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跑了。
阿蕾奇诺找到谢苗说这事的时候，枫丹恰好结束漫长的雨季，迎来晴空。他们坐在愚人众私产名下的咖啡厅享受下午茶，借聊天掩人耳目。
“林尼、琳妮特、菲米尼，他们三个都进去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出来。”阿蕾奇诺看向端庄喝茶的谢苗，“你清楚他们的近况吗？”
谢苗：“还算安全，那位公爵对愚人众的势力并没有明显的打压，想必是您之前和审判官那维莱特及水神大人的谈话起了效果。”
阿蕾奇诺：“所以，你也没有更具体的消息了？”
谢苗摇摇头：“线人那边说的是孩子们一切都好，日常工作也是力量所及的范围。他们倒是一直在找长官失踪的相关情报，引起了公爵以及其他犯人的警惕。父亲大人，如果您担心的是孩子们的安危，我想可以暂时放心。至于父亲大人一直在查的梅洛彼得堡秘密，倒是有些头绪。线人还在找机会，下一次补给开放是一星期后，只有那个时候才能得到消息。”
“知道了，关于枫丹预言危机这方面你有什么见解吗？”
“最后会解决的。毕竟众方势力齐心协力，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看来是不方便透露，也不想说。阿蕾奇诺了然：“好，我不问。另外记得不要和那位最高审判官走得太近，我怀疑他的身份并不只是明面上这样简单。一定距离的交往还是可以的，这方便你能掌握。”
谢苗差点以为阿蕾奇诺消息灵到知晓那维莱特水龙王的身份了，心说不该啊，现在知道这消息的人类不超过一个巴掌数啊。
没等谢苗表态，阿蕾奇诺已经端起茶杯：“截至目前为止，计划进展得还算顺利。但至冬那帮人已经等不及了，一旦队长出动，便该由我们顶上全部压力。”
“我这边的消息是老师他们在进行资产清算，银行流动资金加码。”谢苗顿了顿，“我漏掉了什么信息吗？”
“因为针对深渊污染的人体特效药已经研制出了第五版，成本较博士研究的第一版低一半，药效保留了七成。对于现在的至冬来说，算得上物美价廉。”阿蕾奇诺声音平淡，仿佛不是在说什么事关人类命运的重要转折点，而是大白菜降价一毛钱一斤快去抢啊，“北境的战事再无后顾之忧，接下来就会盯上其他地盘。”
谢苗喃喃道：“挪德卡莱……”
“不错。看样子你应该知道那里的力量和资源值得疯抢，你的好老师没有叫上你分一杯羹么？”
谢苗沉默了一会：“他只是拦下了新药制成的消息。”
是要他晚一步动身回去，还是说另有理由？
阿蕾奇诺对富人没什么好印象，但既然是自己孩子的老师，该有的提醒也还是会有：“商人逐利，既然他认为你晚一步再掺和进去有益，不妨先等一等。目前来看你对他仍有价值，潘塔罗涅没那么容易和你割席。”
谢苗陷入沉思。
在新的政策出台前，官商勾结的那一批商人是最先嗅到金钱的气息，天生的赌徒属性会让他们毫不犹豫的买股下注，区别只在多少。然后是关系户拿到第二手消息，去当地排挤本地人的生存空间。等待市场份额被一小撮人掌控了大半后，政策出台，散户蜂拥而至……
谢苗叹气：“老师想要的果然只是一把好用的刀。”这是让他在执行官出动后跟着去当二五仔的节奏啊！
“还是一把称心如意的刀。”阿蕾奇诺目光平静，“等女皇陛下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就是混战爆发的时刻。你想好要怎么保全你和末席了吗？”
“现在就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我并不要求你必须站在我这边，但也不希望你站在对立面。”
“……谢谢父亲大人。”
“谢苗。”
“……什么？”
“悬索走钢丝的人总有一天会摔得粉身碎骨，这种平和的局面拖得越久，你越是难以脱身。只要你一天还在使用这层人类的身份，就一日为尘世的关系拖累。”阿蕾奇诺似乎有所察觉，“如果真的累了，就抛下一切回归你原本的模样。再精于算计的商人，也有双手无法触及的地方。”
谢苗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但他很快叹息一声：“有些事是逃跑也避免不了的，我用尽力气活到现在，不想因为一点麻烦就放弃。”
阿蕾奇诺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你是大孩子了，理应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啰嗦的家长总是不讨人喜欢，我对你的忠告点到即止……但家永远向你敞开。”
谢苗露出一个堪称柔和的笑容：“好。”
旅行者坐牢期间，娜维娅等人一直孜孜不倦的寻找和拯救枫丹预言危机有关的线索，时不时来骚扰一下谢苗，发现和她们相比这家伙简直轻松休闲安逸得不行，不是插花就是钓鱼，不是喝茶吃点心就是拿着个留影机到处拍拍拍。
被找上门的谢苗有时候会指点一下方向，更多时候娜维娅都是被留下来塞一肚子小甜饼，稀里糊涂无功而返。
小鱼打着哈欠目送那个如同黄色野蔷薇般的姑娘离去：［最近带你去了挺多地方采风，要不要去白淞镇看看？］
“那是个以渔业著称的小镇吧，你想吃海鲜了？”
［我不喜欢海鲜。］
“那为什么……”谢苗一愣，很快整理好装备抬脚就去坐升降机，“好。”
小鱼没忍住询问：［你又知道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透露呀？
谢苗越走越快，甚至可以说奔跑起来，迎面而来的风吹拂柔软的额发，镜片后那双蓝紫色的眼睛多情潋滟，盛满细碎的光。
“那里即将发生危险，你希望我去救人，对吗？”
小鱼有些沉默：［……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应该去那里，让他们别哭。］
升降机合上，将他送去直达白淞镇的航线：“没关系，这次我在。是我太聪明直接猜到了，和你没关系。”
［谢苗……］
“嗯？”
［我们天下第二好！］小鱼凑过来亲昵的蹭蹭他的脸颊。
谢苗想起另一个躺在海底的卡吕普迪斯，莫名有些难过。
白淞镇是刺玫会的老家。
对，没错，就是娜维娅家的刺玫会。
因此当迈勒斯来报谢苗出现在阵上的时候，娜维娅很是惊愕：“谢苗先生？他怎么会来这啊？”
他们上午才分开的啊。
迈勒斯：“也许是旅游至此？我看见他拿着留影机相关的设备了。”
“有道理有道理，我亲自去见见他，这次可不能再被他忽悠了。”娜维娅握拳，显然是对自己多次被忽悠的经历耿耿于怀，“好！就这么做吧！”
于是在白淞镇大型洞窟里东张西望的谢苗就这样看见了娜维娅，这个上午才见过的大小姐。
“下午好，娜维娅小姐，又见面了。”
“谢苗先生怎么想到来白淞镇了？”
“枫丹其他地方我基本都参观过，这次来是想留影几张，带回国做纪念。”这个说辞无懈可击，娜维娅很快接受了：“今晚怎么也赶不回枫丹庭了，要在这里住几晚吗？总舵那边有不少空房间，我做东，也让谢苗先生尝尝白淞镇的海鲜，那可是全枫丹最好的海鲜。”
谢苗目光扫过桥下平静的河流，点头：“好啊，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这么客气做什么，一来二去的大家早就是朋友了……走吧走吧，今天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烤的马克龙可是相当好吃，只有爱可菲能和我打一打呢。”
这句话的含水量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但谢苗白淞镇的确受到了刺玫会高规格的礼遇，一些没见过谢苗的刺玫会老成员对于大小姐带回来个陌生男人警惕心瞬间拉满，看见他手上的戒指后放下一半心，观察到言谈举止后放下了另一半。
小鱼不吃海鲜，但是在饭桌上偷偷啃掉了好几个布丁，吃完了就钻回去不吭声，留下谢苗和娜维娅聊天。
因为上午已经碰壁了，闲聊时间的娜维娅并没有再度提起预言有关的话题，而是好奇谢苗的另一半。
“听旅行者和小派蒙说，谢苗先生和爱人也是因为一次异国游行相知相爱的？有些好奇呢，谢苗先生这样的家伙谈恋爱的样子会不会也像毛头小子一样呢？”娜维娅笑容狡黠，八卦因子在血液中流淌，“平时的谢苗先生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但是还是很坚定自己的态度啦。”
谢苗摸摸下巴：“我现在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一板一眼的，正经严肃。但是多说几句就能发现您本人很有趣。克洛琳德也是这样，她也是个擅长冷幽默的家伙～”
喔～
谢苗别过眼去，避重就轻：“之前就发现了，娜维娅小姐和克洛琳德小姐关系很好？”
“以前……总之现在很好啦。说开误会之后，我也能释怀很多。可惜大家都太忙了，如果预言危机能够顺利解除，我得——不对！怎么话题又回到我身上了？”娜维娅警觉，“谢苗先生！”
谢苗轻声哼笑：“娜维娅小姐，对待熟悉的人也不能放松警惕啊。”
回应他的是娜维娅涨得通红的脸：“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第十三次尝试主动聊起话题掌控谈话节奏，失败。
两人在总舵的扶栏边聊天，洞窟内荧光植物驱散一部分黑暗，桥下流水淙淙。
谢苗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突然直起上半身来：“你听见了吗？”
这副被改造的躯体感官敏锐度不输长生种，只要他留心，底下十几米的动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话题骤然结束，突兀转移，娜维娅很快适应过来，屏息凝神好半天，“除了水流声什么也没有啊。”
谢苗停了一会，再次确认自己的观察结果没有出错：“大小姐，立刻组织人员撤离，水要上来了，我听见了！”
他说完拽着娜维娅的手腕就开始拔腿飞奔下去，娜维娅一边扶帽子一边踩着高跟艰难跟上节奏：“等等等等！是胎海水吗？等会一定要给我一个解释啊——方向错了方向错了，迈勒斯和西尔弗在东侧房间！”
“不管是跑还是飞，总之到高处去，越高越好。”谢苗只负责把她带到部下房间门口，语速飞快的交代，“远离下方的河流，远离水。那条河连通地下暗河，河道出水口太窄，一旦海水喷涌而出会瞬间飞溅十几米高。枫丹人不能沾水，我是至冬人在最下面垫后——快，动起来！快！！”
他听见了，他听见海水汹涌上涨的声音，他听见水面越来越近，直到碰的一声——河道上的铁板被暴力掀飞，轰隆巨响如古兽哀鸣，白日惊雷。
娜维娅湛蓝色的瞳孔猛然紧缩，直到现在她才听见了真正的井喷，在总舵休息的刺玫会成员还未入睡，听到走廊和外面的动静后迅速出门，看见的就是那个至冬男人跳窗，一跃朝向冰冷黑暗的背影。
“大小姐……”
“老板，发生什么事了？”
娜维娅如梦初醒，挥手高声喊道：“海水涨潮蔓延上来了，疏散镇民全部撤离！往高处跑，越快越好！”
“老人孩子背起来，腿脚好使的跑起来，全部到高处岸上去！”
“水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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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你要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