是不停地往人偶身边挤了又挤,态度很是冷淡。
倒是[倾奇者]那个二傻子,不管是谁举杯他都喝,在埃舍尔“有礼貌”的问候下,树莓汁都被咕噜咕噜灌了好几杯。后来还是狐狸生气,借口“树莓汁都被你喝完了我喝什么”,才让这笨蛋把杯子放下。
“他闻我曾有旧伤。”[倾奇者]回答到,“是特地过来替我瞧瞧的。”
这么积极?千树觉得不放心:“你去了?”
“没有。”[倾奇者]摇头,“千树还没吃早饭呢,我不能去。”
千树松了口气,又觉不对:“不对......所以你就是用这个理由拒绝他的?”
善变的狐狸恼了,他有一种莫名声誉受损的感觉:“你就不能想个好点的理由吗?!”
[倾奇者]懵懵懂懂:“可是千树没有吃饭,就是很重要呀。”
“......”狐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短暂的憋闷过后,他不可思议道,“他没纠缠你?”
“他又问了一遍。”
人偶认真地说,“可是千树还没吃饭,我真的不能去。我答应过给千树准备每一天的‘供品’的,况且千树没有吃饭,是真的很重要。”
被一再强调“吃饭很重要”的千树心情有些复杂,虽然“吃饭”确实很重要吧,但是在这种情况被反复提起......千树不死心问:“你就这么跟他说的?”
“这么说的。”
“一字不落?”
[倾奇者]想了想:“没有【他又问了一遍】、【可是】和【况且】。”
“......好了我知道了。”
“千树不希望我去吗?”
“暂时不去,你眼下都好了。”狐狸想了想,“如果一定要看,等我、丹羽、御舆长正都在了,再让他瞧。”
“好。”人偶乖巧点头,又问,“千树不喜欢埃舍尔先生吗?”
“不喜欢。”情绪化的狐狸翻过脸,讨厌的神色毫不避讳,“他闻起来就像薄荷味的防风精油!把明明还算能闻的[薄荷]硬生生提取成讨厌的刺激物,总之,有一种刺鼻的、讨厌的味道!”
“好。”人偶自然地说,“千树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
这简直就像是刚进学堂的小书童拉帮结拜的低级对话现场,千树对此很是受用,但短暂的满意过后,他却阴晴不定地板过脸:“不行,你不能因为我‘不喜欢’,而你也‘不喜欢’。”
人偶不解地听着,千树老师认真地晃了晃他的尾巴:
“因为这样不对,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必须是你发自内心的,你自己的想法。”
“你的【不喜欢】只能因为是你真的【不喜欢】,而不是一味地模仿某一个人,跟随某一个步调。只有在这一件事上,你必须、绝对要有自己的想法,否则无论是你的【喜欢】还是你的【不喜欢】,只要沾染上了‘模仿’与‘跟随’,都会变得毫无价值。”
“现在——”狐狸问,“你告诉我,你的‘喜欢’与‘不喜欢’,都是你发自内心的,真正的想法吗?”
“......”
望着狐仙澄澈的瞳孔,人偶陷入了混乱的思考,狐狸所说的话,对目前的他来而言还是过于复杂。对于人偶来说,一切与“发自内心”有关的命题,都是能燃烧大脑中驱的存在——没有“心”又要如何“发自内心”呢?可明明没有“心”,胸腔中涌动的回答又是怎么回事呢?
总而言之,cpu要被烧坏了。
过了良久,人偶才慢吞吞地回答:
“我只知道,千树喜欢,我就喜欢;千树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发自内心’......”人偶再次露出死机般卡住的神情。
“......”
这还不是在‘跟随’吗?千树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说和[倾奇者]的交流就像一场游戏,那千树只想说——带不动啊,真的带不动啊。
罢了,毕竟是刚出世没多久的幼鸟,理解不了这些也很正常,自觉得自己成熟的千树叹息道: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模仿‘人’的痕迹。”
“我们都是非人的种族,同属非人的族类,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对‘人’有着如此执念,但我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想奉劝你一句,无论你想成为什么——”
他说:
“[倾奇者]啊,你得先成为‘你自己’。”
浅浅复原一下博士和人偶的对话:
博士(偶遇落单人偶)(惊喜):倾奇者对吗?不如借一步说话?
人偶(坚定):不行,千树还没吃饭。
博士(笑容绷不住):仅为如此吗?还是身体要紧...
人偶(固执):不行,千树还没吃饭。千树吃饭很重要。
博士:玛德死恋爱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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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踏鞴砂(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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