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箐的心魔已经存在了很久。
以前师父每晚都会给她吹奏清心音助眠,死后她给自己做了一个清心铃铛,挂在床边。
“你说你是为了什么”心魔顶着她的脸,故作姿态地走来走去,“都这么难过了,还想着怎么从房间里跑出去。”
谢子箐看她一眼,不说话。
这一次的事情实在和前世太像,在拼尽全力的付出后得到的是提防和仇视。心魔抑制不住地生长,重新苏醒,床头的清心铃感受到心魔,叮叮当当响得心烦。
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心魔甚至有了实体,把角落的树梢噗噗吓到,差点真死。满房间的打斗痕迹也是因此产生。
她逃出后短暂地获得了一段时间的清明,理智回笼时看见的是奄奄一息的小酒井武藏和不知死活的应星决。
还有不远处站着的人,全身捂得严实,看不清模样。
她当时一定很狼狈,走火入魔的人眼睛通红,七窍流血,她又神识干涸,恐怕和将死之人看上去差不多。
那个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略微让她失去行动的能力就离开了。
清明的时间有限,这种场景如果被人看见,应星决恐怕身上免不了一桶脏水。
当时怕是脑子不清醒,居然踏进了这蹚浑水,用最后的灵力催起了藤蔓,一把灵火点燃了大火。
护身的护心鳞放在了小酒井武藏身上,把他推向了应星决,然后心魔缠身,她控制不住自己走向最深处,坐在火堆里等死。
当时心魔没有操控她,只是一次又一次把她最害怕的场景在她眼前再现,师父赶她走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萦绕。
心魔自心而生,她知道谢子箐会因为什么失控,她知道谢子箐无法归属的原因。所以谢子箐才会排斥这个世界,才会在卫三面前失态。
脚后的草木枯萎,生机不再。
心魔化作黑雾,轻轻拢上无所动作的女孩,一寸一寸吞噬最后的清明......
“叮铃”
铃声的突然响起,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环境里的一切停顿了一瞬。
“叮铃”
“叮铃”
“叮铃铃铃铃”
耳边是朦朦胧胧的抱怨声,熟悉的带有些嫌弃的女声像是说不允许她烹饪星兽一样抱怨:“你就不能把这个铃铛拿出去......吵......”
恣意的女声混着铃铛,说话模糊不清:“......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片刻后,是额头的清凉触感,和主人身处的故乡一样,但又带了些许暖意。熟悉的声音慢吞吞,像是在踌躇措辞,最后只剩下一句:“......不怪她”
黑雾里的女孩视线忽然清明。
眼前的黑雾猛地翻涌,又要变换,一时是谢子箐,一时是师父,一时是鱼师,一时又是卫三。
最后,它变成了南飞竹的模样。
他张了张嘴,还在思索怎么从这个身份切入,谢子箐已经揉了揉手腕,冷声:“师父的割裂感是因为你,你虽然能侵蚀修仙者的神识,但没有办法完全吞噬,所以你会让师父偶尔神志不清。”
“南飞竹”愣了愣,咧开嘴笑:“你难道以为她让你下山是我操控的吗?可笑,其实你......”
“如果她意识到自己被感染了,就一定会让我下山”谢子箐沉声,“你做的事情是操控她的神识一直到你想要的时机,促成误会,可笑的是我居然真的被你忽悠过去了。”
“别再思考南飞竹跟我有什么关系了”谢子箐抬眼,笑得灿烂,“我把你变成他的样子只是为了打起来更爽。”
——————
几天以后,小酒井武藏悠悠转醒,身上的伤太重,他依旧没有办法活动。
今天轮到霍子安守他,见他醒来连忙按铃,叫医护人员进了,一通检查过后,医护人员叫他好好休息,准备离开。
“等等”小酒井武藏忽然开口,神色不明,“......有人出事吗”
“塞缪尔折了两个校队”霍子安回答他,手里递来一杯水,“谢子箐伤得比较重,还在医疗室,阁主去看过了,没有生命危险。应星决感知受伤,下一场还不知道能不能参赛。”
小酒井武藏低下头,手指在杯壁摩挲,脑海里都是迷迷糊糊中看见谢子箐赴死的背影。
他犹豫着张口:“......谢子箐她,是不是......”
门外忽然骚乱,季简推门进来,很急促地问:“你们有看见谢子箐吗?!”
霍子安凝重地站起:“怎么了?”
季简崩溃:“她又不见了!!!”
——
南帕西医院附近有一片竹林,背靠一处山崖,位置很偏,鲜少有人过去。因此也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绝佳的天然观景台。
谢子箐坐在石头上,身上还是医疗舱的衣服,单手托着腮,垂眼看山下的灯火人间。
山上没有人,更没有灯。她没有带驱蚊的香囊,蚊子被她吸引过来叮咬。
她好像和世界分割了。
静静地坐着,这个世界似乎与她无关,哪怕抽身离去也不会有影响。
宁静间,身后传来细微的枝叶踩踏声。
宗政越人提着一盏灯,站在竹林里看她。
她有片刻的错愕,随即扭回头去,没有往日笑着喊阁主的动作。
宗政越人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到她身边坐下。谢子箐这个时候看见他提着一盏古色灯,不知道是从那个旧派手里淘来的。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开腔。竹林里只有风声带着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偷看的小孩。
如果现在是暖阳,阳光透过竹叶筛下来,就像金黄的竹叶,铺撒在身上,一定是一个唯美的场景。但现在是深更半夜,剩下的只有斑驳星光和藏着秘密的死寂。
良久,风声夹着像是呢喃的声音,留在了竹林里。
“......没有月亮”
宗政越人轻应一声:“嗯,这个星系没有。”
“别的星系也没有”谢子箐把头埋在臂膀里,闷闷的。
“别的星系有的”宗政越人轻轻说,“你又没去过几个星系。”
“......”她把头全部埋进了臂膀。
宗政越人没有逼她,就是陪着她,等着她。
一直等到她受不了,闷闷地问出:“阁主不回去休息吗?”
“等你一起”他把驱蚊的香囊放在中间,言简意赅。
谢子箐侧过头去,良久才下定某种决心:“你别对我这么好”
宗政越人终于扭头看她,谢子箐低下头,避免和他的对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把发夹放在抽屉里了,护肤品也是,我没用......”她话没说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宗政越人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顿住,心情更低落,抬手拨开他的手:“我没病......”
“我碰得到你,谢子箐”宗政越人打断她,“你在这里。”
“......”
“你的确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人,和卫三一样”宗政越人反手拉住她的手腕,“但你在这里,大家都能碰到你。”
谢子箐垂眸看着手腕:“我可能有一天会走,回到我本来的地方,这里不是我的归属。”
“...我不清楚你口中的另一个世界里你经历了什么,既然你说它存在,那它就存在”他减轻了手上的力度,但谢子箐没挣开,“如果你在那里有很在意的事情,就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回家。”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身旁的人,她竟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我不回来了呢?”
“那这里就没有谢子箐了”宗政越人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联邦没有第二个谢子箐。”
“你骗人”谢子箐笑开了,“联邦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第二个谢子箐”
她托腮看着宗政越人:“说不定还有第二个宗政越人,第二个卫三,第二个姬初雨...”
宗政越人抬手,轻轻给她一个脑瓜崩:“但你也是这里的一个谢子箐,联邦那么多的谢子箐,哪个能变成第二个你?”
谢子箐笑着后仰,一丝黑雾从她身边消散。
“那我是独一无二的啦?”她好像大胆了很多,甚至凑近了宗政越人,笑眯眯道,“那阁主不可以把我丢掉。”
对面的男人很无奈的又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你是个人,怎么可以用丢掉这个词。”
“反正”她笑盈盈的直起腰,看向天边,“只有阁主不准丢掉我。”
“阁主要是丢掉我,我就让联邦少一个谢子箐”
宗政越人戳了戳她的脑袋,看见她低下头,像是在哭。
他想去摸口袋里的手帕,却感觉肩膀沉了一些。动作顿住,他缓缓变换姿势,让重量靠在好一些的地方。
——谢子箐靠在了他的肩上。
被带回去的谢子箐逃不过高唐银扯着耳朵的一阵教训,南帕西那群人吵吵嚷嚷的,还有达摩克利斯的人插科打诨。
带人回来的宗政越人站在小酒井武藏病房门口,靠着门往外看,人群里的谢子箐心情好了很多,被高唐银扯着耳朵还不忘朝他眨眨眼睛。
他无声的笑了下,转身走进了病房。
季简瞥见他的衣服,有些奇怪:“阁主,你的肩膀好像湿了?”
他抬手摸了一把,的确有些水渍,已经快干了,随口敷衍:“嗯,树林里有点露水,沾到了。”
路时白凝视了一会,叹了口气,一脚把季简踢去给小酒井武藏端水。
病号坐在床上,看着四个人,忽然开口:“阁主,谢子箐她...好像是自己走到火场里的。”
另一边,在金珂和南帕西全员的争执下,卫三有了十分钟的单独聊天时间。
金珂:1v5,战绩可查。
谢子箐身上的伤没好全,护士给她换了药,勒令她好好地躺在病房里。卫三走进来就正好坐在护士的椅子上。
护士:“......”
等人出去了,卫三把手里的苹果一抛:“喏,给你带的。”
谢子箐接住,嫌弃:“别人看病号都是带果篮,你就带个苹果?”
卫三:“我们达摩克利斯的果篮里只有一颗荔枝,你要果篮也没问题。”
谢子箐:“......”
你们之前看应成河的时候果篮就被你们吃的只剩一颗荔枝的意思是吗?
她把苹果放到一边,卫三开口:“火是你放的?”
“嗯”她没否认,眼睛看向门外,确认四周无人,用神识做了个密闭房间,“我去的时候场面对应星决不太友好,把证据都烧掉了。”
卫三:“你不怕烧死他们吗?”
谢子箐:“我连最后的保命底牌都给他们了,还能死掉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卫三:“......”
“你是怎么出去的?”卫三转变话题,“走火入魔又是怎么回事?”
“心魔”她啃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心魔差点实体化,我和她打了一架,从窗户出去了,再用植物关上窗户营造出凭空消失的场景。本来是做好了和心魔同归于尽的准备,结果正好碰上军校生失踪案。”
“心魔呢?还在吗?”
“死了”她摇摇铃铛,“多亏你把铃铛拿过来,我清醒过来一会把它干掉了。”
卫三的视线在铃铛上停了一会,笑:“不是我带的,是阁主拿过来的。他说这东西对你应该挺重要的,还为你开脱,说火灾跟你无关。”
谢子箐咔嚓咔嚓啃苹果:“阁主真好。”
卫三:“......”
卫三:“所以你跑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谢子箐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没正面回答,反问她:“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卫三:“你说你嫉妒我,你恨我”
谢子箐:“说点我不知道的”
卫三:“?”
“等等等等”她凌乱了,“你不会还因为我之前那话生气吧?我其实很信任你的,真的!”
她举起三根手指要发誓,谢子箐伸手硬生生掰了回去。
“不是你的问题”谢子箐头疼,“每个人对和自己相像但是过得比自己好的人都会有负面情绪,心魔放大了这个情绪,那时我还是有意识的。”
“那你没说什么了”卫三把手放回去,“你之后被我打晕了”
谢子箐揉着脖子,现在那里还隐隐作痛:“别人现在怎么样?”
“小酒井武藏伤得比较重,应星决感知受伤”卫三言简意赅,“你感知也受损......你有看到动手的人吗?是个指挥?”
谢子箐:“......”
谢子箐:“额,这个......”
谢子箐:“应星决感知受伤...有可能是我的锅......”
神识的攻击只能是针对精神层面,搭配灵火这么一烧,她和应星决感知属性相近,为了弥补她因为心魔受损的神识,应星决的感知不可避免地会被抽走。
然后自然而然的受损了。
卫三:“......你真牛。小心点帝国的人,应星决感知受伤下场恐怕比不了,万一找你麻烦就不好了。”
谢子箐心虚地递给她一个瓶子:“安神丸......你给应星决水里放进去,有滋补神识的作用”
卫三很感动:“我担保我一靠近应星决的水杯就会被护卫队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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