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春天出生的孩子

【一段乱码】

沙漠是金黄的海洋,我一直信奉这句话。对于我来说,沙砾也不过是大一点的水滴罢了。大赤沙海,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因为并不惧怕气温的变化,我自得地走在多托雷身边,替他保管着他的外套们。而愚人众下属们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尤其是冰蓝色的少女们,个个提着冰蓝色的灯,蔫蔫地跟在队伍最后头……不知为何,最近我好像过于关注她们了。我敏锐地在这个群体中寻到一丝安心和温暖的感觉,探究源头,却毫无根据。

队伍的行进速度比起之前在雨林中要慢上许多。我可以理解,毕竟雨林中的危险顶多是一些多样的动物植物,而沙漠的危险之处是它本身。

路上又遇到了一些看起来很高科技的东西,在多托雷的命令下我随意将它们解决掉了。好在这一次他没有指着这些破铜烂铁对我说「这是你的同类」这样伤人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呢喃着些什么。

白日里,天气炎热得可怕;而入夜后,温度又寒冷得要命——这是一个紫色的强壮男人作出的评价。他的等级似乎要比同行人要高一些,因为除了我以外,他拥有保管多托雷外套的殊荣。

“不过,沙漠的夜晚非常美丽呢。”我应和紫色男人的话,将手抬起来向上指,“你看,有这么多星星。”

他同我一起抬头了。不错,沙漠的星空比起至冬上方的那一片似乎要更加神秘莫测、更加深邃动人:至冬是清冷,而沙漠是纯粹。就连那些星星的颜色,我敢保证,至冬上空的是冷白色,而沙漠的群星则是高昂着头的发光黄金,看起来总会高贵一些。

因此比起至冬,我更喜欢须弥的沙漠。漫漫白雪覆盖至冬的所有事物,让心灵也结上一层冰霜;但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漠并非是寂寞的,即使是夜晚也依旧有一两只动物陪伴你欣赏星空和卷云。

隔着面具,我察觉到他似乎因为群星的美丽而动容了。如果他也懂得这些美的话,我会高兴地考虑和他做朋友呢。

“我们这些人平时都没心情看天的,哪像大人您……”紫色的强壮男人察觉到我看他面具的视线,露出了然和尴尬并存的神色,他在此刻才重视起他方才因疲累和哀怨而被掩埋的上下级意识,对我恭维起来,“大人您那是什么天气都不怕,不仅武力高强还……”

我对他失去了兴趣,不愿再听他的奉承话。为什么他们总是自觉地活得卑微细小,就像爬在树枝上的毛毛虫呢?明知道破茧成蝶的那一天不会到来,在此之前就要被强权和力量碾压成一滩肉泥,却依旧维持着一只毛虫应有的模样,得过且过地活着。

我转身离开了紫色男人身边,找我的多托雷去了。

果不其然,多托雷依旧在营帐里研究他的新玩具。我不得不再暗骂他一句喜新厌旧。

在沙漠里的日子比在雨林中还要无聊。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多托雷桌子对面的地毯上,翻来覆去盯着他摆弄那小三角形的机械零件,或者是偷看他盘着的腿上那些金属制品在不算暗的阴影中流动变化的反光。

胃部有轻微灼烧感。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饿肚子的经历了。好像这段时间一直是多托雷一日三次准时准点将几根试管或是细口玻璃瓶递给我,只不过今天晚上他格外专注地研究大赤沙海里的高科技玩意儿而忘记提醒我。

我倒是想看看,多托雷什么时候才能把目光从那可恶的机械零件上移开,转到我身上,然后发觉我还没有吃晚饭的事实。我略微赌气地想道。他总不能有了新奇的事物就把我抛之脑后了吧?比起生冷僵硬的零件,我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哦。我是会跳会笑还会爬到他身上挠他痒痒的毛毛虫,全力活着不让自己被他碾碎。

于是我继续盯着多托雷,这一次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鸟嘴面具——在小孩子眼中非常酷的面具格外吸引我的注意;不过要说第二吸睛的,大抵是耳边随着动作不停晃荡的长试管耳坠了。感觉似乎被激发了某种动物的本能,我突然生出一股想要拨挠它的冲动。

不过,如果多托雷不带面具的话,第一吸睛的那就会变成他那双好看的赤色眼睛了。我怡然自得地幻想着。不知道我的实验者的双眸是否也会在某一天流露出无法遏制的狂热和迷乱来,就像其他的多托雷那样。不过那时候他也依旧会是我的实验者,我可以在二十多个疯狂地笑着的多托雷面庞中分辨出属于我的那一个,如同在四十多颗红宝石中挑选好自己早早中意的一对……

摇晃的液体递到了我的面前,是多托雷终于想起他可怜的实验品还饿着肚子看他宠幸新妃了。

“今天暂时没有魔神残渣供你享受。”他补充道,但我估计阴阳如他,「享受」二字一定是用来嘲讽我的。

我就保持着躺下的姿势,久久未动。我想,此刻的我在他眼中大概是个不服管教的、不听话的生物体吧。我猜他面具下已经开始不满意地皱眉了,「从未有实验品像你这样任性」、「这段日子我是不是太宠爱你了」之类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然后给我一点小小的惩罚。

“拉我起来我就喝。”我向我亲爱的实验者伸出了手,打断他批评我的蓄力。而他大概是蹙着眉头,又想起冷落了我大半天用来摆弄机械零件的事情,于是妥协了,毫不怜惜地拽住我的手腕向他那边一拉,将我拉起来。还好我是经过多托雷改造的,这一下才不至于关节脱臼。

喝下那几管营养液,我再度躺下。多托雷也回到了他之前待的位置,又拿起一个零件,桌面上摆着一个不知何时完工的小小的自律机关。

营帐外的人声逐渐低下去,比外面夜行动物行动声更大的是炭火噼啪的白噪音。我仰望着群星,在溺人的困倦中发现,夜已深了。

【一段乱码】

大赤沙海其实危险重重。对多托雷这水平的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顶多是气温恼人了些;冷热不怕的我更是什么都不用烦恼,自得地如同在最适宜的环境中生存,步调轻快如同跳跃轻舞。

但是,那群跟随的愚人众下属们可就不一样了。崎岖的路线、随时吞噬生物的沙流、白日炎热到近乎中暑的气温和不时探出头来攻击的荒漠群落生物已经让十几人丧失生命。处于队首的我从来都只会保护多托雷不受伤害而全然忽略下属们。队伍中的人们没有多少时间去哀悼,毕竟他们的大人从来都不为杂兵停留。因为在忙碌的日子中无法将其安葬,于是久而久之看见队伍中有人不见也不去追究,任由其尸身化作无机物哺育贫瘠的沙漠。

愚人众的下属们唯一知晓的是,他们必须前往、必须跟随,不停地行走直到磨破的脚底流淌出的血液干涸为止。正如往日娜布·玛莉卡塔将神明的血液洒落在沙海中,创造一片片绿洲,再殒身于此,他们也将前去朝圣,重履其脚步——不因神圣的使命和纯粹的信仰,而是身后紧随的对强权力量的恐惧。一旦停下脚步,那黑甜的死亡便会立马攥攫住他们细细的脖颈。

在夜以继日地赶路中,愚人众的下属们在不尽的恐慌与紧迫中生出了一种猜想:多托雷大人正在进行一场关于「筛选」的实验。他们是不幸被选中的实验品,败者化尘,胜者升职;至于那往昔的独属这位切片的完美实验品……如今大抵已经是能够被他们尊称为「大人」的、此场实验中眼线和刽子手一般的存在了吧。

于是,在沙漠中行走的第十二天,下属们对我的眼神从友好变成了敬畏。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先前在冬宫中那几位愚人众下属也是这么看我的,好像我就是一个全然丧失理智的、嗜血成性的怪物,他们因为我的力量不得不奉承一个他们永远恐惧厌恶的异端。

这些天其实我也不好受,毕竟给多托雷当一个无偿的打手,整天除了走路就是破坏当地机械什么的……实在是太无聊啦。原本见到美丽的异国风景,我该抒发情感立刻拿起笔来写上几首童真的诗歌的,可惜多托雷这次没给我带纸和笔。

于是我便将这些无法通过书面抒发直到满溢出来变为话语的情感讲述给多托雷听。我当然知道我作为一个语言算得上贫乏的女孩,说出来的话大多不会让多托雷这个拥有聪慧脑袋的科研人员动容,不如说他不嘲笑我就不错了。不过就像我们约定的,他只是倾听,不作负面评价。

除去他有一双恶毒尖锐的薄唇和一颗过于傲慢的脑袋,多托雷是完美的倾听者。

「多么崇高、多么深邃……」

「我希望我是一只鸟儿,翱翔在大漠上空,直到喙尖触及群星。」

这时候,他忽然碰了碰我翅膀状舒展开的头发,细微地嗤笑一声,小到甚至不能和他脚底金属鞋跟摩擦沙面的声音相分辨。

他说:“你已经是了。”

【一段乱码】

这趟须弥之旅在愚人众下属的哀怨和我的口头宣泄出来的情感中结束了。多托雷先去了一趟本体所在的总部实验场递交资料——当然,也带上了我。他怎能放心我独自一人走在非他的实验场的地方呢?那样会被其他多托雷劫走的。可惜我没有资格进入多托雷们聚集的地方,只能像普通下属们那样在门外等候。

我本性并非什么安安分分的孩子,只不过是在我的实验者面前装得听话乖巧,此刻我便是趴在门外,透过门上一个小小的玻璃窗铆足了劲地往里看——倾情感谢在我威胁后抱起我使我能够到玻璃窗的蓝色女人。

房间里面的空间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里面尽是一些我不能看懂的高端机器。那里围着……一、二、三……一共五位多托雷,如果不算上被围住的舱体中浸泡在液体里看起来已经被修复完成的少年多托雷的话。这宛若小型邪教组织活动的场景让我不自觉打了个颤,拍拍蓝色女人的手。她识时务地将我放下来。

“大人。”没过几秒,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却不是对我,“里面正在开会,暂时无法进入。”

我转头看去,那似乎也是多托雷,但像少年切片那样并不戴面具,体型却是青年的,穿着一身学者服。他向蓝色女人点了点头,便抱着沓资料在一旁的等候椅上坐下了。

我对他感到陌生,因为他身上的气味并不像其他多托雷那样……过于丧心病狂。或许是我的错觉,也或许是他将自己的疯狂深藏起来了,留下个这样用于欺骗什么人的温和的外表。

“你和其他多托雷差别好大。”我皱了皱鼻子,并不对这个认知感到开心。因为我知道多托雷们都是同一类人,这样的差别只能说明他的欺瞒。

“比起多托雷,我更经常被他们称作赞迪克。”他大抵不在意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身高才到他胸膛的小女孩的发言,“我知道你,你就是本体口中的优秀半成品。”

什么……半成品。我讨厌这个称呼,它比起实验品更让人恼怒。说的好像我是个未完成的残缺之物,需要多托雷们对我开肠破肚才能补全我丧失的人格似的。

我小步迈到他面前,在他坐下后我直立着比他高出一截来,伸出一只手似是要点在他鼻尖,像小大人那样认真地纠正他:“不要叫我半成品,要叫我艾尔特莉。”

“好、好……艾尔特莉。”赞迪克愉快地眯起眼睛,这个多托雷标志动作反而让他和平常的多托雷差距更大了,我感觉他比之前海勒西斯那个被我杀掉的多托雷还要年轻;他紧接着显露出一个对我很感兴趣的微笑来,腼腆的神情就像一位求知若渴的学生,这和他嘴里吐露出的话语完全不符。

“你生动到异常的地步了,你的实验人员还没给你做前额叶摘除手术吗?”

我原本在听到这句话就应该立马把他切片——切成碎片——的,可惜我没有这么做。看在赞迪克在表层方面不像多托雷的份上吧,至少我不讨厌他学生般的外貌和愉快健康的神情。

那些机械爪牙伸了又缩,我最终仅仅是阴沉沉地对他放狠话:“你也想回炉重造吗?”

赞迪克很明显是不想的,他大概知晓我杀死过两位多托雷切片的丰功伟绩。而且我猜多托雷们为了尽可能模仿人类,没有屏蔽痛觉这一设置。于是他不再聊起我的前额叶,转而和我谈了谈在须弥的旅行之类轻松一点的话题。我把留存于我脑海中的诗歌片段读给赞迪克听,他大为赞赏。我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非常鄙夷,但我依旧从他的赞赏中获取了正面的情绪。

这个时候,蓝色的女人和其他愚人众下属就站在我们几步之外的地方静默待命着,如果忽视他们流下的冷汗的话还是很愉快的。

赞迪克除去他阴暗得就像所有多托雷的内核之外,是个极其优秀体贴的聊天对象。只要他不暴露他的本质、不存心惹怒我,我们的聊天全程令我轻松欢乐。于是我对赞迪克的印象大大改观了,他是个合适的朋友,或许这个通行证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使我放过他一马,让他免于回炉重造的命运。当我的实验者要带我走的时候,我还在为和赞迪克分别而恋恋不舍。

“你很喜欢赞迪克?”在回程的途中,我的实验者这么发问了。在鸟嘴面具的遮挡下,我无法他的表情,只能从他微抿的唇上读出他心情不算愉快。

我敏锐地抓住了他语调中下沉的部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独属于你的呀,多托雷。”

我对赞迪克的态度……大概是一个女孩找到了足以陪伴她一阵子的喜爱的洋娃娃吧。若是我对赞迪克的喜欢是冬宫前树上的叶子,那我对我的实验者的爱就是溪水冲刷的卵石。叶子是很容易就枯败的事物,只要一个转头、一个摇晃便会掉落;而卵石即使身处水流中,百年之后依旧没有被磨灭。

或许是我的答案足够愚蠢,多托雷的唇不再抿起了,这昭示着他的不愉快被我消除。

所以。我在他的身边偷偷笑起来。我的实验者终究也像是所有的多托雷那样,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去寻找他们一向缺失却无法通过权力获得的东西呀。比如认可、比如接纳、比如爱。这些都是他同时鄙夷不屑又暗自渴求的。

但是要知道,认可、接纳和爱是不能强求的——人类是极其自私吝啬的生物,他们不会将一丁点的认可、接纳和爱分享给非我族类的生物甚至同类中的怪胎——不过好在我眼中,我的实验者就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的同类。

因此不需要求,我的爱便会被我自发地从骨髓中剜出,用沾满我自己鲜血的双手捧着上交给他,就像莎乐美崇敬、神圣地捧着她爱人的头颅。

【一段乱码】

“……”

“多托雷、多托雷……我好痛。”

这样可怜兮兮的示弱似乎并不能激起我亲爱的实验者一星半点儿的同理心。

刺激直达大脑皮层,这样灵活的处理器此刻却被一堆新增添的机械神经链接拉扯,我在醒来之后就一直叫着疼痛。

多托雷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看来是这些日子让你忘记了你实验品的身份。”他淡淡地警告道。

我的身体完全冰冷了。我想这是我体内机械含量超标的功劳。我怀疑多托雷把我除了脑袋以外的部分全换成了机械的——还不是一般的机械,是古代遗迹那一类型的。

“恭喜你,艾尔特莉。”多托雷把他那面具摘下来,露出两个黑眼圈来。多托雷这样由大量机械造出来的切片也会因为睡眠不足而猝死吗?不过凭借咖啡的效力,他甚至有闲心开了个笑话,“现在你能够和提瓦特所有耕地机称兄道弟了。”

这有什么可恭喜的,难道多托雷非常渴望和耕地机结婚吗?

我不知道这场手术到底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多托雷为此废了多少精力与心血。不过,他看向我的眼神倒是越发满意了,只是越发不像是在看向一个人类女孩,而是一台机器。

我往落地镜那边看去——从外表上看,我还是和原来没什么两样。我依旧是艾尔特莉。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如果就连看得见的外表都被改变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我现在可以吃糖吗?”我叹息,不再询问手术的详细内容了。扫清了表情中的阴霾,我转而以渴望的神情望向柜台上那袋已经被我吃空了一半的糖。

多托雷这次迅速地同意了,他甚至亲自给我挑了一颗。我接过这颗看起来就非常可口的硬糖,脑子里先来了一波无奖竞猜:看它紫红的外表,我猜它是钩钩果和落落莓混合口味!

可是当放入口中后,甜味却久久没有散开。我郁闷地咬碎那颗糖果,对我的实验者说:“我尝不到它的味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丝丝痛感在口腔中替代了糖果的香甜蔓延开来,但是我不为所动,依旧嚼着索然无味的糖果。现在,我完全分不清我吞咽下的究竟是糖果还是血液了。要庆幸我的身体中还留存着血液吗?

反观多托雷,他此刻心情倒是好极了。一边勾着嘴角在观察报告上写写画画,一边安抚我:“这次工作量太大了,三天后给你的舌头置入味觉相关传感器。届时,你不仅拥有正常的味觉,还能拥有正常的人类食谱。”

这个消息令我宽慰许多。我下了手术台,在地板上寻找我被多托雷在手术过程中不知道被踢到那里去的鞋子。

说实话,我的脑子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疼痛,多托雷却说这是正常现象,过几天就好了。

因为他在研究方面总是对的,所以我选择相信他。即使我每天半夜都会被疼痛的噩梦惊醒,我依旧会相信这个明显的谎言。

【一段乱码】

我最近清醒的时间好像越变越少了。不知道是那个手术的缘故,还是多托雷给我喂下了过多的魔神残渣。每次真正醒来是在下午的手术台——并非是被多托雷开肠破肚,而是单纯的束缚。可能是我的错觉,用来捆缚我的力量越发强大了。

“你醒了。”他一向这么陈述。

我在长久的消沉中感到疑惑:“为什么我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每次还做些噩梦。”

他依旧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呈现在脸上,而是如往常一般端起他的咖啡——我都要怀疑这是专属于多托雷的营养液,多托雷们就喝这个来当体内机械部分的燃料。

他依旧安抚我:“这是正常的。”

【一段乱码】

……我还没有享受过美味大餐呢。我昏昏沉沉地想道。我可不想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一直下去,直到睡着之后再也醒不过来,安静地死去。

我下一次清醒时,发觉自己正在某一个决斗场上。对面是用古代遗迹改造的人类。我同时在内心中发掘出惊慌失措、疑惑茫然等等情绪。环顾四周,高台上正坐着三位多托雷。中年的、海勒西斯那位的二代和我的实验者。

或许是过于人性化的动作引发多托雷们的侧目,中年的那位手指轻轻一点,我的对手就向我发起进攻。

可惜这样的攻击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只需要眼睛一动,三束激光就会向那人类射出,关节处的武器也随之伸长。虽说我从未学习过战斗技巧,但我懂得怎样才能让我的对手死亡。三秒过后,那人形生物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恢复味觉后还没有吃过大餐的事情,于是就摇摇晃晃地跪在那人类身旁,扯下一块血肉来往嘴里送。

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我和那人类拉开,给我带上了束缚装置。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后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会这么做。生人肉的味道并不好,而且束缚带勒得我很紧。

我在被拖行的过程中又睡着了。

【一段乱码】

抽象的符号逐渐具体。我能看出它像是一条别扭的蛇了。不过是残缺了些,我来到了这个黑白的空间。

「艾尔特莉。」它呼唤我。我不肯靠近它。

「亲爱的艾尔特莉。我的母亲。」它无奈地再呼唤了一遍,话语间带上了笑意,「快过来。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选择。」

我则是恍惚至极而在原地震颤着不动了。这个空间对我来说太熟悉了,我却想不起我曾经来过这里的记忆。

于是那个蛇一样的符号飘忽着主动来到我面前,用它那淬了蜜糖般甜美的声音嘶嘶地引诱我:「吃掉我吧?吃掉我吧?」

「你是什么味道的?」我问。

符号“嘶嘶”地回答:「我可以是任何美味佳肴的味道~我可以是糖果、蜂蜜、蛋糕,也可以是椰果、暖汤、烤肉……我会是你脑海中最令你喜欢的味道。」

我真的很饿,尤其是在吃掉一块并不美味的肉后,我的肚子仿佛已经成为无底深渊了,现在急需补充。于是,在符号贴近我,叫嚣着「吃掉我吧」之后,我毫不犹豫地在它身上咬了一口,又一口,直到把它彻底吞食干净。

我的身上都沾满了它的纯黑色血液,但我已经毫不在乎了。

我吃掉了这孩子,因我而诞生于我脑海中的蛇形残影。

我吃掉了我的「母亲」。

我吃掉了「我」。

【一段乱码】

一个孩子在森林另一端的断崖边失踪了。

一个孩子追逐着蝴蝶而跑得太远太远。

一个孩子在花园中快乐地游戏玩耍。

一个孩子被她的父母深深爱着。

一个孩子在春天出生。

【一段乱码】

我的脑袋里凭空多出来了一些记忆。我清楚地知道,除去一些重新回来的属于我的记忆之外,还有一部分不属于我。

这大概是属于那个寄居在我脑海中被多托雷称作「魔神布提斯」的生物的记忆。大多是些不愉快的东西,记忆中那魔神是一条蛇的形象,为人们施加灾祸,因此被惩罚穿刺在蒙德的雪山顶端受冻而死。

而属于我的那部分……多托雷自以为将它们从我脑海中彻底剔除了,其实没有,它们偷偷地在被剥离前做了备份。

我是在春天出生的孩子,却被困在了这个永远看上去像冬天的国度。

我意识到我的躯体中属于人类的已经不剩多少……至少脑袋和血液还是原装的不是吗?我乐观地想。

“你虹膜的颜色更加深邃了。”多托雷说,“从今天开始,你不需要再吞食布提斯的魔神残渣。”

我从手术台上下来,身上依旧戴着束缚我的金属,使我无法完整地张开手臂,头发也被捆住了。

“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还有……你手上拿着的又是什么?”

“好了,一个一个来。几天前我将你带去了至冬总部实验场,恭喜你在擂台赛中获得第一名,奖励今天晚上到。”多托雷相当老练地振荡手中紫红色的试管,“至于这个,嗯……这是其他魔神残渣的艾尔特莉血清溶液。”

这个家伙,又在和我玩文字游戏。我不高兴地再度满地找起被多托雷踢走的鞋子来。不过这一次,我终于可以享受糖果的甜味了。

“是海露花和……咦——史莱姆凝液的味道。”奇怪的黏腻口感,但又带着些轻爽。我对这个制作混合口味糖果的生产商已经不抱希望了。

随后我又问多托雷比赛的奖励是什么,多托雷微笑着回答我说海勒西斯那位提供了其他魔神的残渣,而中年多托雷给的奖励……暂时是秘密。今天晚上揭晓。

我疑惑地望向窗外——至冬此时正是春天,天黑得早,夕阳正在回收它的最后一丝光线,整片雪地晶莹得仿佛在发光——现在已经入夜了呀。

“好了,奖励揭晓。”多托雷把试管放下,转身去打开内层门的锁。

门把手被拧开了。我几乎是立刻就条件反射般伸展开后脑勺翅膀状的头发,把束缚都崩开了。

“又是你?!”

那先前被我腰斩、却在早春就已经回炉重造再度出生的少年多托雷重新回到了这里,而且脱下了他之前用于做实验的衣服,穿上了常服。

见到我这副模样,他反倒更加开心地笑起来了。

“我可是带着礼物来找你的……那个多托雷可是要我来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呢。”

22tl:现在是,原神破解版!

赞迪克首次进池!少年博士限时复刻!

顺带一提,明明少年博士比赞迪克年龄小,但还是叫多托雷。他是本体特意造出来给艾尔特莉当力量强度测试的靶子(造价昂贵版),体内埋有传感器,把艾尔特莉攻击他的魔神力量传到本体那里并且进行成分分析。这个切片是调过参数的,并非自然状态下的少年博士,因而不叫赞迪克。

艾尔特莉吃掉了糖果,吃掉了擂台赛对手、吃掉了「艾尔特莉」,吃掉了「布提斯」……贪吃蛇大作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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