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天地与一庐

17天地与一庐

时光,在青云山上,以前所未有的、安静而从容的姿态,流淌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棵老梅树,习惯在不属于它的季节里,绽放出最清冷的香气。也足以让近三千名弟子,将一套无名的、关于“藏”与“归”的剑法,刻入自己的骨髓。

青云剑宗,变了。

山门依旧,但不再有凌人的剑气。弟子依旧佩剑,但剑,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垂在腰间,如一件沉默的配饰,而非炫耀的工具。他们变得更安静,也变得更沉稳。他们的目光,从盯着对手的要害,转向了观察自己内心的起伏。

玄清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宗主。他不再需要事事请教陵越,他学会了用“平衡”的眼光,去处理宗门内外的纷繁俗务。常万里一派,在新的道统之下,已无立足之地,他本人在一次问心失败后,选择了闭长关,再不过问世事。

而听雪院,则成了整座青云山,乃至整个东陆修真界,一处心照不宣的圣地。

每日卯时,依旧有上千名弟子,在院外静坐,观摩陵越的修行。陵越从不多说一句话,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教导。

这一日,清晨的演剑之后,陵越与守一,如往常一样,在梅树下对坐喝茶。

“守一,”陵越忽然开口,“这棵树,已经不需要我每日看护了。”

守一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清晰地映出的、万里无云的天空。“水满则溢。”他缓缓说,“湖泊,留不住江河。”

陵越笑了。

他知道,守一懂他。

他们在青云宗的“因果”,至此,已经了结。他种下的种子,已经发芽,长成了小树,今后,它们需要自己去经历风雨,才能长成真正的参天大树。而他这位园丁,是时候该去看看别的风景了。

他去找了玄清。

当玄清听完他的决定时,沉默了许久。他眼中满是不舍,却没有任何挽留的话语。他只是站起身,对着陵越,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弟子对师长的叩拜大礼。

“大师兄,”他起身时,眼眶微红,但声音坚定,“玄清恭送您。也……替这青云山三千弟子,谢您传道之恩。”

“我非传道,”陵越扶起他,“我只是个问路的。如今,我要去走下一段路了。”

他将那枚紫色的宗主玉佩,从玄清手中拿了过来,又重新挂回了玄清的腰间。

“你是青云的鞘,要稳。”这是他对师弟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天未亮。

陵越与守一,一如他们三年前到来时那般,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听雪院,走下了青云山。

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当他们走到山脚,回头望去时,晨曦正为整座青云山镀上金边,山间云海翻腾,气象万千,一派祥和。

“我们去哪?”陵越问。

这是他第一次,问守一这个问题。过去,总是他带着守一,走向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而现在,所有的目的地,都已经抵达。

守一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远方那条没有尽头的路。

“风吹向哪里,”他说,“我们,便去哪里。”

于是,他们便顺着风的方向,随意地,向前走去。

他们走过城镇,看过嫁娶;他们穿过乡野,看过丰收。他们见过初生的婴儿,也见过安详的老人。他们不再是修士,只是两个最普通的旅人,用双脚,去丈量这片他们曾俯瞰过的红尘。

一日黄昏,他们路过一个河边的小小村落。村口,有一个年迈的陶匠,正在抟制一个陶罐。他的动作很慢,满是皱纹的手,抚过湿润的陶泥,一圈,又一圈。他的神情,无比专注,仿佛他手中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瓦罐,而是整个世界。

陵越和守一,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许久。

直到夕阳落下,那陶罐终于成形。老陶匠满意地拍了拍手,准备收工回家。

“我明白了。”陵越忽然轻声说。

“明白什么?”守一问。

“明白我的下一场修行。”陵越的脸上,露出了真正释然的微笑。

他遥望着远方那被晚霞染红的天际,缓缓说道:

“从前,我的道,在昆仑之巅,在星辰之间。后来,我的道,在青云之山,在剑鞘之内。而今后,我的道,或许,就在这世间的某一条河边,某一座山下,建一所小小的茅屋,升一缕属于自己的……人间炊烟。”

守一点了点头,眼中是星辰般的笑意。

“善。”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顺着那条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乡间小路,继续向前走去。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最终,与远方的地平线,融为了一体。

故事,或许有很多种结尾。

但对他们而言,这,只是另一个安静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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