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

灰败的地下研究室被长期废弃的风沙与灰尘充斥，一丝与沙漠的动物腥臭味完全不同的古旧气味在鼻尖萦绕。

那是时间的味道。

烛光摇曳间，白发红瞳的男人随意的坐在一间小隔间的矮凳上，翻阅着手头的书籍。歌颂曾经大慈树王在灾厄时牺牲自己涤除灾厄的文字在他手心缱绻，然后被他轻轻合上。

岩壁落下细微的尘土，溜过发丝，擦过耳机，坠入他的掌心。

他摊开手，红色的眼眸看着这苍白、细碎、毫无生机的土块。

那里面没有元素、没有魔力、甚至连虫豸的卵都无法在这些碎块中生存。

沙漠是正在死去的大地（布耶尔）。

而布耶尔（大慈树王）是被人类驯化的自然。

森林被砍伐、开垦、最终榨干最后一丝生气、化为荒漠。受人类支配的神明，逐渐忘记生物天性应有的狡诈和灵动，被剥夺了鸟兽歌唱的清脆与喜悦。

人类夺走了神明的一切，又不满于神明无法给予‘智慧’。

可试问，被驯服的家犬即使面对敌人也只会摇尾乞怜，又怎么可能显露出他生存的智慧。

最终，被牺牲，被遗忘，献出最后一丝生命，却依旧无法得到理解和同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末路吧。

“——提瓦特的神明早已变质。”

忽然，身后一侧的大门被打开，迪卢克·莱艮芬德从门对面走出。

他看了一眼四周，眼神望向那名外貌酷似纳伊、正抱着书本的男人，眼含戒备。

然而，对方只是平淡的招呼道。“你回来了。”

“……”

迪卢克没有理会他，他走向这个地下实验室的一处，之前用来标记方向而留下的痕迹还留在那里。

那意味着他又回到了原点。

迪卢克深吸了口气，压下逐渐涌上的焦躁感。

已经有点不太记得是第几次回到这里，但无论怎么尝试，他都无法离开这片空间。

他自从醒来之后就被丢在这个实验室中，之前那个外表轻佻的橘发执行官不见了，只有这名外貌酷似纳伊的男人还在。

他试着调查这栋建筑，但除了知道这里似乎在进行某种药剂研究外，他什么都做不了。男人也不会阻止他，亦不会帮助他，仿佛知道迪卢克做的都是无用功般，他只是平静的任由迪卢克浪费时间。

而这个空间仿佛从来没有设置出口。迪卢克刚才试着走出门后，门外一直是向上的阶梯，没有拐角，也没有下坡。按照正常的空间构造，他应该已经走到上一层，本没有可能再回到这个房间。

即使现在再去推开刚才他进来的这扇门，能看到的也只有回去的下行楼梯，而无论往上还是往下，他最终都会回到这个房间。

但这种空间本不可能生成。

——就像之前在那栋租房里时一样，哪怕迪卢克试图暴力破解，也不会得到任何反馈。

这里的一切都是滞涩、封闭、隔绝的。仿佛一条在无波海面上的小船，只有他的呼吸留下一串串时间的涟漪，除此之外，任何事物在这片空间之中都无法得到反馈。

他下意识的想寻找一直带在身上怀表确认时间，但迟了一秒才想起，身上的物品、武器、包括神之眼都被收走了。

“尽兴了吗？”

忽然，男人向他问道。他依旧坐在石墩上，姿势从未变化。“在我们的目的达成前，你无法离开，但除此之外，我无意加害于你。作为证明，我可以为你治疗你身上的伤势。毕竟，我姑且也是一名医生（多托雷）。”

迪卢克警惕的看了对方一眼，“你有什么目的？”

“你应该清楚‘全知之卵’计划的全貌，我不认为我需要浪费口舌再和你说明一遍。”

“果然……”迪卢克脸色愈发阴沉。“你们的目标是纳伊？”

“……”

男性尚未作答，忽然，一股震动从大殿外传来。

刚才为止都仿佛死寂的魔境般无法窥破的空间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共鸣，随着那股震动，整个实验室一同发出对抗般的嗡鸣。

迪卢克下意识的戒备四周，看向男性，却见他正仰头望着实验室的天花板，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些石砖的阻拦，正凝望着另一侧发生的事件。

然后，他的视线再度落下，与迪卢克相交。

“那位璃月的魔神降临了须弥。”

迪卢克一时间没明白对方的话语的含义。

璃月的魔神……是指岩神摩拉克斯？为什么他会突然降临须弥？

而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男人补充道。“为了你，她利用契约，强行让那位魔神降临了他国。”他发出一声无奈的笑。“任性的孩子。”

“……你是说，纳伊？”迪卢克有些难以置信。“她请了摩拉克斯降临……？”

听起来简直乱七八糟，为了找一个蒙德人请璃月的神降临须弥的土地什么的……稻妻轻小说都不会这么写。

但如果是纳伊……

她想的话，大概真的做得到吧。

……结果，还是让她担心了啊。

“你的表情很奇怪。”

“……”迪卢克移开眼。“我不想让她卷进这些事。”

“是吗。”男性轻笑了一声。“你无需愧疚。对她而言，你曾经的所为是她铭记的恩情，她的付出是你应得的报酬。”

“这不是报酬。”迪卢克冷冷的瞪向那张和纳伊酷似的脸，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表情带着化不开的苦涩。“……这不是交易啊。”

纳伊最擅长交易。

她习惯了索取和给予，并希望以此向人类索求爱意，勾勒出她对‘爱’的理解。

可人类都是**的囚徒，再怎么聪明、再怎么机关算尽，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再明白不过的利益交换。那之中不会存在分毫的爱意。

……他不想变成那样。

“我不是为了利用她保命才那么做的。”迪卢克深吸了口气。“我只希望，她能得到和普通人一样的幸福。”

“……”

那个熟悉的声音没有回答，脚步慢慢走进，迪卢克的眼中渐渐映入那双血色的眼眸。“……真可怜。”

“你是什么意思？”迪卢克有些恼怒。

男性没有半点慌张。“你无需欺骗我，也无需欺骗自己。我不是纳伊，你不必勉强自己装成一个优秀的榜样——装作她的‘神明’。”

“我——”

“你不用急着反驳。我知道，你的确没有向她祈求苟且存活的打算，你也不屑于这么做。但是……你真的对她没有**吗？”

他发出一声嗤笑，踱步到迪卢克身前。“之前你和那孩子在酒馆里的时候，你说你感受到了其他视线的窥视……但你早就发现那道视线的来源了吧？那根本不是什么危险的刺探，而你却刻意变了话题。”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只是想要向那些偷偷打量你们的人，炫耀你和那孩子的关系而已。”

对话被泄露的惊惧和苍白的自辨随着那幼稚的小心思被揭露的瞬间，一下都失去了继续逞强的意义。

“你知道你在她心里的特殊性，这是其他任何男人都无法代替的，‘独属于’你的特权。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对你露出微笑，实现你的所有愿望——并且她不会对你有任何欲求。”

低语继续伴随着仿佛恶魔戏耍猎物般的嗤笑响起。“其实，我也很好奇，那天晚上，你偷偷的在那间房门口，是什么感觉？当你知道你不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那孩子应该没有趁你睡着的时候，摩挲过你的眉眼吧？”

“……闭嘴。”

那近乎不受控的词汇在大脑反应前先一步溜出。

感官迟了一步，像是在阻止那种情绪传输到全身般，他的大脑一瞬间被茫然淹没。

回忆倒放，将他一步步拉回那个雨夜。或许是因为突然出现的艾尔海森，又或许是他突然想起的确很久没有再给纳伊晚安吻，难以说清本意的焦躁感催促他拾阶而上，让他在异国入梦前再见一眼那孩子的模样。

然后，他的确看到了——看到她对着那男人的睡颜露出微笑。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沿着须弥人挺阔的脸颊线下移，那指腹的触感一定轻柔的像一朵云，生怕过度的力道打扰惊醒了对方，但又带着不愿分开的眷恋——就像它曾经握住迪卢克的手时那样。

——那样的小心，又那样的惹人怜爱。

……他有什么感觉？他该有什么感觉？

他照顾她，监督她，约等于她的半个监护人。而现在，她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想要珍视的对象，这说明她在须弥过的很好，没有他也一样好……他又能有什么样的感觉？

他应该高兴吗？应该生气吗？像那些有女儿的笨蛋老父亲一样一边苦恼孩子的成长，一边对未来的女婿挑三拣四吗？

对了，他应该这么做，因为——纳伊一定会希望他这么做。

——可为什么不是他？

那个男人的声音继续道。“你很清楚，她具有的爱意，是绝非你们人类能承受的爱意。她爱的太高洁，也太卑劣。人一旦有了贪欲，就会想要无止境的索取，而偏偏她能满足你们的一切，无论好坏、无关对错。纯善即纯恶。”

“她需要有一个人去制约她，责备她，像长辈一样引导她。那个人不能有多余的**，他要象征人类的‘正义’，成为能让她崇拜的神明，让她亲近人类的火光。而你恰巧符合这些条件。”

“她对你的爱意出自你的无私，出自你与她完全相反的特质。但一旦你表现出你的私欲，你和那些为了一时的欲念而围着她转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洞悉并满足他人的**。

“但是，谁会没有私欲呢？再多的理性也只是克制**，而非消除**。你的借口已经越来越少了，你总会演不下去的。”

“就比如——刚才知道那孩子为你做出破格的行动时，你其实很高兴吧？”

注：

空间构造可参考彭罗斯阶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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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PriVet！（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