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渐朗,暖融气息在这翠红四月逐渐蔓延,然而动荡的局势却仍为人们带来一丝冷意。
此时云沙寺正是午饭时间,众僧与居士齐聚五观堂内用膳。僧与居士分席而坐,许三多仍旧是坐在史今身边,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闷着头刨了一会儿饭就不吃了。
“三多?”史今看着放下筷子的许三多,皱了皱眉,“怎么只吃这么点儿?”
“没……没事儿,我吃饱了。”许三多嗫嚅着,却不敢正眼看史今。
“我说三多啊,是不是生病了?”一位师兄从对面望过来,“别看这天气暖和了,却是最容易着凉的。”
“真没——”许三多忽然一顿,想了想,捂着肚子道,“不……不……可……可能是有点儿着凉。胸……胸口闷得慌。”
“胸口闷你捂肚子干啥啊?”史今淡淡睨了他一眼。
许三多赶忙将手从肚子换到胸口,苦着脸道:“史今哥哥,我……我闷得慌,我……我想把饭端出去吃……”
“可你不觉得……这不合规矩么?”史今微微笑了,那了然的目光让许三多心虚不已。
默然片刻,史今终于颔首:“你身体不舒服,就特别破例吧。”
“谢谢。”许三多小声道,然后迅速低下头,拿袖子挡着碗筷遮遮掩掩地出去了。
史今与众人对视一眼,摇头笑笑。另外那位师兄询问地指指门口,史今轻轻摇头,小坐了片刻,这才跟了出去。
却说许三多从五观堂里出来,绕到云沙寺后门,左右一张望,便有一个小脑袋从树后面探出头来,又脏又黑的脸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却又期待地望向许三多。
“来。”许三多连忙将碗递出去。那孩子犹豫了下,快步跑上前,抖出一块脏兮兮的布巾,从许三多手里接过碗,将饭菜全都倒在上面,然后将碗递回给许三多,立刻又捧着布巾跑走了。
一直到那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许三多才移开视线,他叹了口气,一转身,却见史今正站在不远处定定望着他,猛地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史……史今哥哥,你……你怎么来了……”
史今负手看着许三多:“原来……你这几天不好好吃饭,还装不舒服,就是为了把饭带出来给那孩子吃?”
“对……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许三多低头。
二人静默半晌,见许三多不再继续说下去,史今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打算给担心你的我们解释一下么?”
许三多向来不擅于为自己辩解,经史今这么一提醒,才小声道:“……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这孩子乞讨,我见他实在饿得可怜,就……就……”
“就告诉他,每日午时来云沙寺你给他拿吃的?”史今替他接完。
“嗯……”许三多仍旧埋着头。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史今注视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少年。
“我……”许三多抬眼偷瞧了下史今,“我不想让你们担心。”见对方皱眉,连忙又像做错事般低下头。
史今没说话,也没动,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因……因为……”良久之后,许三多终于小声开口,“……云沙寺本就清贫,日子也是过得不易,咱们都知道,虽能保证每天寺里每个人都有饭吃,可其实那点儿分量大家都没吃饱,要匀出多余的粮食来更难……我不想让大家操心,也不想让师兄们过得更苦,所以……我、我一个人少吃点儿没关系……”
史今定定看了他半晌,忽而轻叹一声,缓步走上前来,将许三多揽进怀里:“……真是个傻小子。”
听出话里的心疼,许三多不禁微红了眼眶。
史今搂着许三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的心意,我替各位师兄感谢你。但另一方面,你不觉得你应该向我们道歉么?”
许三多愣了愣,呆呆地抬头望向史今。
“傻小子,现在这样的时事和局面,咱们注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麻烦。有勇气去面对和承担是很好的,但……我希望你能学着更加信任和依赖身边的人。”
许三多愣住:“依赖?”
“依赖不是坏事。”史今笑了,温柔地替许三多整理了下衣襟,“人有勇气固然是好事,但也需懂得量力而为,否则那不叫勇敢,而是鲁莽。咱们这一辈子走在路上,不仅有自己,更有一些人会与我们同行。遇到困难向他们求助并不可笑。也许你觉得是麻烦别人而不好意思,但也许对他们来说,能帮助你、能与你共同面对困难,却是更加快乐的事,因为这让他们感受到你们彼此之间的信任——信任对方、信任对方是可以依托和交付的人,这样的信任,远比隐瞒或独断独行更令彼此快乐和温暖。”
许三多怔怔望着史今。
“其实,就算日子更苦一些,只要我们大家共同面对、一起作出对别人有益的善行,这点苦又算什么呢。”史今轻轻抚过许三多的脸颊,“对于我们来说,看着你一个人吃苦而什么都不告诉我们,远比其他困难更令我们难过、更令我们觉得苦。”
“……对……对不起。”许三多低头。
“所以,史今哥哥希望你今后不论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扛瞎扛,更别自己闷着头瞎猜或臆想。懂得信任别人或与别人商量并不是坏事儿。”史今拍拍许三多的肩,“沟通和并肩而行,远比什么都更重要。”
许三多愣了愣,觉得史今这番话似乎还多了些别的含义,不像只是在说施食给乞讨的小孩,却又猜不透那别的意思,只好重重点了点头。
“走吧。”史今微微一笑,“回去再吃点儿,咱每位师兄都给你留了些菜呢。”
“啊?”许三多惊讶地睁大了眼,“原来……你……你们……都、都知——”
“——我们什么啊我们。”史今笑着打断他,“告诉你,要是下次再这样,咱们就都不吃饭,都陪着你挨饿!”
“别,千万别!”许三多最怕别人因自己受苦,连忙告饶,“我……我好好吃饭还不行么,你们千万别这样,我……我……”
史今忍笑忍得辛苦:“那行,只要你好好吃饭,咱们也陪你一起好好吃饭。”
许三多咬咬唇,跟着史今返回五观堂的路上,却忍不住频频向门口回望——
一个贫苦的小孩,可以靠寺院大家自己吃不饱来救济,但现下的局势里,上海乃至其他地区,也许将出现无数这样的孩子,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
今天日子似乎注定不太平,下午云沙寺里众人正忙活着,却来了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一身欧式打扮,晃眼一看还以为是个洋美人。只见她一进来就盯着寺里进进出出的小个子男人打量,那神情明显不像来上香拜佛的,弄得别人都不好意思和她对视。
“——段小姐?”许三多提着桶和抹布从大雄宝殿出来,一下便认出了这个娇俏的美人。段芩闻声回过头来,看清是许三多,眼睛一亮,立刻冲上前来一把抓住许三多手腕:“哎,我有话问你,跟我过来下。”
许三多这辈子还从没被年轻女孩子拉过手,吓得提着的半桶水差点儿倾倒:“段、段小姐,我还得继续打扫呢,我、我……”
“不管,我今天特地抽空来找你,可没时间再等了。”段芩红唇一撅,“打扫有什么要紧,我有重要的话问你,你快跟我过来!”许三多提着水,走也不是,推她也不是,急得涨红了脸,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
“——段小姐,袁朗的表妹段芩是吧?”淡淡男声忽然响起,段芩回头一看,却见一温润如玉的男子徐徐走来,“段小姐,此处是佛门清净之地,你与三多虽不曾出家为尼为僧,但这样拉拉扯扯也总是不好。我们一介平民倒也没什么,只恐这周围进出碎嘴的人多,传出去坏了段小姐的闺誉,那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么?”
那男子唇角挂着淡淡微笑,声音柔和悦耳,却隐隐有说不出的威严之感,段芩愣愣望着他,不自觉地就松了手。
“史今哥哥……”许三多像是终于找到救星般松了口气。
“三多。”史今走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桶,看向段芩,“段小姐亲自来找我们三多,想必也是有不得不说的事儿,可寺里确实事务繁忙,他抽不出空离开。我看……不如就在这儿旁边的凉亭里说上一会儿,互不耽搁。”
段芩本想说点儿什么,可在史今面前却莫名地端不出大小姐架子,只得悻悻应承了,拉了许三多往寺里凉亭中坐下。
甫一落座,许三多便有些紧张,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便忽听段芩问了句——“你和我表哥是什么关系?”
许三多愣住,呆了半天才喃喃道:“我……我受他嘱托,时常照应下袁夫人。”
“嘁,有那么简单?我不信。”段芩眯起美丽的大眼睛,那模样却和袁朗有三分相似,“姑妈家里那么多佣人照顾她,怎么就不见表哥对别人上心?偏偏就你……他连我的生日宴会都能中途不打招呼就走,就为了送你回去?”
许三多哑然无言。其实,袁朗只是认他作了弟弟;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然而,他却莫名地有些别扭,就是不想跟段芩说太多他和袁朗的事,甚至,有些莫名地尴尬和心虚。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见许三多惊讶抬头,段芩满意地勾起唇角,“你在我表哥心里……恐怕是占得了分量、说得上话的人吧?”
许三多张口还不知如何回答,段芩却忽地凑上前来,水灵灵的眸子闪闪发亮:“所以,你得帮我一个忙。”
“帮……帮什么忙?”许三多连忙退开一些。
段芩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当然是……帮我追我表哥啰!”
许三多彻底愣了:“为什么……”
“这还用问!”段芩笑了,“我留洋好几年,对这段时日里表哥的一切都不了解。而你,明显是表哥放在心上的好朋友,你当然要帮助我了解现在的表哥,我才知道该怎么努力进攻,让表哥倾心于我嘛。”说着,唇角又勾起狡黠的笑意,“另外,要是有别的女人缠着表哥,你也能第一时间通知我,是不?”
许三多被她这一顿说辞轰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段芩却拉着他继续兴奋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这人特老实特诚恳,一定信得过,所以才来拜托你,其他人我还看不上呢。总之,从现在开始咱俩就正式‘结盟’啦,你可不能告诉表哥哦,这是咱俩的秘密,知道么?”
没有说话,心里却冒出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许三多低着头,任段芩自说自话地在旁边絮絮叨叨。最后大概是说累了,段芩终于起身离去,留下许三多一人有些失落地坐在凉亭里。
不远处,史今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凉亭里单薄的瘦小身影,摇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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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日子,袁朗难得有空,陪着母亲到云沙寺上香。许三多正在门前不远处打扫,看见袁朗来了,反射性地低头就要躲开。
“——三多。”袁朗见母亲已经径自依序拜菩萨去了,连忙大步上前拉住许三多的手。
许三多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袁朗愣了愣,故意笑着缓和气氛:“刚摸着你手,好像瘦了?这几天想哥哥了,都没好好吃饭是吧?”
要换成以前,许三多可能会红着脸啐他一口,然而今天袁朗却没等来预期中的反应,许三多只咬着唇不理他,转身就要往前走。
“三多!”袁朗这下终于绷不住了,一把拽住许三多,没了平日尽在掌握的慵懒调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许三多心软,本是闹别扭,但看到这么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向自己下矮桩,心里便不自觉地浮现歉疚之感,态度也软化下来,只低声道:“……我再怎么说也是男人,姑娘家更需要照顾,有时间还是多关心下你表妹吧,段小姐似乎很喜欢你呢。”
听许三多用细细的少年嗓音老成持重地说自己是男人,袁朗差点没憋住笑,但心里也顿时明白了几分,不禁松了口气,想了想,便把许三多挡在自己身前,隔绝了其他路过之人的目光:“你说段芩喜欢我,那她有你这么喜欢我么?”
许三多呆了半晌,猛然涨红了脸:“说……说什么呐你!”
袁朗挑眉,故作无辜:“三多我这么喜欢你,我们都认作兄弟了,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我?”说着,俯身贴在许三多耳边,暧昧道,“我又没说你对我是姑娘家对我那种喜欢,难道,你想的是那样?”
“当……当然不是!”许三多一下回过神来,连忙否认,却莫名有些心虚。
袁朗抱臂,看着许三多慌张的样子,唇角噙笑:“——是不是段芩来找你说了什么?”
许三多愣了下,脱口而出:“——你怎么知……”忽地反应过来,连忙闭嘴,却见袁朗眼中已浮现了然的笑意。
“三多啊,段芩再怎么说也是我亲戚,这事儿因我而起,我代她向你说声对不起。”袁朗扶住许三多的肩,“她家境好,加上自小被宠惯了,难免有娇纵的小姐脾气,喜欢拿捏你们这些老实人。”
听袁朗这么一说,许三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其实我想段小姐也就是个对喜欢的人比较热情大胆的姑娘。也许眼里只看着喜欢的人时,就不太注意其他问题,所以……她也不是真的坏心眼儿什么的……”
原本以为许三多会告上一状或顺着自己的话发泄不满,没想到他却对段芩表示了理解,袁朗眼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欣赏之色,索性一把将许三多搂进怀里,笑道:“我就知道,咱家三多是个好孩子。我袁朗能认识你,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许三多被袁朗抱在怀里,又不争气地红了脸,小声嘟哝道“……谁……谁是孩子啊。”
袁朗笑了笑,将许三多搂得更紧,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多。我不知道段芩跟你说了什么,也不打算追问,我只想告诉你,不管段芩怎么说、怎么做,你都不要有压力,更不用觉得为难。我袁朗如果连自己的感情和选择都还要受别人左右,那我这些年在生死战场上真是白历练了;如果我看不清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谁,如果我对于自己选择的人不够坚定或不能坚持,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也根本没资格说什么喜欢或爱。”
许三多有些懵……袁朗这话,应该只是在陈述他的理念和观点吧?可这样听起来,为何会觉得袁朗是在向自己表达什么呢?
默然半晌,袁朗终于放开许三多,笑着在他脸上一拧:“不过说实在的,我真觉得你最近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见许三多嗫嚅的样子,便又故意逗他,“你看你个子本就小小的,要是从现在开始就再也长不高了怎么办?”
“才不会呢!”许三多羞恼地大声反驳,终于忍不住将给乞儿留饭的事说了出来。
袁朗听得连皱眉头:“我母亲和她几个朋友不是有向寺里捐钱么,你们没拿来改善下生活?”
“那怎么行。”这回换许三多皱眉头了,“大家来寺里进香捐的钱,我们都有一一注明账目,比如这笔是用来放生的,那笔是用来助学的,这笔是用来印经弘法的,那笔是用来维修大殿的……所有捐来的钱财都应随捐赠人的意愿,有它应去之处,我们怎么能用来自己吃好的喝好的呢!”
袁朗愣了半晌,理解的同时却又好气又好笑:“我明白了,你们这些家伙啊,都是认死理的老实人。那我过几天也给你们捐笔钱,注明——专为云沙寺改善伙食,这总行了吧?”
“别!”许三多急了,“我……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我现在根本没什么建树,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帮助,我做不到。你让我进入佛学院学习我已经非常感恩了,现在再这样,我恐怕这辈子都还不起你的情了。”
“还不起?”袁朗笑了,冲许三多挑挑眉,“可我就喜欢你欠着我,就喜欢咱俩一直纠缠不清。”
“你……你这人怎么老说胡话呢!”许三多当他是习惯性地不正经,或者说……只敢这么认为。
“行行行,是哥哥的错。”袁朗笑着安抚涨红了脸的尴尬少年,“——那我这笔钱,就捐来请你们替我去帮助那些流民和乞儿,你们也不用硬匀出自己的口粮了,这样可好?”
许三多怔住,半晌之后,低下头,轻声道:“……谢、谢谢你。”说着,声音转为蚊呐一般,“我……我又欠你了。”
“这不算欠吧,我帮的是那些穷困的人,只是请你们帮我去完成。算起来,还是我欠你呢。”说着,袁朗俯下身,故意冲许三多眨眨眼,“哎哟,这样一来,咱俩岂不是更加纠缠不清了?”
许三多被他逗笑了,腼腆道:“袁朗,真的……谢谢你。要是跟你这么好的人,一辈子纠缠不清那也是我的福气了。”
袁朗怔了下,心潮澎湃正要涌动,可仔细一看,只瞧见许三多眸中的单纯和谢意,知他那话并无特殊含义,不禁有些泄气。
许三多眨巴着眼,望着袁朗,忽然道:“——不是段小姐的话,那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袁朗动作似乎顿了下,他低下头,静静注视着许三多,直看得许三多不好意思到不敢与他对视,这才轻笑道:“你觉得呢?”
许三多抬眼。袁朗伸手,摸了摸许三多的头,笑着转身朝佛堂走去。
望着袁朗的背影,许三多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扫帚,拄着发了会儿呆,才快步跟了上去。
TBC
注:寺庙里的食堂叫【五观堂】。源自佛教中有一个词语叫“食时五观”,也就是说在佛门中,学道者吃饭时,要观想五方面的事情:
一、计功多少,量彼来处:面对自己享用的种种供养之物,心里要算明白自己做了多少功德,并思量粒米维艰,来处不易。
二、忖己德行,全缺应供:藉着接受食物来反省自己,想想自己的德行是否受得起这些供养。
三、防心离过,贪等为宗:谨防心念,远离过失,对所受的食物,美味的不起贪念,中味的不起痴心,下等的不起瞋心。
四、正事良药,为疗形枯:将所受的食物,当作疗养身心饥渴的良药。
五、为成道业,故受此食:不食容易饥饿,体衰多病,难成道业;但是如果贪多,也容易产生各种疾病。所以必须饮食适量才能资身修道。
吃一顿饭时,若真能做到以上五点观想、与佛法结合,即使硬如钢铁的食物也能消化;反之,就是滴水也难以消化。所以佛门中过堂有一语:“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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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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