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待上官浅的身影消失在廊角尽头,你才自廊柱浓重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宫远徵脸上刚因上官浅赞颂宫尚角而浮现的缓和之色,在见到你的瞬间荡然无存,阴鸷复聚。
少年几步冲到你面前,声音压着火气:“你又跑去哪儿了?贴身绿玉侍不在主子身边守着,倒让那来路不明的人近到哥身前?!”
“……” 你没接话,只将目光幽幽投向一旁静坐的宫尚角。
宫尚角几不可察地轻咳一声:“远徵。”
“哥!” 宫远徵根本没理会兄长的制止,对着你怒气冲冲地问,“你别老替她开脱!让她自己说!方才跑去哪儿了?说!”
你微微垂眼,如实回禀:“属下跟着羽少爷去了。”
“你——!”宫远徵气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向宫尚角,声音带着的委屈和控诉,“哥,你听见了!我就说她喜欢宫子羽那个草包!你还不信,你看看!她不守着你,反而巴巴地跑去跟着人家了!”
“……” 你对自己说,沉默是金。
宫尚角单手轻揉额角,带着几分无奈开口:“远徵,你先坐下……”
你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该解释清楚:“三少爷误会了,属下乃是奉令行事,监视其动向。”
“你撒谎!”宫远徵斩钉截铁道,根本不信。
你微蹙眉心:“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还敢狡辩!”宫远徵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刀,“前不久晚上,你就跑进羽宫,还躺宫子羽怀里睡着了!”
“?”
饶是你素来波澜不惊,此刻也忍不住缓缓在脑中画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看向宫远徵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茫然。
宫尚角闻言微微抬眸,深沉的的目光也落在了你身上。
你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此事属下全然不知。且……” 你试图从逻辑上反驳,“即便真有此事,三少爷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如何知晓?!”宫远徵近乎咬牙切齿,“就是你发酒疯那晚,我亲眼所见!”
“发酒疯……?哪一夜?”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你依稀记得之前似乎确实有一次晚上……和几个轮值的绿玉侍喝了几杯来着……
“哈,那晚你简直变了个样。”宫远徵气呼呼地开始讲,语气带着被折腾的怨念,“像个野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还直接落到了我寝室的屋顶上踩碎了瓦片,吓了我一大跳!”
“……”
“接着你就疯疯癫癫地闯进来,”宫远徵想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脸色更差,“拉着我的胳膊就非要问我哥去了哪!我好心告诉你,哥出宫门办事了,你居然不信,一口咬定我骗你!”
“……” 你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还不依不饶!”少年显然不打算放过你,越说越激动,“扯着我的袖子就要往外跑,说什么要带我出去玩,还信誓旦旦地说,老实等在院子门口那棵老杏花树下,就会有个很好骗的大傻子来给你糖吃!”
一旁的宫尚角闻言,一双深邃眼眸定定地看向你。
“……呃。” 你声音微弱。
“我当时就穿着寝衣,”宫远徵想起那时的狼狈,音量陡然拔高,“被你强行拖着,跌跌撞撞跑到那冻死人的药圃里,陪你这个疯子活活挨了一个时辰的冻!”
你痛苦地闭上了眼。
“好不容易熬到你以为你口里那个傻子不会来了,肯挪地方了,”宫远徵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恨恨道,“结果你转头就又发了狂!一下运起轻功就跑了,害得我只能去追你!”
“……”
“然后,”宫远徵的声音陡然转冷,“你就一路疯跑,往羽宫的方向跑,等我赶到羽宫院子里……”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像在宣判:“就看见你安安稳稳地躺在宫子羽的怀里,睡、觉!”
“……”
你此刻正在郑重且严肃的考虑,要不要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刀,把自己捅死算了。
15.
角宫书房里,汇报完宫子羽今日的行程,你便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宫尚角书案前的蒲团上,头颅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像个犯错的小孩。
宫尚角神色淡漠如水,信手拿起案上文书翻看。室内静极,只余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属下知错。”你声音沉静,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真的知错了,从今往后,滴酒不沾。”
你酒量本不差,但那晚……是一个同僚弄到了旧尘山谷外的罕见的烈酿,你没忍住多贪了两杯,谁料竟彻底断片了。次日清晨,你迷迷糊糊在自己寝屋里醒来,只当是踉跄自行归返,全然不知自己闹过那么一场惊世骇俗的疯癫。现在一想,只怕是你在羽宫冒犯完宫子羽后,被金繁一路扛回去的。
你只觉得造孽。
宫尚角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文书的字里行间,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是,大傻子?”
“?”
??
不是,就一句醉话,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身体压得更低:“是属下醉后狂悖胡言,绝无侮辱宫主之意!”
“……呵。”宫尚角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视线未移,兀自转了话锋,“今日在医馆同远徵佯装偶遇的新娘,便是你那旧识?”
“是。”你维持着伏地的姿势回答。
“她的目标是我。” 他陈述道,不是疑问。
你紧抿着唇,沉默着。
“你的替位?”
“……我不是,我……”你张了张口,难得百口莫辩。
你到底要怎么跟宫尚角解释他才能相信,你在无锋的那段日子里,绝然不是被当成新娘刺客培养的。
都寒鸦壹了,寒鸦了,天尊。
况且当年你一刀自戕不成,反捅得自己连宫门所认新娘须具的生育之能都无了,还新娘呢。
你真的觉得他有病。
宫尚角放下了手中的文书,拿起另一份,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后,试探着打破沉寂:“宫主……明日,属下是否仍需继续监看羽少爷?”
宫尚角闻言倏地将手中文书放下,“啪”一声轻响,目光如实质般定在你脸上,“你想去?”
“……”说实话,你不是很想去。
但你的沉默落在他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味的回答。
“呵”,他冷笑一声,”你当真心悦于宫子羽?”
空气骤然凝固。
你僵了片刻,旋即缓缓地吁出一口气,像是某种枷锁被强行卸下,你用一种近乎冷静,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道:“是。”
你一般不会在宫尚角面前扯谎。
宫尚角盯着你,那双深邃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沉浮不定,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所以你对他心软,一次又一次。” 话落,他顿了顿,那复杂的目光牢牢锁着你,又问:“那么我呢?”
“……?”
你错愕地抬眼看他。
现在你是彻底相信,宫尚角的脑子是真的有点毛病了。
“属下……”你声音略有些艰涩,“对宫主,绝不敢有半分僭越……”
“不敢僭越?”宫尚角唇角勾起一抹难辨的弧度,似笑非笑。
他毫无预兆地从书案后站起,阔步绕过桌案,停在你身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你完全笼罩,他没有让你起身,而是就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片刻,随即单膝着地,缓缓蹲了下来,与你平视。
带着薄茧的指背,异常缓慢地抚上你的脸颊,如同游走的蛇,所过之处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的指腹缓缓滑过你的下颌线条,一路滑落至你脆弱的喉间。
你依旧看着他。
突然,那停留在你颈间的手指猛地发力,骨节暴起,狠狠掐住了你的脖子。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你整个人向后掼去,你的背脊重重撞在冷硬的地板上,眼前有瞬间发黑。而那只手,依旧死死扼在你的咽喉处。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涌上,你眼神骤然锐利如刃,握在身侧的手几乎是本能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骨骼发出一声轻响。
然而,下一瞬,你紧握的拳便无声地松开了,如同卸去所有防御,了无生气地垂落在身侧。你眼中那点厉色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沉寂的,任人宰割的平静。
“呵……”上方传来一声低沉压抑的冷笑,带着审视,“不打算反抗么?”
你清晰无比地感受到颈间那只手的力道正在一点一点地收紧,意识边缘渐渐泛白。你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像是一潭彻底干涸的死水,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望着上方那双正翻滚着惊涛骇浪的乌眸。
“……”
宫尚角的眉头不知何时紧锁了起来。他俯下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骤然贴近,近到你能看清他眼底每一丝冰冷的纹理,看清他微颤的眼睫。
你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如同擂鼓。但你的身体,依旧是死水般寂静。
你预想过无数次,无数次设想这个场景。
宫尚角会杀了你。
或许在今日,或许在明日。
或许,就在当下。
你看见,那双近在你咫尺的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浓烈,像能焚尽一切的火。
可他曾答应过你,会给你自由。
……算了。
你想。
若宫尚角想要取你性命……那便,便如此吧。
你缓缓闭上了眼。
然而,就在五感陷入一片暗沉的下一刻,颈上那要命的钳制感,竟毫无预兆地松了。
那股足以致命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倏然退去,你却尚未明白那骤然的松弛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一片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带着某种绝决且不容置喙的力道,重重地压在了你的唇上。
几乎在接触的瞬间,男人的舌便如攻城略地的利刃,毫不费力地撬开了你因惊愕而微松的牙关,长驱直入,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霸道地抵压住你脆弱的舌根上颚,又蛮横地勾起你小巧的舌尖,不容反抗地卷走你口中所有的湿润与全部气息。
“唔——!” 你下意识地猛烈偏头挣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呜咽。宫尚角却早有预料,只用一只手就擒住了你试图推开他的双腕,而后死死反拧锁在你头顶上方地板之上;另一只大手更是不容分说地扣住你的后脑,彻底断绝了你闪躲的可能。你仍试图使力,可是男子与女子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让你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既然避无可避,你眸中厉色一闪,牙关在瞬间爆发出狠劲,毫不犹豫地朝着那还在你口中肆虐的蛮横之物咬了下去。
一声压抑的痛哼猛地从宫尚角紧贴的唇间溢出。但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以更凶悍的姿态反制,几乎在你下口的同时,他的牙尖也带着生恨的力道,重重碾过你柔嫩的下唇。
锐痛炸开,血腥味瞬间在你二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借着这剧痛的瞬间刺激和唇上传来的微松之力,你趁机将被钳制的双腕爆发出巧妙的缠劲顺势一扭,同时屈起的膝盖以迅雷之势猛地顶上他的腰侧作为支点,手肘悍然撞向地面借力,腰腹核心亦骤然发力——
“砰!”
天旋地转。
你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几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砸在他的衣襟上。你愣愣地骑坐在他紧实的腰腹之上,居高临下,双手还撑在他两侧的地板上。
宫尚角反被你压在了身下。
只是他的气息比你要平稳得多,那双幽深的墨瞳,定格在你染了鲜血的唇,亮得惊人。他缓缓抬指,轻柔地拭过你被他咬破的下唇,将那一抹鲜红抹开,如同冶艳的口脂。
他的眼神,深得让人害怕。
“……宫尚角!” 可你不惧,反而咬牙切齿,这是你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
他听见,低低地笑了出来,血在他齿间流溢。他抬手,轻柔地将你散落在他脸庞上的一缕发拢向耳后。
“你疯了?!”你几乎是在嘶吼,所有的冷静在瞬间灰飞烟灭。
“疯?”他的笑容加深,那只为你拢发的手,骤然环在你腰间,猛地发力往下一按,你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狠狠勒带着重新俯身,他翻身重新将你压在身下,“有你疯吗?呵……”
??
被重新压制,反之倒是令你的头脑重新冷静下来,你死死盯着身上之人,一言不发。
??
宫尚角垂首,就这么狠力拥着你,唇擦过你的耳畔,滚烫的气息喷吐在你敏感的耳后颈间,“小傻子……小疯子……你当真是,比远徵精心调配的毒药,还要毒上三分,狠上三分……”
??
“自欺欺人的……从来不只我一个。”
他笑,虎齿齿尖咬上你的耳,却又抽离。
“姜壹,你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局,独一无二……独一份为我宫二做的局。”
“我认了。”
“我输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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