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瞬行至尘稷山山门处,路招摇却突然带着琴芷嫣停了下来。
正当琴芷嫣以为她是有哪里不适,正想着要不要说服她直接瞬行去南山让顾晗光瞧瞧时,却见路招摇蓦然甩了甩袖子,而后,竟是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路往无恶殿的方向走去。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琴芷嫣颇感诧异。
从山门口到无恶殿的距离可算不得多近,即便是小跑着去那里都得跑大半天。按路招摇往常的作风,凡是能用瞬行术解决的,绝不会多走半步。
可如今,她竟是打算直接牵着自己慢慢走去无恶殿么?
琴芷嫣不禁抬头望了望太阳,挺正常的,也没有从西边出来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果断问道:“招摇,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啊。”路招摇很快便回答了她的问题,但很显然,看起来并没有松开她的手的意思。
琴芷嫣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想说让她注意着点自己身为门主的威严形象,这才刚回来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可路招摇傲得很,压根没把那玩意儿当回事。于是琴芷嫣只能一边随着她的步伐走,一边劝道:“招摇,现在是在外面,你也要这样一直拉着我走路吗?”
会不会,有些太过亲昵了?毕竟一路上有那么多暗罗卫值守在路边,被那些人瞧见大名鼎鼎的先门主不仅复活了,甚至还在路边与一女子勾勾搭搭,多不好意思啊……
路招摇从她略显腼腆的眼神中瞧出了她的这个想法,心中暗道芷嫣这人真是口嫌体正直,真要不愿意的话,为什么还能任由自己牵一路呢。
由此可见,她明明就很喜欢这种被自己牵着手宣示主权的感觉嘛。
罢了罢了,既然琴芷嫣害羞得很,不好意思说出来,那自己这个做道侣的便再主动些吧。
路招摇想罢,勾唇一笑,牵着琴芷嫣的那只手骤然施力,将二人相握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而后,便见她笑道:“你是我的人,便是一直牵着,又有何不可。难道,你不喜欢么?”
琴芷嫣一叹,失笑道:“招摇,你可真是……”
太懂得如何拿捏我了。
被这样直白热烈的爱意包裹着,我又怎会不喜欢呢。
琴芷嫣抿抿唇,低头浅笑一瞬,刚想要顺从本心地回应一句“喜欢”,结果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把苍老嗓音打断了。
“门主!芷嫣姑娘?”
二人回首一望,北山主袁桀不知何时竟悄然出现在了她们身后,此刻正率领一众门徒,一脸激动地望着路招摇这个重归于世的先门主。
以及……先门主身边的她。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便是袁桀不说,琴芷嫣也能从他当前的眼神中看出来他有多震惊。
一时之间,面对他与他身后的一众暗罗卫如出一辙的惊愕中又夹杂着浓重好奇心的目光,饶是琴芷嫣自认与自家女魔头在一起是问心无愧,此刻都不免有些尴尬了。
袁桀的目光,明晃晃透露着一句话——你身为现任门主的徒弟,不仅与你师父厉尘澜牵扯甚深,居然还与我们门主拉拉扯扯,关系暧昧?没想到,你们仨,居然是这种关系?!
看到袁桀将手中青钢杖握得嘎吱作响的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琴芷嫣登时有些赧然。
莫不是她俩方才的亲近之举,都被袁桀他们看到了。
那岂不是惊喜变惊吓……
她强忍着心头的尴尬与不舍,试图将自己的手从路招摇手中抽出来。结果那人大抵是存着一番秀恩爱的心思,偏生在那个当口将手指一扣,握得死紧,琴芷嫣若想强行挣脱,少不得要动用蛮力。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又何必上升到这种层面呢。眼见路招摇暂时是不打算放开她了,琴芷嫣在心里无奈一叹,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只能故作淡定地对袁桀点了点头,唤了他一声“北山主”。
那厢袁桀在见到自家门主暗搓搓的小动作时,也是一脸的窘态。原以为她们是姐妹情深,结果居然是爱侣间的情深义重,难怪门主当日会那般笃定地说她绝对相信琴芷嫣。
敢情琴芷嫣的心慕之人就是她本人。
回想到那天自己指控琴芷嫣时的大义凛然,再看如今自家门主对待人家姑娘的腻歪劲儿,袁桀嘴角一抽,深深觉得怕不是自己枉做小人了。
他勉力让自己露出一抹能看的笑,同样对琴芷嫣点点头。随后执着青钢杖往前一步,微微躬身,恭敬地对路招摇说道:“门主,袁桀率领北山门徒,恭迎门主归来!”
语落,身后众人亦齐齐半跪在地,齐声道:“属下等恭迎门主归来!”
窝囊了这么久,总算重回人生巅峰,享受到了身为一门之主时应有的待遇。路招摇心情大好,连先前没能一剑砍死姜武那小红毛的事都不计较了,扬眉道:“都起来吧。”
说完,她便带着琴芷嫣率先往前走。袁桀与她们隔着一步的距离紧随其后,率领着一众暗罗卫浩浩荡荡地往无恶殿行去。
途中,袁桀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地向路招摇汇报着她不在的这几日,万路门中的诸般情况。后者漫不经心地听着,在听到那句“厉尘澜疑似旧伤复发,此刻正在门主寝殿中昏睡不醒”时,路招摇眉头一蹙,下意识看向了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琴芷嫣。
“门主,此刻正是拨乱反正的好时机啊!”这是趁机向她请示要不要“趁他病,要他命”的袁桀。
若说琴芷嫣本不欲插手路招摇的公事,免得袁桀又把她当成什么吃里扒外的狐媚子,指责她接连迷惑得两任门主为情乱智。
可当听到这里时,她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也曾与厉尘澜以姐弟相称多年,她实在无法对此坐视不理。一想到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少年,在自己和女魔头相继抛下他后,又苦苦等了数十年,才等到她们二人回来,她的心里就五味杂陈,因此语气上也平添了一抹不忍,恳求道:“招摇,不要……饶他一命吧,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路招摇安抚似的捏了捏她手掌,半点犹豫都没有地应道:“好啊。”
其实,原本在她还不知厉琴二人真实关系时,暗地里还真考虑过,到时候要不要公报私仇,除掉厉尘澜这个家伙。
可当那日在前尘镜中看到过往那个单纯寡言的小墨青时,她就渐渐歇了这个心思。一来这厉尘澜年轻时的确可怜可爱,没什么坏心;二来他当年貌似一直喊芷嫣作“姐姐”,如此说来,也算是她的半个小舅子。
纵然对于他阴差阳错成为万路门门主之事还是微微有些膈应,但仔细想想,这也属实怪不得他。毕竟当初的厉尘澜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取剑时,也没料到最终不幸死去的人居然会是她。
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好在厉尘澜自担任门主之位后,每日恪尽职守,替她好好守住了万路门,没有让她的心血付诸东流。抛开自己辛辛苦苦寻来撑场子的白玉台、阴沉木等物被这小子拱手送给山下百姓免费使用的憋屈来看,他所行的也都是些利民之事,也算是变相替当年那个自己实现了刚出山时许下的心愿。
无论从哪方面想,她也不能就这么杀了他,平白让芷嫣伤心。
所以,当袁桀略有些不满地谴责琴芷嫣不该为夺位之人说话,令门主寒心时,琴芷嫣这个被骂的人还没说什么呢,路招摇便轻飘飘地驳回了他的话,理直气壮道:“芷嫣是厉尘澜的徒弟,为他求情,有何不可?”
“门主——”袁桀一时语塞,心说我这都是为了谁?门主啊门主,老夫的一片苦心,就这样被你当成驴肝肺了不成。
还没腹诽完,便听见自家门主又说:“再者,她将会是你们的门主夫人。北山主,以后对芷嫣的态度放尊重点,不然我可要罚你到山下种地去了。”
袁桀一脸的难以接受:“门主,您所言可为真?!”
“那当然,本门主不屑说谎。”
呵,呵呵。
这下,袁桀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还好这时候他们也已经走到无恶殿外了,不然他还真不敢担保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会不会直接被门主这句话给刺激得晕过去。
这叫他怎么接受啊?
他眼巴巴等了门主五年,也盼了五年,才终于把人给迎回来,正期待着雷厉风行的路门主继续统领着他们万路门人称霸江湖,杀尽天下伪善之人。
结果门主回是回来了,心却落到了一个女子身上。
虽说世上也不乏磨镜之事,但他也从没想过以路招摇的冷硬心肠,竟会被一个女子轻易勾走。
之前门主一直带着他们在江湖上搞事情,从没对任何一个男子动过心,即便是俊美如琴千弦,也只是带回来关进地牢里干巴巴地看了一宿。看过瘾了,第二天也就放走了,至于旁的,什么也没干。
经由此事,他们还以为她早已断情绝爱,没想到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大事后,竟也有了这般癖好。
哎,但愿门主今后不要太过沉溺于情爱才是。
袁桀默默在心里这样叹息了一句,而后眼看着路招摇一步步重新走到无恶殿中的门主之位上坐下,一切又如从前那样,他终是抚须微微一笑,心中那叫一个老怀欣慰。
这之后,再看到站在路招摇身边,与她相视而笑的琴芷嫣时,顿时也觉得没那么刺眼了。
有人陪伴在侧,他们门主似乎也变得有人情味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孤单冰冷了。
或许,这样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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