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进门之后，骤雨再起。
含章现在借住的寓所属于一位因论派学者所有，那位学者常年旅居璃月研究神代历史，偶尔也在同文学塾客串讲师，与他的长辈有些交情，在听闻他取得教令院入学邀请后就慷慨地送来了钥匙。因着主人的喜好，房屋内部也都是璃月风格的家具布置，有几件看起来更是年份久远，哪怕以纯粹欣赏的角度来看也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
卡维在看到客厅一角的微缩摆件时就走不动路了：“这不是几年前璃月玉京台官方督造大师精工限量发售且每件底座都附带唯一收藏编号的倚岩殿榫卯拼接古建筑积木吗？”
广告词背得一字不差，熟练辛酸得仿佛在许多次午夜梦醒时咀嚼回味过。
璃月建筑经过数千年继承演变，形成了一个极特殊、极长寿的建筑流派，历年七星恭请神谕的倚岩殿更是其中翘楚，台基、柱梁及屋顶撑起了宏伟壮丽的重楼飞阁，历经千年风霜而构架挺秀健在。当年卡维也不过初出茅庐，缺少订购的渠道和金钱，等他手头宽裕了却发现这款积木受限量绝版和岩神名气的双重加成，有价无市求而不得，被炒作到了非常离谱的地步。
今日却在学弟家中窥见这款珍藏，追求艺术与美感的大建筑师又怎能不为之如痴如狂呢？
含章顺着卡维的视线看过去：“那是来须弥前收到的礼物，建筑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能够完工艾尔海森帮了大忙。”
“打发时间而已。” 艾尔海森实事求是表示。
卡维酸得快要质壁分离了：“你懂什么，屋顶轮廓巍然，檐部轻展如翼，堪称方寸间力与美的伟大结合，璃月建筑体系中的至高冠冕，在你嘴里只有轻飘飘的打发时间几个字吗？”
“去掉浮夸修饰其本质仅是数列与几何，妙论派的必修课，假如你认真听课就不会有那些不必要的遐想。”
论对建筑的理解卡维从不逊色他人，但拌嘴的胜负就很难言了，他本就喝了不少，被激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反驳：“这本就是在数学美学双重考验下所诞生的最高技艺，你只是拼搭积木模型，又不是真造出了倚岩殿，少说点风凉话吧！”
气氛热烈如斯一触即炸，这时候就得有人居中缓颊。
“在璃月越是庄严的殿堂越讲究高屋建瓴，这种定屋顶坡度及屋盖曲线的技法谓之举折，概念成形于璃月魔神战争末期，并随时间流逝不断趋于成熟，倚岩殿正是技艺大成的巅峰之作。诚然以现在的眼光去看，用材结构可能都还有改进的余地，但当时的人们确实是怀着‘要将全天下最好的宫阙献给岩王帝君’这一想法完成了传世杰作。后续几次大规模修缮也都秉持修旧如旧的原则，尽力还原当年的风貌，使我们能自此窥见先人的气魄与智慧，想来这就是‘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的意义吧。”含章递给艾尔海森一把洗好的树莓，又把卡维按回到沙发上和声细语地哄着，“没想到学长对璃月建筑的营造法式也很有研究，今年官方的群玉阁模型我也预订了，听说比倚岩殿还要多六百块积木，到时候有空来帮忙吗？”
浅褐色的眼睛近距离望着眼前的人，安宁温和，甚至还透着一点纵容的笑意。
这份看重让卡维的心气瞬间就平了，遂不再理会可恶的旧友，握着学弟的手得意宣布：“就放心交给我吧。”
艾尔海森暂时没说话，树莓很新鲜，味道不错。
三人虽身处不同学派，但所掌握的知识都有互通之处，很快就模型展开了相关的数学应用讨论，不同的思想观念碰撞出灵感火花，茶几上的空白稿纸写满后又被随意丢弃，这种交流一直持续到夜深后卡维第一个因酒精与疲惫双重影响睡死在沙发上为止。
含章取出一条薄毯盖在卡维身上，弯腰收拾散落在地的稿纸，目光略过凌乱的公式，又定格在饱满如花萼的手绘穹顶上。
能将脑中的奇思妙想付诸现实，妙论派之光的名号，卡维当之无愧。
“他拥有与能力不相称的观念和性格。”
以大书记官一贯的态度来看，这也勉强算是赞誉了。
含章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新雪与青松糅合的气息从身侧扫过。
艾尔海森走到门口，拿起放在玄关柜上的精装书，金色的线条在深绿的封面上勾勒出圣树轮廓，他翻开书页，取出夹在最后一页处的金属书签，随口念出上面的文字：“或许散落在世间的月尘终会如朝露般消逝——”
“《遐叶论经·卷三》。”含章简短答到，顿了顿，又循着他们过去的习惯接上了后半句，“……但那些留存在记忆中的东西，所有的美梦与思念，却如同珍珠一般，纵然被风沙千般磨砺，终究也不会改变它洁净的本色。”
“看完了就该还我。”书的主人把书收进腰包，又打开门，“明天见。”
在暖黄的灯光与细密的雨声包围中，门被轻轻关上。
“明天见。”
含章熄灭了客厅的灯，夜色中所有事物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也藏起了自眼瞳深处浮起的情绪。
他闭上眼睛，坠入意识之海。
平滑如镜的海面倒映着璀璨的繁星，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被玻璃穹顶笼罩的图书馆里排列着如山峰般高耸的巨大书架，各类文献书籍被分成二十二个基本大类循序陈设其中。
哲学、社科、法律、经济、文化、语言……
究竟是记忆还是投影已不重要，但从读完第一本书起，这座神秘的图书馆就浮出海面，沉默地陪伴着他。
年幼时书架上的大部分书籍都无法被取下阅读，随着年岁的增长和对世界的理解逐渐深入，越来越多的权限被开放，截止目前除了被标记为物理、化学、生物等类别还有绝大部分无法翻阅，其余馆藏均已向他敞开。
封面绘着鎏金圣树的书籍在手心中勾勒成形，被轻轻安放在历史地理-须弥历史书架第三排。
《遐叶论经》，古须弥学者撰写的行传，记述了大慈树王于灾厄之年的行迹。
所有被完整阅读过的书籍，都会收录进入图书馆。
人类在劳动和生活中产生了语言，为记录和传播语言产生了文字，文字记录一切，也将另一个与提瓦特迥异的世界展现在他眼前。
而在图书馆的最深处——
岩石是最为古老的文字载体，取材容易，传世久远，在纸张普及的今日，仍是永志记忆的最佳载体。方正巨大的石块上深深镌刻着回纹印记，最为纯粹的岩元素力流转其中，璨如烈阳，熠熠生辉。
神明所留下的担保，正是他存活于世的根基。
畸零之人久久凝视着岩印，即使关于过去的记忆尽数被抹去，但在这座图书馆里，曾阅读过的书籍、曾缔结下的约定都在提醒着他。
终有一日，他将面临选择。
古建筑叙述参考清式营造则例绪论——林徽因著。
图书馆分类参照中国图书馆分类法
疯狂给还没出场的钟师傅刷逼格
存稿耗尽，躺平咸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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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鼓瑟吹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