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散尽的空碗空盘漂浮着排成一队，落入水槽；哗哗的水流声中，稍后待用的书本和衣物整齐摞放在门口，准备妥当。胸前的神之眼绽放明亮的光华，晶尘携着细小的电流，卷过桌椅与地板，把所有尘土污垢带去后院的番茄园边。

风间华哼着小曲，打了个响指；清洗干净的餐具轻轻落在沥水架上。抖开外套，单臂夹住书本，青年往教令院走去。

倾奇者比他忙得多，早早就赶去了办公室，不像他，做完家务才悠闲地顶着九点钟的太阳出门。

不知道他是在忙什么……风间华猜，应该是萨齐因的研究项目。现在想起来还是好笑，学院争霸赛上，少年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和他们说有人要倒霉，结果倒霉的只有喜提新项目的倾奇者自己，现在一天比一天忙碌。

对萨齐因的研究，倾奇者有过一个答案。在他被装入正机之神时，陷入混乱的他曾想以伟力令人恐惧——懂得畏惧，便该懂得退让和携手共进，懂得众生平等。但事实证明，仅靠危难或者说威慑带来的效果有限，除了更进一步的混乱，并未产生好的结果。

风间华推门走进倾奇者的办公室。房门内空无一人，现在应该是少年的休息时间。他毫不客气地坐到倾奇者的位置上，目光自然落向桌上摊开的笔记。

风间华不由得一怔。

原因无他，笔记中所写的并非人性的实验。他将桌上其他研究资料也一一展开。

倾奇者收集的这些资料，尽是些有关稻妻的历史记载，集中于五百年前，集中于踏鞴砂。

他偏头看向书柜，如果没猜错，那里面应该还有关于博士与深渊、关于雷电五传和执刀人、关于善谛村的记载。

脚步声靠近，风间华立刻抬头看去——倾奇者与他对视，露出了略显惊喜的样子，“来得真早，我以为你还要再过一会儿。”

风间华视线下移，看见了他手里的两本历史资料。他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你最近在研究什么？”

“哦？这种问题……看来你看见我的研究内容了。”

萨齐因的项目停滞了二十年，不急于三两日的赶工。时不时地，倾奇者看烦了，会换回自己在学院庆典之前就一直在做的项目。

“我想通过物证留存和逻辑漏洞，把被你修改的历史恢复为应有的样子。你付出甚重，不该被世人遗忘。”倾奇者放下资料，在风间华对面坐下，双手交握，平静地与他对视，“我不觉得你是那种喜欢当蒙面英雄、对名誉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风间华心里五味杂陈，感动中又带着些荒谬的好笑，“所以你一直以来就是在为这些东西费心。”

从他还未恢复记忆时开始，一直到现在尘埃落定，他也彻底痊愈。

“这是我该做的。”倾奇者认真地说，“过往已成定局，但我不能让你白白牺牲。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风间华从办公桌后绕出来，双手托住倾奇者的脸颊，轻轻晃了晃，“补偿？我可不记得你欠了我什么，想要什么我自己会说。”

“但……”

“所以现在我要说了！咳咳！”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比起恢复名誉，和我一起出去玩吧！”

倾奇者明显愣了一下，小人偶眨眨眼睛，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一起去旅行！”风间华按住他的肩膀，双眼微亮，“之前总是忙着这个事件那个危机，不仅没有好好坦诚相待，还一直活得特别紧张，不是吗？现在没什么事了，总得好好放松一下！放松个几百年再说！”他胡言乱语地瞎劝起来。

“旅行啊。也算是考察历史的好手段……”倾奇者托着下巴，不等深想，立刻被按着肩膀摇晃了两下。

风间华抗议：“不行！出去玩不准想工作。”

“可是……”

青年板起脸来，“本人要求的赔偿比你想做的付出更重要。听我的。”

“我——”

“听我的——！！”风间华拖长了尾音，“听、我、的！”

倾奇者无奈地笑叹一声。

“好，听你的，我们去旅行。”

安排常规工作，请好假，装好行李；风间华背起行囊，拉着倾奇者出发。

还是像曾经的流浪一样。没有目的地，想去哪儿就向哪儿走；也没有固定的归期，什么时候结束，结束后去往哪里也不一定。

带着小吉祥草王的祝福离开须弥城，他们的第一站是善谛村。

许久未见，小村落里又多出了几间新房子，或许是新搬来的住户，更可能是村人扩建的什么设施。道路平整了许多，更便于村子与商路连通。村中农田里培育的草药多了些试种的新品种，有熟练的种植技术支撑，没准会成为当地的新产业。

村子一头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另一头，今日轮值驻守村落的巡林员们回到村内，和屋外晒太阳的患者打招呼——这不是魔鳞病的患者，而是村内发展了林区疗养度假的服务。

在世界树被修改后的历史中，倾奇者留在这里的时间更少了一些，村落却“得到了”更多支援与交流。风间华稍稍修改了这里的情况，让它没那么闭塞，除了曾经唯一的出身因论派的医生和他的助手，这里还多了频繁交替的许多个人。

反正魔鳞病不复存在，为一些本就不歧视患者的人植入曾在此援助的记忆，一方得利，一方得名，都是好事。

途经此处的二人走到村落的尽头，熟悉的小楼映入眼帘；这里曾是他们的住处，现在被改造成了学校。

风间华做主把它捐了出来。除了用作向村中民众提供基础教育，它现在还是一所公用的实验室。

倾奇者为此颔首，“也算是废物利用了，整个村子里最好的房子，若要将它空置，属实浪费。”

短暂歇脚，二人沿着商路向北走去。从村落转道，风间华忽然提议：“要不去桓那兰那看看？”

藏匿在森林各处的“卷心菜”们也是他们阔别已久的朋友了。

风间华曾是其中的一员，他以兰纳罗的姿态与雨林中的“童话生物”共处，也成为了倾奇者与兰纳罗沟通的桥梁。

在他书写这个世界的故事时，风间华不复存在，倾奇者却仍以“流浪者”的身份活跃，成为了抵抗死域、救助兰纳罗的一位朋友，成为被桓那兰那认可的好人，或者说“好那菈”。

兰纳罗们走遍了雨林。奇妙的小生灵们形貌各异，但无论是瘦高还是滚圆，无论是绿色还是棕色，都有着相近的特点：小小的一只，纯粹，温暖，善良——

风间华抬肘碰了倾奇者一下，示意他向路边的某丛灌木看——

“？！”

绿色的小家伙倏忽一跳，沉进土里跑掉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怕生啊。”

风间华走进桓那兰那的范围，每向前一步，身上便飘落更多晶尘；他将自己的身形凝实，缩小，化作与兰纳罗相近的姿态。

倾奇者矮身一捞，把他抱在怀里；兰纳罗风间华拍拍他的胳膊，唱起了属于自己的一段旋律。

悠扬的歌传遍桓那兰那，兰纳罗们知道是一位陌生的同族回来了。

“那菈流浪者来了！还有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原来他旁边的不是那菈？”

“是那菈流浪者和陌生的朋友！”

圆滚滚的风间华和大家打招呼，兰纳罗们纷纷回应他。

“大家都不记得你，是一起用掉了和你的记忆吗？”

风间华回答：“它们有更重要的用处，森林会替我们记住一切。”

“森林会记住一切，我们和兰风间重新认识，记忆会像新芽一样生长，总有一天会重新长得像树一样强壮。”

大家一起在桓那兰纳中叙旧，聊起过去发生的事；许多兰纳罗做着自己的修行，乐曲、料理、力量、勇气……还有金色的那菈和白飞飞。

做过料理修行的兰纳罗们将自己准备的菜肴与二人分享，送给他们“快乐的味道”。

最纯净的水，最香醇的蘑菇，最鲜嫩的果实，以及……

“咳！”倾奇者用手背抵住嘴唇，可怕的甜度让他几乎失去味觉。

“那菈流浪者不喜欢‘开心的味道’吗？”

“那菈流浪者不会要‘呜噢噢噢噢’了吧？会被那个味道困住两天——”

倾奇者放下碗，揉了揉脸颊。

倾奇者重新抬起碗。

“咕嘟、咕嘟……”

再次放下时，碗里已经见底了。

“你做得很努力了。”倾奇者对大家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是一道很特别的料理，只是人们有着许多不同的口味，就像不同的树会结出不同果实。不过，不考虑这些，至少分享确实是一种开心的味道。”

风间华把蘑菇汤递给他。

“原来如此，那菈也像我们一样，有自己喜欢的料理。”

“那菈流浪者更喜欢一头菇做的料理吗？”

“不知道那菈法留纳会更喜欢什么？还有那菈旅行者和派蒙……”

“饱含心意的料理就很好。”流浪者从背包里翻出食材，打算给兰纳罗们尝尝人类的普通食物。

风间华将晶尘调动起来，“打算做点什么？”

兰纳罗是草之神的眷属，和植物比较接近，在做菜时不方便放太多盐；比起人类追求的味蕾刺激，似乎更喜欢某些质感。流浪者想了想，“做一份果茶吧。”

新鲜的日落果与树莓切块，一部分留用，另一部分煮成果酱，再用薄荷和茶叶一起煮成柔和而清新的茶汤，放凉后混合在一起。野果微酸回甜的味道中和了茶的苦涩，留出沁人心脾的芬芳和清凉爽口的质感。果粒则增添了几分特别的口感。

“是可以理解的味道！”

“好开心，虽然开心的味道很少，但是觉得开心。是另一种不同的、新的开心的味道。该怎么区分呢……”

“美味的果实，如果用上‘鲜嫩无朋之果’的话，会变得更好喝吗？”

“谢谢你们，那菈流浪者和兰风间！”

品尝过朋友们的料理，风间华拉着流浪者做了件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倾奇者抱着蓝色的兰纳罗，兰风间举着留影机，站在二人面前，“咔嚓”一声拍下一张合照。

“很有意思？”倾奇者将兰利遮放下，这个小家伙是桓那兰那里最独特的一个，显眼的荧蓝色很特别，小小的勇士在腰间还配了把木剑。

倾奇者此刻也像兰利遮一样，刚刚，风间华强行在他腰间挂了把剑。

兰风间满意地收起相机，“小倾奇和兰利遮，两个人长得很像呢。”

“很像吗？”

“兰利遮和那菈流浪者很像吗？”

一个讶异，一个惊喜。

兰利遮仰头看着倾奇者，“那菈流浪者很厉害，是很好很好的那菈。”

倾奇者无所适从地眨眨眼睛，移开目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风间华饶有兴致地拍拍他，催促他赶快回应。

小人偶脸颊微红，“嗯，谢谢你。兰利遮也是很好很好的兰纳罗。”

和所有人聊过一遍，倾奇者抱着风间华，在高处的山坡上坐下。

桓那兰那中不分昼夜，天空是永恒不变的瑰丽的紫。它并不像雷之神的力量那样具备威慑力，而是轻飘飘的、柔软的，像是鲜花与细蕊承托起的美好的梦。

风间华忽生感慨，“曾经的须弥有三神共治。桓那兰那受大慈树王庇佑，梦中的色彩或许也残存着花神为她描摹的某种愿景？”

久远年代的答案无从知晓，而倾奇者作答：“或许丰饶生长同时是原因与结果。无论是非功过，对她们本人而言已经不留遗憾。”

正如风间华为倾奇者染上色彩。

“也是。”变成兰纳罗的风间华安然享受着倾奇者的怀抱，没多久，又想起了新的问题，“兰纳罗没有自己的声音，当形体和语言在纯净的心灵中现形，每个人听到的声线都有所不同。小倾奇听见的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这个问题就太复杂了。

“上百个兰纳罗，我可没心思和你一一描述。”倾奇者捏捏兰风间的脸，“不是自称直性子，现在怎么和我绕起弯了？原来你也会害羞，也有不敢求证的时候。”

兰风间头顶的叶子顿时转得快了不少，像个小风扇一样呼呼地吹着风。

“阿鸣听见的我，是什么声音？”

倾奇者微微蜷起身子，收拢怀抱，将额头抵在兰风间的叶片上。小小的兰纳罗不再动弹。

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爱我的声音。”

最近在算风间华的角色数值和整理全文考据内容的来源文本，第一章的三条考据尽可能概括原文本，却已经列了一千多字……有一说一，流浪者作为3.3角色，基础数值换算一下却和莫娜一个开服辅助打得有来有回……

番外有原定第五卷的一部分旅行章，这几章过去后就没有太多连贯内容了。

（小声）如果有有趣的番外内容想看，可以在评论区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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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新旅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