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买?
这并非达达利亚陌生的词汇,事实上,在他还没有成为执行官之前,他作为一名基层士兵逐步爬上高位时,他的确经常遇到想要收买他的人。
无论是女皇陛下的敌人,还是军队内部的同僚,亦或是想要截下新贵的政党,随着他手上的权利越来越大,想用这种手段打动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直到他成为执行官。
没有东西可以收买一名执行官,因为执行官意味着他在至冬境内可以无条件得到任何东西,而在至冬境外,他可以用武力、财力、权力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但——现在眼前这个人却明目张胆的说,要收买执行官?用什么?摩拉吗?
达达利亚在短暂的愕然后,一下子被这句荒诞不禁的话逗的喘不过气。“收买?收买我?你……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准备怎么收买?”
纳伊摊开手上解开的束缚带。“这是诚意金。”然后她微微抿起嘴,“还有一个底价。我现在能出得起、且你也想要的价码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和伊斯交手的机会’。”
达达利亚眯起眼。“你做不到,你有‘契约’限制。”
他可还记得当时这姑娘是怎么拉摩拉克斯下水的。
能让那位岩神不顾地界出手,绝对不是简单的一个小契约能做到的。除非,纳伊是那位贵金之主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珍贵存在,亦或是——
——对于那位岩神而言,纳伊也是巨大的威胁。
而就之前战斗时摩拉克斯对纳伊的‘封印’来看,如果纳伊真的显出神性,比起达达利亚,摩拉克斯会第一个出手把她镇压吧。
而对此,纳伊也没有隐瞒。她爽快的承认了。“的确,在摩拉克斯还活着的时候,我做不到。所以,这是底价,是我展现出的能支付这次交易对价的‘担保品’。”
“……”
达达利亚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明显比一开始纳伊进入屋内时缓和了不少。
纳伊放软了语调,她逐步将音调从命令降至商谈的范畴。“我暂时没法给你一个明确的报酬,因为我并不了解你的为人处事,也不知道你的所求,我需要在了解你之后再给你一个合适的对价。而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拥有的情报,并且必要时协助我。”
纳伊的态度很坦然,实际上她也的确没有欺瞒达达利亚的打算。
达达利亚是条疯狗,但他的疯癫也仅限于战斗时那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以及对神明、对死亡近乎为零的恐惧心。事实上,他其实相当聪慧,他很清楚对于纳伊而言,自己的价值在哪。
——所以,他才会无法接受纳伊轻视他。
那份属于战士的自尊心和骄傲不允许他被这么轻视,他能接受失败和死亡,但那绝对不能是折辱。
战士不能在战场之外的地方死去。
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
达达利亚看着眼前的女性向他伸出手。她那被纱布包裹的指尖轻轻擦过达达利亚的脖颈,被拘上了元素遏制器的颈项感受到一丝些微的痒意。
“‘败者没有话语权’,但这是在竞争时才适用的道理。既然有可以双赢的办法,我们又为何不试着合作呢?比起多托雷,我相信我绝对能开出更合你心意的价码。”
即使因为身高而仰视着达达利亚,但纳伊的眼神依旧温和、平静。
一瞬间,达达利亚有一种错觉——并非他正高高在上俯视着她,而是他在向她俯首称臣。
而他也很清楚,那双眼眸下曾是如何锐利而冷酷,仿佛要将猎物彻底锁死在那双瞳孔中般,无色的眼眸倒映出达达利亚的模样。
啊啊,真的是——
达达利亚露出了今晚最真挚的笑容。
“乐意之至,我可爱的小姐。”
羽土名烈斗再次睁开眼时,迎接他的是一袋冰袋和一双熟悉的红眼。
“你醒了。”
他眨了眨干涸的眼皮,缺乏水分的眼球让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充满阻力。他想发出声音,但被对方制止了。然后,那个身影在稍许离开后,带回了一杯盐水。“喝一点吧。”
羽土名没有接过。他哑着嗓子道。“……你不应该在这里,那个酒庄老爷呢?达达利亚又去哪了?”
“达达利亚去挑衅了纳伊,落败后被她带走了。”男性直起身。“我想,现在这个时候,依靠她的能力,她应该已经从达达利亚脑内读取到了足够的信息。所以,我把迪卢克·莱艮芬德提前转移到了‘心脏之间’。”
“……”羽土名觉得自己刚被‘魔神断片’蹂躏过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同僚。
而男性似乎对此没有太多波澜。“还好,他知道的并不多,交给他的工作大部分都是教令院提出的要求,他不会泄露我们最核心的计划。”
愚人众这次的行动目标之一,是帮现任大贤者阿扎尔完成教令院内部的改革。
以辛格为代表的沙漠‘共和派’在近几年将手伸的越来越长,这从这次的打着‘民生政策’幌子挪用公款就可以看出。虽然阿扎尔本人一直对辛格的做法没有表现出太多干涉,但实际上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吃相糟糕的老家伙。
更何况,只要是教令院内任职的人——哪怕是羽土名这种小助理都知道,雨林自己都是自身难保。
教令院大贤者办公室的办公桌上每季度都会由秘书办公室呈上一份最真实的雨林地区的统计数据,里面详尽的记载了眼下雨林地区每季度的农业、工业、交通安全、自然环保等各方面的汇总记录。
而如果将这些数字按照时间排列起来,就能够清楚地了解到雨林对沙漠的防沙壁已经第三次修改了建筑区,由原本建立在阿如村上方、舍身步道旁的石壁逐步移向阿如村后,再迁移到现在的喀万驿附近。
这些信息清晰无比的指出一个事实:须弥在沙化。
即使现在雨林还占着须弥国土的多数,但如果土地沙漠化按照这个速度继续推进,据明论派的学者预测,再过不到一百年,现在的教令院和净善宫都会失去他们的绿色,变成一片荒芜的沙地。
与此同时,死域的出现范围和频率也从层岩巨渊方向逐渐向降诸魔山、维摩庄延伸加剧,大部分须弥的田地和商业交通要道,几乎每年都会存在被死域占领的情况。
特别是在秋冬季,小麦、玉米的成熟期,一旦死域出现在这些作物的生长区,约等于一期的辛苦种植全部打了水漂。
这种情况对于农业和商业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哪怕巡林官们尽职尽责,但这种突发性的天灾却出现的愈发频繁,并且难以预测。这也导致须弥近几年的农业收成和商贸愈发萎靡,一些本可引入须弥的新商机都被挡在了灰败的土地之外。
为此,教令院特意推进对沙漠土地种植的研究,丰穰之土都是因此而研究出的实验附加成果。但实际推进沙漠植被的计划却一直没有推进,主要是因为沙漠人的不配合。
——毕竟,如果不去考虑那些复杂的成因和过去近千年的历史,单纯的将沙漠代表赤王,而雨林代表树王,整个须弥的局势就仿佛是天意站在了赤王那边一样。
沙漠不断入侵雨林,意味着赤王正在逐步收回他的王土,恢复力量——这是只读了半拉碴书的沙漠人们之中流传较多的一种解释,也是沙漠里时常流传的‘赤王复活’传闻的有力证据之一。
所以,沙漠人不允许教令院推进植被,他们认为这是在破坏赤王的领地,树王的子嗣不得侵犯神圣的沙场。
如果要放在接受过完整教育的雨林人耳中,这自然是个啼笑皆非的说法。赤王并非坐拥沙漠的神袛,而沙化的国土本身就是过去赤王犯下的禁忌所导致的最差的结果。
将一个错误当做天意来供奉、信仰,除了愚蠢都无法找到更合适的单词了。
但哪怕是愚蠢的,但他们也的确正在以同一种信念——一种与雨林斗争的信念下逐渐聚集,现在最大的沙漠组织“神王之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他们来势汹汹,而且不带丝毫善意。他们天然占据了被害者的身份,而这也让他们的斗争显得英勇无比——哪怕这种斗争无论对于雨林还是沙漠而言,最终都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真切的说出‘要与沙漠共存’的人,要么是被喂得太饱同情心泛滥的蠢货,要么就是宁死为他、悲天悯人的圣人。
而在阿扎尔看来,这两种人几乎没有区别。
也因此,这次交易之中,阿扎尔提出的要求之一就是他需要愚人众制造一个让‘共和党’消停一段时间的契机。
达达利亚本应是这个计划中那个点燃导火索的火星。
但现在,火星倒戈了。
羽土名再度发出一声闻者落泪的绵长叹息,而和他操心过度的反应不同,男性反而十分平静。“不必如此担心。哪怕她们知道了这些,结果也无法改变。”
“……我知道。”羽土名闷闷道。“就算她们了解了全貌,阿扎尔也一定会把这个计划推进下去。而纳伊和辛格的关系本身就不算好,她也无法拉拢或提示辛格。这盘棋,她们从一开始就被将死了。”
更何况他叹息也不是因为担心计划受阻。
——不如说,他有一瞬间很想丢下‘本体’传来的那些琐碎要求,将这些麻烦的弯弯绕绕抛之脑后。
无法和教令院合作又如何,须弥最终变为一片黄土又如何,他又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他才不想管这些。
或许达达利亚就是看穿了这一点。他知道自己的这些心思,才会如此刻意屡次三番的去那孩子面前刷足存在感,而他很成功。
毕竟,现在在她身边的不是他。
本来应该是他站在那个位置,和她一起讨论庆典,一起肆意笑骂。无论是那个引领她的学者夫妇的孩子,还是那个拯救她的蒙德英雄,他们都无法占据的,那个最靠近她的位置。
——明明一开始,知道她的一切的只有他。
……糟透了。
忽然,他脸颊传来一丝触感。羽土名扭过头,就见与纳伊几乎一模一样的白发男人正一边用手指戳着他的脸颊,红色的眼睛盯着自己。
“羽土名,你也对她有**吗?”
他的声音放轻时和纳伊几乎别无二致,就仿佛和他对话的人就是那个女孩本人。
但他又如此的不一样,他的眼中并非那澄澈而安静的倒影,而是如同坠入炼狱般的、属于深渊的红色。
羽土名在短暂的愕然后,慢慢移开眼,习惯性的试图转移话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我怎么想的都无所谓……”
但对此,男人不为所动。
“你知道吗?羽土名。”
他听到男人的宣告。
“你现在的表情,和迪卢克·莱艮芬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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