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山门与故人
陵越的脚步很稳。
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轻微而坚实的回响。他身后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山门那巨大的阴影之中。
守山的两名年轻弟子立刻警觉起来。他们横过手中的长剑,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左边的弟子喝道,声音清亮,但因刻意拔高而显得有些稚嫩,“青云剑宗山门,闲人免入!”
陵越在他们身前三步处停下。他没有看那两柄泛着寒光的剑,只是看着那两个年轻人。他们的脸上,有他数百年前无比熟悉的、属于青云弟子的骄傲与警惕。
“我不是闲人。”陵越说,声音平静得像昆仑墟上万年不化的冰雪,“我回家。”
右边的弟子皱起了眉头:“回家?此地并无凡俗人家。报上你的名号与来意,否则,休怪我等剑下无情!”
陵越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了山门之后那条熟悉的、通往主殿的道路。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陵越。”
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两名弟子脸上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全然的茫然,随即转为一丝轻蔑和不耐。
“陵越?”左边的弟子嗤笑一声,“阁下是从哪个话本里听来的名字?我们宗史里,倒确有这么一位‘师祖’,可惜,数百年前就已陨落。阁下冒用先祖之名,是何居心?”
他们显然认为,眼前之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是刻意来挑衅的。
陵越没有辩解,也没有动怒。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股“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是杀气,也不是威压,更不是狂暴的灵力。那股“意”无比纯粹,无比古老,就像是青云山脉本身的第一缕呼吸。它温和地拂过两名弟子的剑,拂过巨大的山门,拂过整座山峰。
“嗡——”
两名弟子手中的长剑,发出了轻微的、仿佛喜悦般的嗡鸣。山门上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青云剑宗”——竟也亮起了一层柔和的白光。整座山,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在欢迎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两名弟子惊得目瞪口口呆,他们握着剑的手在不停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血脉和功法的、无法抗拒的共鸣与臣服。
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剑光从山上落下,一个身穿长老服饰、面容阴鸷的老者,出现在场中。
“何人在此喧哗!”他厉声喝道,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陵越。当他看清陵越的脸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震惊与不敢置信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被浓烈的敌意所取代。
“陵越……”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幻化成他的模样!”
陵越认得他。常万里,当年跟在他师尊身后的一名师弟,如今,竟也成了长老。
“常师兄,”陵越平静地称呼他,“别来无恙。”
“闭嘴!”常万里怒喝一声,他绝不能承认眼前之人的身份,尤其是在这个争夺宗主之位的关键时刻。“妖孽,受死!”
话音未落,他已拔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带着必杀之意的剑气,如惊雷闪电,直刺陵越眉心。他一出手,便是青云剑宗最上乘的杀招之一。
陵越静立不动,仿佛没有看到那道足以开碑裂石的剑气。
就在剑气即将及体的瞬间,一直沉默地站在陵越身后的守一,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他没有结印,也没有运起任何灵力。他只是张开手掌,仿佛要去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那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在接触到他掌心前三寸之处,便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弭于无形。没有爆炸,没有冲击,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它就那样……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常万里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见到陵越时还要惊骇一万倍。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那是一种超越了他所有认知和常理的、近乎于“道”本身的、绝对的“无”。
“你……你们……”他指着守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山门处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更多的人。数道剑光接连落下,几位身穿同样长老服饰的修士出现在场中,神色各异地看着这紧张对峙的场面。
最后一道剑光落下,来者是一位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的中年修士。他看到陵越的瞬间,身体剧震,眼中涌出狂喜、悲伤、难以置信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他快步上前,不顾旁人,声音颤抖地问道:“……大师兄?”
陵越看着他,这是他当年最疼爱、也是唯一给他报信的小师弟,如今也已两鬓染霜。
陵越对他,露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玄清,”他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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