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坠(下)

*内含殴打老人剧情,注意避雷。

桂木死后的第三天。

不知是谁在屋子外头和窗户上了锁,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这间屋子了…没有人能陪我说话,外面乌云密布,终日不见天。

即使灵体状态不需要进食,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日渐消弭,精神好像在腐烂…

蜡烛早已燃尽…平时都是倾奇者触碰的东西我才能碰到,先如今想破坏些什么去发泄情绪都做不到。

好黑……

谁来帮帮我……

意识沉沦,黑暗将我吞噬。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去的,再次见到倾奇者,是几天后。

他去了鸣神岛征兵,但最后却是他一个人回来的,他没带回来一兵一卒,却带回了满腔的失望。

他疲倦地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了…眼里也全是藏不住的失落与绝望。

几乎是一到村子就马不停蹄地来了我这,他将我搂在怀里,很紧很紧,好像身处于湍流之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那冰凉的体温隔着衣服我都能感觉的到,刺骨一般。

我好像睡着了,可我是怎么睡着的,我不记得了。

我听见他一遍又一遍喊着我的名字。

焦急到让我觉得是不是末日来临了,可并不是,他只是纯粹地担心我而已。

那种久违的关心让我不知所措了一会,看清来者是他之后那颗紧绷的心才落下。

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呢?

我好害怕啊。

我攥紧他胸口的衣服,眼泪夺眶而出,绷着的情绪被他一句关心轻而易举地击碎了。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我真的好难受…桂木死了,丹羽也不知道去哪了、我真的很害怕!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这里好黑、我什么都碰不到!我也看不见、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我冲着他怒吼道,将一切不顺怪罪于他身上。即使我能深刻地感觉此刻的他也心情不佳。

可我控制不住。

即使我想伸手回抱他,告诉他不要难过,告诉他还有我陪着你,即使我在心里埋怨一万遍自己为什么要冲着他发脾气,可嘴里却依旧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他。

我太差劲了。这么想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情绪的阀门被打开后便难以关上。

我听见,倾奇者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我说:对不起。

我想告诉他,错的不是你,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可我实在是太累了。

被囚禁在一个不熟悉且黑暗的环境里很长一段时间,耳边只有喧闹的杂音,我碰不到任何东西,也无法与任何人沟通,只能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

于是,当救赎出现之后那颗悬吊着的心就会因为安心而放下,困意与疲惫也随之而来。

我想说,对不起,但我又睡了过去。

然后,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被人送到了医院,睁开眼是洁白的天花板,耳边是仪器的响声。

我没由来的慌了一瞬,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撕扯到了伤口,我忍不住轻啧了声。

病房里没人,想来也是。

我在半夏生家里一向不受重视。住在单人病房也只是因为他们不允许我这样的污点出现在外人眼中。

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中邪,是被鬼附身,是神经病,是疯子。但唯独不觉得是我精神状态不好,是生病了。

大概是因为从小见多了她犯病发火摔东西的样子,我和我的母亲一样,都具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她狂躁症,我也八斤八两。

不过她最后自杀了,因为我的好父亲出轨了。那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时年幼的我就坐在旁边,母亲露出癫狂的笑,她向过去无数次那样轻轻地摸着我的头,然后又像魔怔了,突然狠狠揪住我的头发,刺的我生疼。

她说:“我要让你父亲一回家就看到我的尸体,我要他永远记住我,我要他日日夜夜都被噩梦所困扰,我要他每次想起我都会是我死的样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然后她拿出绳子掉在玄关处的天花板上,我不知道她怎么弄上去的,但我只是冷漠地站在她身后,无所作为。看着她因为窒息而挣扎,将凳子踢翻,看着她失禁,空气里弥漫的骚臭味至今我都没忘。

直到她彻底没了呼吸,如同死鱼般悬挂在上面,一动不动。

我开始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嘲笑他因为一个男人践踏自己的生命,嘲笑她留不住自己丈夫的心,嘲笑她想让丈夫记住自己都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我笑她活该,笑她下贱。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大概和我的母亲一样,都是个神经病。

我们都没救了。

拔掉指脉氧,我下了床,仪器发出了刺耳的滴滴声。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让我感觉昏昏沉沉的。

没一会就有护士推门而入,见我醒了,她立刻制止了我的动作,将我扶回床上躺下,叮嘱我要好好休息。

她叫来了医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过后又离开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

床头柜里有一些我的换洗衣物,还有我的书包,手机也在里面,万幸,它还有电。

我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两天。

而提瓦特已经过去了数月。

只是头撞到我都能昏迷这么久啊……

倾奇者那边怎么样了呢……

我又重新蜷缩回床上,无聊到觉得有些烦闷,便打了个电话叫半夏生太郎过来帮我班里出院手续。

不出意料,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了他的怒吼声。

“白痴!受伤了就好好休息,我很忙不要来烦我!”

我握着手机,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第一次感到了不知所措。

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刚想将它往地上丢,却又突然扼制住了这种冲动,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

我换了衣服,自己去办理出院手续。医生要求我多住几天,但我态度坚决,坚持出院,他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钱包里放着不少现金,不知道是谁塞的,不过万幸,帮上大忙了。

我打车回了家,司机看到我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怜悯起来,一路上叮嘱我很多很多。

其实说实话,我并不想回家,那根本不算我的家,但除了那我无处可去。

推开门,就是我那年迈的奶奶半夏生裘铃带着眼镜坐在客厅看书。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本来平淡的心情顿时变差,扭头就往楼上走。

她见到我也有点意外,大概是没想到我一醒就出了院。

半夏生是个大家族,除了我以外大家都对她很恭敬,所以她一向不喜欢我。大概是看不惯我目中无人的态度,她蹙起眉头呵斥道:“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吗?”

我本来没想和她吵,脑子还嗡嗡疼,她这么一说我顿时火气就上来了,理智什么的瞬间被丢掉,也不管她年迈直接就把手里的包包行李往她的方向砸。

她被我的突发恶疾吓了一跳,慌乱着左躲右闪伸手去挡,但还是不幸被砸中了胸口。

“你他妈发什么疯?!老不死的玩意!别人不捧你的臭脚你是会死吗?你他妈是不是天生缺爱缺失认同感、是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孤儿啊你,稍微有点权利就要上天去了是吗!?”

她被气的心脏疼,捂着胸口弓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半天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最后靠着椅背做着深呼吸平缓。

我像疯了一样把桌面上的东西一扫而空,还不死心地抄起桌上的水杯想往半夏生裘铃身上砸,而原本呆在房里的保姆阿姨听到动静后马不停蹄地就往楼下赶,死死抱住了我。

我被抓着没法动,不断地扭动挣扎。太阳穴突突直跳,搞得我心烦,嘴里还在不断地咒骂着:“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老不死的家伙!你怎么还不去死!”

阿姨抱着我柔声安抚,让我冷静些,就算我在她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她也没松开手,生怕我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双手被阿姨扣在身侧,上半身动弹不得,血液好像都在倒流,热得我失了理智,滑稽地跺着脚,一下又一下踩着阿姨的脚背上。

我听见阿姨因为疼痛呜咽着,还碎碎念说些什么,那声音断断续续的,让我觉得吵闹,更加烦躁了。

老太婆起身去叫了领居,几个人很快冲进家里把我们分开,我被人死死按在沙发上,阿姨一瘸一拐地去柜子里翻了药塞给我吃下去。

我看见,那些人看我的目光里有怜悯、有谴责、有惋惜。

于是我对着他们大喊:“滚出去!都看什么!都给我滚!”

其实我想说,对不起。

其实我想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药物没有镇定剂的作用来的快,怕我再次突发恶疾,他们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阿姨打电话把哥哥和家庭医生叫了回来,半夏生裘铃挨个给领居们鞠躬道谢,将他们送走。

不知是不是药效上来了,我突然觉得很困,脑子也变得混沌起来,愣愣地看着老太婆佝偻的身躯,刹时间,她脸上的皱纹好像多了很多。

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乱想。我突然回忆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老太婆的脸在我脑中碎裂,重组,最后带着我的思绪回到过去。

好像在以前,我和她的关系很好。她会牵着我在大街上散步,会在我考第一的时候给予我夸奖,会温柔而慈爱地摸摸我的头发。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她的关系开始变差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想,大概是从母亲死在我面前开始,大概是从父亲冷眼望着我说我和母亲一样恶心开始,大概是从那个凉爽的下午我看着流浪猫冰冷的尸体开始。

我曾经养过一只猫…虽然称不上养,只是每天给它喂点东西吃而已。在我十三岁那年。

那时的我在家里已经开始边缘化,父亲搬到了兵库,跟半夏生太郎和从小照看我的阿姨一起。

这一片的流浪猫很多,但它的毛色是最特殊的一只,很显眼,绿色的眼睛悠悠的,尤其好看。

彼时我已经有了些狂躁现象,怕控制不好自己会对它施虐,所以没把它带回家,其次是因为它太脏了,我不喜欢脏东西。

大概两三个月,我每天都会过去喂它,时常看着它发呆。它对我摇尾乞怜,让我看到了小时候渴求父亲关爱的自己,让我觉得恶心。

我对自己的厌恶也开始慢慢加深,自毁倾向也越来越严重。

我开始自残,就算心里清楚这样是不好的,就算清楚那只猫会让我产生不好的想法,但我还是坚持去喂它。

直到某一天,我看见几个小孩蹲在它经常出现的地方,用小刀一下一下割断它的毛发,将它的肢体扭转,用脚去踹它。

可我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一点情绪都没有。只是默默拿出了手机将那几个小孩的脸拍了下来,然后回了家。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夜色笼罩了房间,我什么也看不清。

半夏生太郎回家后开了灯,看到我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吓了一大跳。

“半夏生太郎。”我喊他,后者皱了皱眉,坐到我身边耐心地问我怎么了。

他总是这样,即使不耐烦却也还是会耐心地关照我,期待我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

但其实我没什么烦恼,我有钱,是人人巴结的对象,当然不会有不长眼的来烦我。可我就是莫名的,开心不起来,对生活没有期待。

我拿出手机,把那几个小孩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告诉他:“我不想看见他们。”

半夏生太郎愣了一秒钟,但他没问为什么,拿过我的手机将照片给他自己发了一份,就摸摸我的头对我说好,问我有没有吃饭,我说没有,他就给我煮了点面。

面的味道我已经想不起来,但是我记得那是一碗很好吃的面。暖黄的灯光撒在上面看着诱人。

从那之后,我在没有看到过那几个小孩,据说是连夜搬离了宫城,不知道去哪了。同学们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怪了起来,我想他们是知道了那几个家庭为什么走。

我想,那几个小孩活该,就算我没有领养那也是我的猫,谁允许他们碰了。他们的家长碰到他们也真是活该。

那只猫也活该,如果它不会见到人就凑上去,它至少还能活很久。或许某一天我觉得自己正常了就把它接回家了。

可惜它犯贱,它非要和除了我以外的人亲近。真是活该,明明只有我才不会伤害它,乖乖跟着我不就好了吗,只有我一个人不就够了吗。

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其实生活没什么不同,只是身边的朋友渐渐少了。吃饭睡觉,上学放学,我又新找了只流浪猫,继续喂。

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半夏生太郎是第一个发现我不对劲的,他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也真是难为他了,其实朝夕相处的人比较难发现身边人的一些细微的变化。更何况我本身就不太正常,所以更加容易被忽略。

我做了心理测评,抽了血。医生说我是抑郁症,给我开了药,告诉我多出去走走。

然后在回家的当晚,我躲在房间里把所有的药都吃了。整整一百多个,吃的我胃胀。

药效上来后,我觉得困,胃也跟灼烧一样火辣辣的疼,我不受控制地去呕吐,那些恶心的东西满地都是。半夏生太郎的房间就在我旁边,听到动静急忙过来开我的门,但我没开,因为没力气。

他只好从阳台爬过来,两个房间的阳台是相邻的,离得不远,害怕空调的冷气会外露,所以我把推拉门也锁上了。

我听见什么东西砸开了玻璃,发出巨大的声响,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划破了我的皮肤。

再然后,就被送进了医院。洗胃的时候我哭着喊我难受我好难受,一次次连带着胃管一起把药吐出来,半夏生太郎就压着我逼着我吐出来一遍遍告诉我“他在这”。

胃管插了整整三天,冰凉的液体顺着管子在身体里转悠转悠,虽然难受,但在炎热的夏天里总是有股寒意在体内徘徊也让这种难受减少了许多。

等到胃管拔出来之后,我感觉喉咙好像多了一个小洞往外扩张,空荡荡的。

在那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浑浑噩噩地过到了今天,靠着烟酒和□□,麻木地看待这个世界。

堵塞的脑子豁然开朗,我忽然想起来,其实哥哥和奶奶一直都很爱我,其实大家都很爱我,除了我父亲以外。

但是从我不正常的那一刻开始,自卑的种子就已经侵入了我的灵魂。别人对我越好,我无法回之相应的代价,我就会越愧疚、越自责。

无法给予相应的情感价值,我就会疯狂责怪自己,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们的好,然后伤害自己。

所以他们才会对我态度差,只要我不耐烦,只要我不高兴,只要我发脾气,就不会再想着去伤害自己了。

但其实,人们之间的“爱”,本身就无法做到平等。

我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很久,就算意识逐渐模糊,我也感觉不到丝毫困意,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甚至开始关心起了远在提瓦特大陆的倾奇者。他怎么样了呢?御影炉心解决了吗?

直到半夏生太郎回到家,我都还强撑着眼皮没睡过去,眼泪从脸颊划过,顺着下巴流进衣服里,痒痒的。

有句话是一定要说的。

半夏生太郎吩咐家庭医生看看半夏生裘铃有没有什么事,最后实在不放心,让他带着奶奶和阿姨一起去了医院。

他蹲在我面前,衣服的声音悉悉索索。冰冷的手贴上我的脸,他帮我一点点擦掉眼泪,动作很轻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瓷娃娃一样。

他好像不怕我会发疯伤害到他,解开了绳子,把我抱紧怀里,用自己的脸蹭着我的头发,恍惚间,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掉在我的头发上。

“哥哥来了,小枫,哥哥来了…已经没事了,哥哥来了……”

于是我轻声呢喃:“对不起。”

一直以来,我都在折磨自己。责怪世界对我不公平的同时却又不愿意去改变心态,去友好地热爱世界。

我只是一味的,责怪别人,沉浸在那种荒诞又悲哀的心情中,好像只要折磨自己就能够让我自己变得愉悦一些。

其实我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只是我一直不肯放过自己罢了。

大家好好生活啊,不要虐待自己,生活是属于自己的,别苛待自己。

评论了的奖励你们本王的一个香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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