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实验室的结构如倒立的尖锥,最为重要的本体部分大多位于地下。我和大大塔一路向下,仍然保持打开状态的墙面里密密麻麻的武器仍然看的人头皮发麻,只不过却没有反应。
嗒——嗒——
鞋跟交错踩在金属地面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建筑中。大大塔就走在我前侧方半步的距离,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从那侧脸上并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大大塔很冷静。甚至远超于我。即便难言于口,事实上我现在早已经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了。
尽管我答应了旅行者要以关闭控制系统为第一目标,完成后不要再贪图更多,但对方是多托雷,若是真的被发现了,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嗒——嗒——
“这破地方也太大了,我们下来这么久都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那个满脑子只想着和你上床的混蛋切片真的还活着吗?”
大大塔突然出声,我小小地被惊吓到了一下,但很快恢复。
什么“只想和我上床”……
“就算是多托雷,想要销毁Theta切片也得废上一点力气。还有,能不能用正常一点的名字叫‘Theta切片’?实在不行你直接用切片编号……”
“懒得记。”大大塔打断了我的话,“我又不是你,分得那么清楚有什么用?而且……”
大大塔语气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天的好事一般,变得开心。
“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切片都死了,记编号干什么?”
“死了?”我愣住。
“什么啊,原来我还没给你分享这个好消息吗?”大大塔瞥了我一眼:“为了从草神手里得到神之心,Omega切片答应了用其他所有切片的性命来交换。也就是说,现在那个混蛋实验男的切片只剩下Omega和Theta了,Theta切片还是个整天想着干掉本体独享你的家伙,怎么样?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其他所有切片?
所以,其实不止Alpha切片?那么,当时Alpha切片那样着急地找到我也是在多托雷的预算之内的吗?
或者,多托雷是故意的。
我又想起少年切片当面生生挖去双眼的样子,甚至一时之间没办法反应大大塔在说什么。
“这个房间……似乎有些奇怪。里面似乎有灯光。喂,快过来,我们似乎找到正确地方了。”
大大塔的声音在那边小声催促着。
“啊……我来了。”我几乎是硬拉扯着自己的思绪才让自己勉强脱离对Alpha切片死亡的回忆中。
我垂在身侧被衣袖遮挡的手指狠狠掐进手心,指甲压进皮肉带来的尖锐疼痛才能让我不至于被情绪的洪流淹没。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地走过去,顺着大大塔所指的方向俯身从门缝看去。
“确实有灯光。我来试试看打开这扇门。”
我如此说着,很快分析了一下这扇门所采取的门锁级别及认证系统。这并不是多此一举浪费时间的举动,部分保密等级足够高的实验室,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掌握所有进入的权限,那些也不会出现在多托雷对我下放的权限范围之中,比如Omega切片亲自掌管的实验室。
不过看来我的运气这次足够好,这里的实验室等级只是最低等级的那一批,普通的高级管理者通用密钥便可以打开面前这扇门。
打开面板,我熟练地输入密钥。
咔嗒——
门开了。
我和大大塔对视一眼,然后由我在前面率先推开门。
幽蓝的光在房间内闪烁着,而在房间的正中心,则是精密的操作台。
找到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
能如此顺利地找到操纵系统几乎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我赶紧走进去,一刻不敢耽误地开始操控控制系统。虽然我也算不上什么专业人士,顶多是看多托雷操纵过这种东西,但只是结束攻击系统的运行并不算什么高难的操纵。
大大塔走进来,他甚至没忘记关上门。
大大塔有些好奇地靠近操作台,伸出手轻轻地去碰上面的屏幕和各种操控键,一边感叹。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的这玩意儿,和记忆果然不一样。”
我的视线余光瞥到大大塔的指尖似乎将要落到某个红色的按键上,下意识提高音量。
“别按那个!”
大大塔飞快地缩回手。触碰到我的视线的时候还往后远离了操作台两步,然后伸出手掌心举起:“我没有按到……”
虽然也明白大大塔又不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记忆,不至于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一样乱按,我大概是太过于紧张了,从下来这实验室越往深便越是紧张。
“按了那个按键,多托雷就要知道我们在这里了。这些都可以随意看,但最好不要去按东西。”
“哦。”大大塔答应了一声。
但看神色间,似乎对这些东西的兴趣稍微减退了些许,不仅不再会伸手尝试触摸,连观察时候的距离也拉远了很多。
我感到一阵心梗,又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话语是不是太过重了些。
不可否认大大塔帮助了我很多,即便逃离多托雷的计划中包含不少他自己的私心,但大大塔确实在这其中替我承担了很多。比如Omega切片那边……
未来恐怕还会有不少的时间要同大大塔共存,既然如此的话,是不是应该考虑缓和和大大塔之间的关系?
我一边思考着,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很快就解除了攻击系统。正当我准备告诉大大塔这件事然后一起返回的时候,我转头,却没在房间里看到大大塔的身影。
被操控台各个屏幕映照得幽蓝的整个房间,哪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不知不觉间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打了个寒颤,心跳如雷。
“大大塔?”我试探着叫了声,但无人回应。
悄无声息的消失?是什么时候?我竟然丝毫察觉都没有。到底是谁动的手?明明进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简单看过一圈确定这里面没有其他人。
到底会是谁干的?
我不确定这房间里是否有其他人存在,但我现在感觉非常不妙,紧绷的神经提醒着我远离危险。
我一面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房间四角,一面放轻脚步但速度不算慢地往门的方向后退。
一步,两步……直到后背贴上一道厚实的、冰冷的“墙”。
手臂被死死地捏住网上举过头顶,满是温柔、犹如喟叹的笑声在紧靠后背的头顶响起。
“好久不见,我的爱人。”
那犹如蛇吐信子一般冰冷的皮肤落在我的颈侧,我被冻得直起鸡皮疙瘩,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那与温柔的语气截然相反的用力的动作。
我只觉得自己被捏住的那条手臂臂骨都要碎裂了,我疼得没有力气反抗,只能颤抖地叫出那个太久没有“温习”而显得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
“主人……”
来者是多托雷。很显然也只能是多托雷。
“我等了你很久,这段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上一点。看来Alpha Build的影响比我推定的还要大上很多。”
我几乎头晕目眩:“所以,您其实早就知道Alpha切片……会死?”
“不不不,当然不。”多托雷听起来心情颇好地解释:“我并非全知全能,如何能提前得知智慧之神的交易条件?我只是告诉了他你的位置,只不过,似乎时间点有些微妙。”
多托雷:“无妨,若是你觉得关于Alpha切片的记忆让你痛苦得难以承受,我可以帮你清除这段记忆。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多托雷的语气理所当然,不管是再如何刻意拟造出来的温和和状似征询我意见的提议,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得到我的同意或是其他,我的答案只能是多托雷唯一允许的“是”。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桩桩件件都是如此。
我低着头,视野里只有自己的脚背。
“……不要。”
“嗯?”
“我不要回去。也不想再当你的副官了。”
背后突然变成死一般的静寂,如果不是我的后背仍然抵着的冰冷坚硬的胸膛触感仍在,我几乎以为身后已经没人了。
因为背对着多托雷,我现在也完全看不到多托雷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但他现在绝对是生气的,因为被他一直视作“无资格拥有个人意志的所有物”的拒绝。
沉默持续了很久。
“Theta切片如今已被我困在了这座实验室内,他活不了太久。你是个足够聪慧的人,塔德纳,知道什么选择才是最合适的。”
确实。
服从多托雷——如今摆在我的面前的唯一正确的答案。多托雷无法容忍背叛,但屡次在我身上破戒,我应该见好就收。
我抿了抿唇。
“大大塔在您那儿吗?我是说‘另一个我’。”
多托雷对我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表现出极大的包容。
“你和你的副人格似乎关系很好。当然,他现在暂时在我手上,我把他放在了一个更为安全可控的地方。放心,他现在很健全,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
话语间的威胁不必言明也溢于言表。
我闭了闭眼,勉强保持平稳的语气:“请先放开他可以吗?主人,他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威胁的,我恳求您。”
卑微的恳求。自从离开多托雷我已经太久没有品尝过这样的感觉,被多托雷控制不得不在日渐失去记忆的惊惧中鼓起勇气乞求讨好的时日明明并没有过去太久。
“你知道规矩,塔德纳。”多托雷的语调转冷两分,很显然他的耐心已经开始消磨。
他松开我的手臂,向后后退半步。
我失去了支撑,早就软的支撑不起自己重量的双腿一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我不敢去抬头看多托雷,害怕虚情假意的温柔,也害怕再多一秒自己就要无法说服自己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我双手撑在地上,像是动物跪趴行走一样的动作调转身体面对多托雷,缓慢爬行到多托雷的脚边,然后俯身,再俯身,直到温热的脸颊触碰到冰冷的鞋面。
“主人,”无害,顺从,这是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我会听从您的命令,跟您回去的。请您放过大大塔。”
下巴突然被鞋尖抵住,我被迫抬起头。
多托雷的身形半掩在黑暗之中,看不明晰,他笑道:“我突然想改主意了。既然你不愿意做副官,不如就做我的禁.脔。虽然有点麻烦,但废掉你的手脚也不算很难,如此这样,塔德纳应该就不会再趁着我不在就乱跑了。”
多托雷不是在开玩笑。虽然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但我真的从多托雷话中听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意图。
我咬紧牙关,但身体的颤抖根本无法抑制,我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手脚发软跌坐在地上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口袋里跌落出来。
咕噜噜。
那是Alpha切片的眼睛,本来是被我暂时放在口袋里。那并不是合适的储存地点,但我当时别无选择。
Alpha切片的眼睛滚到我和多托雷之间的空地上,那仍然残存着血迹的切口鲁莽的眼睛保持着生前大张的样子,紧紧地盯着我的方向,就好似其主人死前最后的诅咒一般。
……
“别忘记我,塔德纳,你要永远记住我,而我会一直看着你,一直注视着你。”
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多托雷。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或许是因为那对眼珠即便已经失去了光芒,那注视仍然让我感觉难以承受。总之我看到了另一双红眼。
狭长的,满是阴冷的恶意和疯狂的。
多托雷没戴面具。
我愣了两秒。
多托雷半蹲下来,手掌钳住我的下颌,冷笑:“你从我的眼睛想到了谁?”
“我……唔,我没有……”
多托雷用宽大的掌心捂住我的嘴。
他的另一只手拾起地上的那对眼珠,然后放到我的面前。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多托雷手中够那对眼睛,下一刻,多托雷五指合拢,血肉的泥挤满指间,滴落到地上。
啪嗒——
脑海的弦在那一瞬间绷断。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撑着身体扑向多托雷的那只手。但多托雷几乎不需要多用力气就能用一只手轻松地镇压我,我被脸朝下按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放开我……呜……”
“对‘实验制品’倾注过多的感情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塔德纳。而且,无论是Alpha还是Theta,他们都是‘我’不是吗?我会允许你永远地伴随在我的身边,也会接纳你的这些感情。”
多托雷:一旦嫉妒起来就发了狠了,忘了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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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第 1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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