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金箓(六)

一个人成年与否,与是否增厚脸皮正相关。

即便“噗”了一声,她老婆还是很善解人意地说了句“也算心思巧妙”,体贴程度简直翻倍。

带着如此真诚的评价,雁宁哆嗦着还了茶杯,道了别,脚步虚浮地回去睡觉了。

本以为会辗转反复,没想到一觉到天明,梦都没做一个,早上还是冒险图鉴的闹钟叫醒的。

或许这就是力困筋乏的成年人吧。

她的元素力很安静,周围也没什么异常,或许山精木客们被小宝的残骸吓退了。

收拾帐篷,拾掇完残渣,见她老婆和她打了声招呼,道了句日安,她还能镇定回句“早上好”,把栓树上的马牵过来。

说真的,昨天是挺美好的一天。

她为客户解决了问题,学到了新的知识,还收到了自推送的礼物毯子,被自推拉起来和他握了手,再怎么也应该是嗷呜呜我这辈子都不洗手啦(当然理性而言,不太可能)的兴奋,而不是当个死气沉沉的丧尸。

再说了,是个打工人就应该明白,没有社畜不怕扣全勤,打卡就是生死线,她老婆也是打工人,应该完全理解的吧!

骑在马上的雁宁板着脸严肃地想,可惜她不知道旁边客卿的眨眼:他目前担任客卿,并没有早九晚五的点卯,所以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

……总觉得雁宁听到上面的话会有些气结,唔。

不是很懂人心的客卿先生尚在思量打工人是否会暴跳,迎着天曙反内耗的打工人还在锲而不舍地洗脑自己:

【没关系,任务还有两天,也就这次社死,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社死的事了,啊啊啊噫呀!!!】

不太理解社死是什么意思。

沉吟的客卿又迟疑委婉地想,也许,并不能……吧?

还好打工人对客卿的心声一无所知。

平静地在内心发了会癫,雁宁已经能忘却前世,含笑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了。

赶路的后一天,没有比大小宝更厉害的魔物出没。

野兽也不多,偶尔蹦跶过来两只兔子,又跳着跑没影了。

干粮管够,还有客卿提供的风炉在火上碌碌地蒸腾。

雁宁没有体验野外打猎的活动,安详又不太安详的度过了野外出任务的一天。

虽然有各种便携小道具,解决生理问题还是让人觉得挺尴尬。

就算搞不好人家看你和猫猫拉○一样。这样一想,老婆果然是活人呢,有点可怕。

客卿:“……?”

【但每天看到他又很高兴。】

在心里小声嘀咕的人正坐在马扎上吃云片糕干粮。

一路上她话说的极少,只是偶尔在旁人交流的时刻应和几声,沉默寡言地显露出几分可靠。

见他望过来,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实则内心已经忙不迭地想自己嘴角是不是沾了屑沫。

钟离唇角不禁微弯。

魔神和人类的心极难理解,就像他也不能完全明白雁宁话语中的情感。

不过究其所以,就像人不觉得猫如厕有问题,他看人,也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可人不是猫,他也不是人,他对人一知半解,就像对魔神们也一知半解一样。

柴火燃烧发出毕剥,钟离看向远方。

东方的疏星在闪熠,望舒将圆,前去的景界转瞬就要到了。

……

到达目的地是再往后一天的下午。

这几日天壤晴旷,没有一丝坠雨的迹象。

他们一路行进的顺利,赶着锦绣晚霞落下,来到了遗迹门口。

月挂树杪,遍地荒野蔓草。

雁宁还发愁马要栓哪,被告知直接放马溜达、之后出马哨召马就成。

于是她把马绳一丢,随钟离、吴雍一同站到了遗迹门口。

可能全提瓦特的副本大门都长得一个样,雁宁望着和游戏建模没什么区别的石头大门沉默。

上边的幽蓝纹路静静流转,她很难不怀疑等会推门进去,里面会看到把殷红的大钥匙悬在半空。

不过她的想法落空了。

里边并没有钥匙,也没看到阴暗生长的蹦跳史莱姆。

考古学者转移了需要保护的大部分古物,所以里边空荡荡的,只有嶙峋的山石沿着洞壁斜欹。

副本并非是不通风的状态,三人在里头都能呼吸顺畅。

雁宁看到有说不出名字植物长在脚下,苔藓铺茵,走路还有点打滑。

顺着甬洞向下走,窄路有些深,入眼的光线并不昏瞑,岩壁漫溢着说不出原理的光。

有些像柔和的日光,雁宁甚至连掉落的石粒土屑都看得分明。

“是魔神残留在这里的元素力。”

大约察觉到了自己的东张西望,钟离睨她一眼,出声解答。

尊号炎焰魔神,点亮的光不炙热,还挺柔和的,可能也和过去许多年元素力衰退有关系。

主要便宜了他们,不用掏出火折子照明。

雁宁站在用罗盘找地方的吴雍后边,方便前边人脚滑还能把人拉住。

吴雍拐的路有点偏了,小路脚下碎石挺多,不像是有人在这凿出路,像是天然形成的。

她走的谨慎,怕头顶掉块巨石下来。

好在周遭虽有细小石子簌簌下落,山石壁依旧完好无损。

等一行人走到岔路口,三人已经七拐八拐好几个洞窟了。

雁宁头昏眼花。

指望她把人带出去是不太能了,不过吴雍在进洞前撒了粉末,像是神奇引路粉一类的东西,撒完还忍不住瞪她一眼——估计这种工作原本是冒险家做的。

可惜她是菜鸡。

挣钱嘛,被白眼不寒碜。

雁宁很有成年人风范总而言之就是厚脸皮地跟在后边,看手持罗盘的吴雍一顿操作:

“……钟离兄,你来看看,这罗盘的针直打转。”

吴雍说得为难,雁宁随钟离前去也凑了个脑袋。

铜黄针果然在不停旋转,左右间摇摆。

钟离出乎意料地将问题抛了出去:“气息驳杂,罗盘不太能辨别方位。”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吴兄不妨问问雁宁小姐的感知。”

雁宁目瞪口呆,指了下自己。

钟离则点了点头:“每个人的元素力都不同,魔神也是如此。”

“即便是火元素力,不同的使用者间也有细微差别。”

“你进洞感知过魔神气息,现下也应该知晓哪里是炎焰魔神具体气息所在。”

这里逸散的气息大部分与进洞前的差不多,她找元素力气息最浓的地方就行。

似乎能做到?

到提瓦特还得当一把小狗。雁宁集中精神分辨,她往左边一指:“这边。”

吴雍还是有点犯嘀咕,但看钟离点首,他还是咕哝着朝左迈去。再遇到确定不了的,再按雁宁指的方向走。

感觉自己被钟离教了一路。

雁宁后知后觉,她瞟眼和吴雍说话的钟离,又敛回目光。

鉴于他和旅行者同路也会教旅行者,教她倒没啥意外啦,只能夸一句我推人美心善。

教她都润物无声,也不会让她觉得到负担。

所以故意什么的,应该是她的幻觉吧哈哈?

越往后罗盘细针越值得笔直,都不需要雁宁再感受了,吴雍自己就能走过去。

再东拐西拐几条逼仄小道,三人终于到了开阔地界。

部分洞壁上倒挂着钟乳石,石笋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四周的光采到这反倒更焕烂了。

雁宁从洞口迈进来时,甚至在里边看到八角的石桌,围一圈的石椅。

一路上瞅见过些破瓦碎瓷,也有颓败的断裂兵戈躺在角落,类似水榭歌台的石阶栏杆雁宁也见过。

眼前的八角桌圆墩椅还算完好,是以雁宁多看了几眼。

桌椅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雁宁怕有什么机关,谨慎地没有去触碰。

吴雍面露喜色:“是这里了。”

他面朝的方向有一大块空地。

花草好像没有受到冬日的影响,虽然不多,依旧歪七六八、又生机勃勃地生长。

【难不成这里以前是平原?】

雁宁不确定地想。

吴雍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他蹲在地上,卸下他的行囊,打开拉链,开始翻找起需要的物什。

铁笔,符纸,朱砂,还有雁宁认不清装了粉末的瓶瓶罐罐,吴雍如数家珍,将铁笔往朱砂里一点,就开始在地上吭吭哧哧画阵图。

他没有让自己和钟离帮忙的意思,看钟离没动,雁宁也局促在旁边没挪步。

“吴老板画的是是聚灵阵吗?”

雁宁实在看不懂吴雍在地上写的文字,她只依稀看得出是个圆阵。

不过想起之前说过的话,雁宁还是忍不住出声问询。

钟离回答道:“是聚灵阵,吴兄准备的充分,甚至带了降香砂,这是极其昂贵的材料。”

他有些攒眉。

连钟离都说贵,怕不是和上辈子龙涎香差不多,一栋大别墅,别提吴雍还整了一大罐。

看吴雍在地面上蘸砂填纹,雁宁肃然起敬:【这怕不是帝君真爱。】

就是等下如果钟离闪现叫人有点害怕。

呃,钟离敢与吴雍同行,应该是不怕出现这种假设的吧?

雁宁偷偷瞟瞅钟离两秒,默默腹诽:【总觉得这个人是来看热闹的。】

来看有趣的事,没必要把他想得太坏吧?

钟离抱臂,微微一笑。

这姑娘虽说喜爱于他,却有些像戏台下的人在看戏台之上,她好奇的不只是台上浓墨重彩的一幕,有些像他的整个人生。

也不似千岩军七星那般作神敬他,她的心声更像把他当成位同级的朋友,现下还不是就是了。

比起她来说,前边的吴雍兄可能更好懂些。

费劲画完聚灵阵的吴雍招呼雁宁:“小雁,你过来,渡口元素力,给聚灵阵点亮。”

吴雍是没有神之眼的。

听上去像是要给聚灵阵点火,雁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仍旧踟蹰上前。

“这里。”

吴雍点了点阵图的起笔处。

他旋即站起身来,锤了下酸痛的腰,把位置腾给雁宁。

雁宁蹲下来,把手放在起笔上方。

她也不知道怎么点,先送点元素力好了。

翠绿的元素力刚溢脱她手心,便一头扎进铁笔绘制的沟壑。

风的元素力仿佛在江河恣意流淌,刹那间把所有的线条节点全部点亮了。

旋即燃起的是火。

火的元素力昂然坌涌,将风的漩涡覆盖成赤红,聚灵阵开始工作,吸纳周围浓郁的元素力。

放在中间的千金箓收到了原主的元素力,整张裱纸都开始熠熠生辉。

然而这里不光有魔神的火元素力,各种不同的元素力都混杂在一起,符箓吞噬元素力的速度并不快,看上去还得等到满月时元素力的增幅。

方想问问钟离几时几刻满月,雁宁就听吴雍说:“为了防止召唤受到干扰,等会我会架起结界,所以也请两位后退半里。”

即便小胡须沾了土砾也没察觉,说话的吴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是真的厨子了。

雁宁肃然起敬。

她起身后退,把空间留给这位孤掷一注的帝君厨。

钟离也从善如流,退后到石桌前,才嘱咐道:

“吴兄小心。”

“我省得。”

吴雍深吸了口气,他不再多言,只是掏出了背囊中的圆盘。

他把圆盘打开,身影连同聚灵阵就如同水波一般消失不见。

留给他们的,是外边犹如磨砂玻璃般的结界罩。

声音也被隔绝了。

“诶?”

雁宁有点可惜,她本来想看是不是真的把钟离召过去的,现在是看不到直播了。

旁边的钟离却沉吟:“这结界法器也不便宜。”

厨子总是想给自推最好的,她懂。

“据我所知,吴兄最近几笔投资失败,货物被海事司扣押,资金周转不开,连铺子都被抵押了。”

“看他拿出的东西,又花费不菲,几乎抵得上另一间铺子了。”

钟离喃喃自语:“把该周转的钱花在寻找帝君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上,着实有些奇怪。”

啊??还有这种背景的吗?

雁宁瞳孔地震:梦占放血还是小意思,这不是纯贷款追推!太癫了吧!

不珍惜自个追星的梦男有点可怕。雁宁默默退后。

她在内心谴责:确定不是幻想你推需要拯救才来卖血吗?干嘛不等债务还清再来……嗯?

她感受到了不对劲。

不对,吴老板看起来会是那种倾家荡产还不管不顾来救他推的人吗?明明千金箓就在他手上,他随时能来捞神。

好像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召唤帝君,是要求什么啊?

雁宁人都懵了,她惊恐望钟离。

钟离已经坐在了圆椅上,见雁宁转身,他右手一摊,对雁宁悠悠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无妨,现下看不到,也会有人帮我们看。”

雁宁满心疑窦在钟离对面坐下。

说的是乌龟壳结界吧,谁会帮他们凿壁吗?

在她落座的刹那,她的眼前陡然出现一个红色的虚影。

那个虚影几乎有三米高,光站着便遮天蔽地,令人生畏。

一头朱殷蓬乱的头发仿佛在炽燃,烛天的幻影扑到雁宁面门,快把雁宁的脸都烧痛了。

可伸手一摸,脸上还是凉的。

雁宁背都僵了。

浑厚爽朗的男声在四周震响:“哈哈哈,终于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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