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章(上)

35世纪时空。

话说尸王楚当天自大清早起了床洗漱完毕之后,就盘膝于地打坐修炼,双手掐子午诀。千年修行积攒的理智告诉他,他需要尽快了解及锤炼这个身体,以求达到最理想的状态。

于是,尸王楚在卧房里设了个结界,就默念静心神咒,将真气沉入丹田,法力包裹躯体,运气一个大周天。渐渐地,他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他身子慢慢悬浮于半空,灵识探入傀儡师楚体内。

由粗至细看,红色的皮,发黄的肉,殷红的血,纯黑的骨骼,交织在血肉中的冰蓝色的黑能量粘液,印在血肉间的错落分布的冒着黑气的小黑点,缠绕在骨骼上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春秋枷化出的灰色铁链……铁链锁芯位于阴交上一寸,每至农历立春或中秋前后,触黑能量即启。届时犯人将身体虚弱,能量封存。若强行动用或被人注入黑能量铁链便会勒紧,链条在该犯人骨骼神经来回摩挲,宛若一台绞住人骨头的机器,令人痛得死去活来,几乎动弹不得。

尸王楚暗叹,无怪要叫春秋枷了。一年四季,木火金水,以木为枷,以金为锁,应时应节,顺天应命。【1】

——这大约就是春秋枷的来由吧。

不过以地星不见天日、不知天时的环境,又怎会发明出春秋枷这样的刑罚?难道地星人一开始是可以长期在人界生活的?

尸王楚心里存了个疑问,便将灵识收回,口吟净天地解秽咒,又运气一周天。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吾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2】

吟诵一遍,默诵三遍,尸王楚顿感身体秽气排出,身轻体盈。再落地时,他身上汗水已浸湿了衣裳,散发着一阵恶臭,好似厕所里口水腐臭味、呕吐酸馊味和拉过肚子的粪便的臭味混合的味道。

他旋即睁眼,一遍又一遍默念净身诀,念至臭气散去方止。接着他撤去结界关了空调,便拿好换洗衣物和换衣服的塑料筐走去洗澡间洗澡。

与此同时,龙城郊外的一个废弃的小工厂的车间内,一个头发染成紫色的风衣杀马特青年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那人长发及肩,右边发丝垂落前额挡住右脸,只留出一只眼睛。左手中指戴着一枚黑色戒指,右手戴着一个皮革质地的像套指镯子一样的露指皮手套。他面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象棋棋盘。他右手捏着一颗棋子,左手搭在棋盘上,光撒在他脸上,看不清他表情。

少倾,一只黑乌鸦落在车间外,瞬间变成一个体态丰腴的黑裙女子,裙子外披了一件黑色披风。那女子生着一张鹅蛋脸,右手戴着一只纯黑手套,左手戴着一只黑丝印花手套,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高跟长靴。长发别在后脑盘成发髻,头顶罩了一张黑色头纱,发髻上还插了几根黑色的羽毛,领子边同样缀了一圈,双手手套边缘也缀着些许黑色绒毛。

“烛九,他还在家。”女子边说边走进仓库,一不留神踢到一个啤酒罐,不由皱了皱眉。

“哟,死乌鸦,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那名叫烛九的杀马特青年掏出手机嗤笑道,其声音不阴不阳的颇为怪异,“有啥咱手机联系就行,我跟咱们的黑袍使大人可不一样。”

“还不是因为那位楚先生的事,你说的那个决定,我不太放心。”那女子略带厌恶地避过水泥地上的几个啤酒罐走到烛九左手边坐在桌子上,嘴里直念叨着,“烛九你自个儿也注意点,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到时别老板的任务没完成,反倒落下一身海星人的臭毛病。”

“放心,这仇老子一定报回来!”烛九不理那女子话语中的担忧与警示,猛地把棋子捏碎,随手甩到棋盘上,“咱们行动!”

那女子不着痕迹叹口气,便会意抬手取过烛九手里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打完还给烛九,眼睛却还盯着他。

“你就那么确定吴天恩会去?”

“呵,吴天恩那个没用的家伙找儿子找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不急?”

“那你还让吴晓君那么快现身?”

“你以为黄朝阳和李光标会坐以待毙?”

烛九编辑了个信息给黄朝阳发去就锁屏收起了手机,又讽刺地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

“我这是给特调处那位楚先生备一份大礼。”烛九站起身来背对着那女子,背着手得意笑道,“所谓速度决定效率,效率决定命运。你知道的,若单轮速度,在这整个海星没人能比得过我。”

那女子斜乜他一眼,便侧过身垂目用眼角余光扫了扫棋盘,她动动嘴唇好似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我说鸦长老,你就别多心了,老老实实听我的。”那烛九显然有些不耐烦,语气中却尽是无奈。

不错,那女子便是鸦族大长老鸦青。一年前她为复兴亚兽族,不惜投靠万年前地星反抗团的首领,在人界与烛九配合行动,主要负责传递情报。

至于烛九为何想拉拢尸王楚,这事说来也巧。

大约三日前,烛九被沈巍击伤,追踪工作便由鸦青接替。然而烛九太过急功近利,未曾好好修养,以致身体伤势愈发沉重。因而昨夜鸦青担心烛九,去了一趟蛇族给烛九盗药,但她在飞回特调处的路上经过某个公园时,却意外看到沈巍在那个公园里的某处临近花丛的小广场变装。

鸦青遂心念一动,随着黑能量跟上了沈巍,她这才知道沈巍的目的地是傀儡师楚家。而且他离开时面色黑沉,心情极差。

傀儡师楚是那位幕后之人点名要求拉拢的对象,他们都是做过功课的。鸦青猜测,说不定是“傀儡师楚”与特调处之间出现了什么矛盾,连黑袍使都未能调和。

于是,当夜鸦青就把这一消息汇报给烛九。烛九得知后大喜,当即决定展示力量诱惑“傀儡师楚”投靠他们。只要是能让黑袍使痛苦的事情,烛九都会不惜一切地去做,并且做得心情愉悦。可鸦青不是很同意烛九的提议,女人和亚兽特有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

所以她思量半晌仍是决定低声出言相劝:“烛九,我觉得……”

“行了,你回去继续监视吧。”奈何烛九一意孤行打断她的话,他看都没看她,自顾自地说,“你们亚兽族也就这点用处了。”

“……那没有我们鸦族的情报,你能这么悠然自在的办事吗?!”鸦青本就性情孤傲,听了这话哪还能忍。因此她立时把原本温和的话语吞回了肚子,猛地抬眼冷冷地瞪向烛九的背影。

“明白。为老板办事是你的荣幸,我会在老板面前给你记一功的。”烛九仍是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你……”

鸦青瞪了烛九半天,气恨地咬了咬唇,方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丢给他。接着她变作乌鸦向快速厂外飞去,很快就化为了一个小黑点。

“没想到咱们的鸦青大长老,也学会了这梁上君子的勾当……”烛九微微侧身右手一扬接住瓷瓶打量几下刚想损鸦青两句,结果他一侧眸却发现鸦青已经飞远了,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烛九无语,把瓷瓶收进风衣口袋咕哝道:“这女人就是小心眼,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

结果就在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你说的,回去监视了,有事□□联系。

烛九看到那条备注为“麻烦的死乌鸦”的号码,笑骂一声“臭乌鸦”,眸中却不自禁透露出一丝连他都不知因何而起的喜意。

而此时,尸王楚洗完澡拎着衣服出来,也接到了赵云澜的电话。

“喂,赵处,有动静了?……嗯,嗯,我知道了。”

“知道还不尽快啊?”

“我那条丝巾在你那吗?”尸王楚戴个蓝牙耳机,把手机踹裤兜里,就边讲电话边走到阳台。接着他哗啦啦把筐里的衣服倒洗衣机里,放上洗衣粉就开了水阀和电源,顺手调了快洗。25分钟,差不多了。

“哦,原本放在林静的实验室,不过我让林静带给你了。你不用回来,跟林静直接在东口水坝向东几公里的龙湖森林公园里的人工湖附近汇合,我随后就到。”

“行,”尸王楚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继而对赵云澜道,“那我找林静聊聊,回见。”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迅速调出通讯录拨通了林静的号码,随即将手机往洗衣机上一丢,就先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再向卧室走去。

“我说楚先生你……喂?喂……”赵云澜听到电话那边嘟嘟嘟的声音,就把电话拿到面前,无奈地按下红色键锁了屏,嘴里嘟囔道,“说挂就挂,无组织无纪律,都还没说完呢。”

话分两头。这边赵云澜在郁闷,另一边林静也是一头雾水。

“喂喂喂,楚先生你说清楚点?什么五行阵?什么阵心?……不是,你确定这一堆……额,没,我没怀疑你,可……好好好,在摆着呢,放心。”

东口水坝向东几公里有个龙湖森林公园。那里树荫茂密,空气清新,又不需要收钱,故而很多有钱人都喜欢开车到那里散心。公园中心有一片人工湖,湖中央建了一座木桥,联通着两边湖岸,南岸为树林,北岸建了一间小木屋。此时,林静就一边绕着人工湖边摆着石堆,一边跟尸王楚讲着电话。石堆围着人工湖东岸摆了半圈,每隔两寸一堆,每堆三个石子,底下两个面上一个。他摆完就站起来在裤子上拍拍手,素来崇尚科学的他,可不觉得那堆烂石子能起什么作用。

“看看时间?”

“吴天恩的异能是瞬间移动,相当于一台耗油量1.6L小轿车,而小轿车从黄家别墅到人工湖正常行驶速度最快都要半个小时。”林静喘了口气,抬腕看了眼手表,继而道,“目前才过了十五分钟,不碍事的。”

“按我说的布置好了?”

“嗯,不过五行缺两行,你看……”

“你是处男吗?”尸王楚背靠着洗衣机护理着傀儡,侧首瞥一眼左边洗衣机那一小块显示还差十分钟的显示屏,问得很不客气。

“废话,我……”林静整张脸涨红,声音不自觉扬高了,又生生压低,“我整个大学都在做实验,哪有空交女朋友?何况交了也是精神恋爱!”

“那你咬破左手食指,在人工湖西岸几棵树下按几个血指印,记得按乾—坤—坎—离—兑的方位顺序依次按上,就是上—下—中—右—左,切记左上右下。”

林静毫不犹豫照尸王楚的话做,结果按完发现没带止血贴,只好把手指含嘴里吸一吸。

“按我说的做好了?”

“嗯,都按上了,嘶……”所谓十指连心,此刻林静用劲咬破了手指还接触了沙尘,自然是极疼的。

“还在流血啊。”可尸王楚居然还是没半点同情心地吩咐道,“趁着血没干,你赶紧拿我的丝巾裹上,好吸点血。”

林静则依言走回东岸隐蔽处,从工具箱边拿了丝巾裹上,默默把下意识想说出的“这样会造成血液污染的”给咽了回去,到嘴边的话换成了:“楚先生,该做的我都替你做了,你……你可以放过老楚吗?”

“哟,你们俩感情挺好?”尸王楚转身把小傀儡和护理用具放在洗衣机上,揉揉小傀儡的头发,还心情颇好地转头对窗外某处招招手。

估计是又一次看到气焰那么嚣张的人,鸦青气得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尸王楚一愣,便情不自禁地露了笑颜,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不算,一般吧。”林静自嘲般笑了笑,复而歉疚地说,“我,我只是不想太对不起他。”

“哦……”尸王楚光顾像是想到什么,定定地看着窗外,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

“怎么了,楚先生?”

“没事,刚才我把监视我的鸦族给气走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它应该是往你那儿去了,自己小心。”

“哎,你……”林静赶忙蹲下,然而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环境,却悲哀地发现蹲下好像也躲不过,于是他复而站起半蹲着抽抽嘴角催促道,“那你可得快点来啊。不然少了我这样一个科技界的国民老公,可是科技界的一大损失啊。”

“嗯,大概还差六七分钟吧,等衣服晾好了我就出动。”尸王楚打开右边那扇窗,抬起双手搭在窗边,迎接着早晨的新鲜空气。

傀儡师楚租住的屋子是有个飘在外头阳台的。但因着某傀儡师喜静,一丁点响动都会让他不安,所以赵云澜在租之前就跟人打好招呼用隔音玻璃把阳台给封了,只给他开了两扇窗。屋子方位坐北朝南,是非常温暖的方位。

这边的赵云澜对这位楚恕之还真是……

没等他感慨完,他就听到了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继而低头看到了开到楼下的赵云澜的车。因此他不管林静在电话那头呜哇乱叫,轻轻说了句:“相信我,很快就到”,便抬起右手按了按蓝牙耳机上的按钮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赵云澜三分钟前发给他的微信消息:

混蛋领导:楚先生,你马上去接应林静,衣服我帮你晾。

约莫十来分钟后,一只黑乌鸦落在了林静隐蔽的草丛附近的一棵树的枝丫上,眼睛直盯着湖面。林静得尸王楚提醒,时不时转身四处看看,碰巧看到右后方那只黑乌鸦。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工具箱挪到自己脚边,而后扶额哀叹,只怕这回他的小命悬了。

“想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林静左肩,林静回身一看,原来是及时赶来的尸王楚。那个瞬间,林静仿佛是看到傀儡师楚回来了,登时抬手拽拽尸王楚的衣袖,神情委屈地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大金毛。然而见尸王楚满脸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拽开,自顾自将右手插入风衣口袋,手上裹着一层冰蓝色的光圈。他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傀儡师楚,随即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转身把目光投到了人工湖岸边。

过了一会儿,吴天恩便到了,时间一分不差,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二位老板派来的两个杀手。

演员就位,表演开场。吴天恩坐在东岸岸边,倾诉着自己二十多年的离别之情。只听他言语中诉尽满腔慈爱,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着实令人心酸。不得不承认,吴天恩是个好人,更是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然而这其中的“人”不包括尸王楚,也不包括林静。

林静听了吴天恩讲述,心想你既然猜到此事有猫腻,那你为何还要跟黄老板说?你这不是自己找死?

就因为一个所谓的救命之恩,便把希望寄托在恶人身上,连老楚都不会犯这种傻。

这人真是……

“愚蠢。”

尸王楚替他说出了这两个字。

林静随即转头看向尸王楚,尸王楚也看向他,二人此刻仿佛是心灵相通。他忽然觉得一阵恶心,遂别开眼把目光移回吴天恩身上,喃喃道:“楚先生,你这么说会不会太没人性了?”

“我本来就不需要人性。”尸王楚说罢,转而看向吴天恩,眸中神色莫辨。

“人类总是由于不了解而互相伤害,我们所做的,就是要让他们了解。或许这样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林静轻轻的说着,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他本就是高傲的天才,自幼成绩优异,对这种蠢人自然是看不上的。就像特调处他原本也是看不上的,待了三年才对他们改观,尤其是某位地星人。跟傀儡师楚真切相处过他才明白,其实地星人也是人,其实地星人也是有感情的,不只是方便供他取材的实验品。他的老师总怪他近段时间提供的样品少了,可是他已经对傀儡师楚产生了感情,又怎么忍心隔三差五往那人胳膊上扎针?

只可惜老楚……

想到不知在另一个时空过得如何的傀儡师楚,林静便轻轻地叹了一声,继而不再出声了。

而尸王楚闻言,亦不由想起林静对他说过的话,随即意味深长地瞥林静一眼。

“老头儿,你有完没完,上人家门口来哭丧了,是吗?”

恰逢此时,人工湖东侧突然咕噜咕噜冒起了水花,从水中蹦出一个水人,走到岸上才变成了一个样貌普通的毛寸头的黑衣少年,眉目间与吴天恩有几分相似。

不用说,这位少年肯定是吴晓君了。

吴天恩忙起身相迎。父子相见,二人还未来得及说几句体己话,就争执了起来。吴晓君指责吴天恩不负责任由着黄老板和李老板遗弃他,吴天恩却辩称黄老板救过他们,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黄老板会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随后吴天恩发觉吴晓君右手食指上还戴着那个黑塑料戒指,便以情动人,哭求吴晓君放人。吴晓君却把戒指丢到湖里,怒曰不想再见到吴天恩,继而化作水人跃入湖中,溅起些许水花。

吴天恩闭着眼咬了咬牙向西窜去,只见人工湖西侧悬着被水绳捆住的两人,正是黄麟奇和李佳琪。他们都穿着失踪时穿(备)的衣服,并未受到任何伤害,还借机互诉衷情。因此,吴晓君说着讽刺感情的话,旋动左手状似要淹死二人,吴天恩苦苦哀求之。

与此同时,尸王楚扯过林静左手上的丝巾把傀儡师楚的手机塞到他手心,眼神示意他拎着工具箱跟上吴天恩。接着他将藏在袖子里的美工刀碎片裹入丝巾团成一团一跃而起,像一颗黑色的流星划过天际直直坠向湖中心的木桥。而后他利落地翻出围栏向下倒去,双足足尖勾住左边桥面,顺势向前一游堪堪将身体斜插进湖面与桥底之间的缝隙。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闭着气仰面浸入水中,让右手抓着的丝巾团子落入人工湖中心。

“老楚,小心!”

“楚长官,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此刻三根黑羽镖直袭尸王楚脚心。吴天恩忙令吴晓君帮忙,吴晓君却不予理睬。林静望着湖面紧张不已。杀手们亦投鼠忌器,不敢动手。那俩富二代早已吓傻,说不出话来。

但尸王楚似乎早有准备,就在黑羽镖将要射中他的那一刹那,冰蓝色的傀儡丝瞬间结成网护住脚心,那三根黑羽镖就被傀儡丝网牢牢挡住。他随即微微直起身令其身体险险悬停在湖面与桥底之间,不慌不忙地抬手快速结了几个手印,继而暴喝道:“阵启!”

轰!

尸王楚话音刚落,湖水就尽数冲天而起,瞬间裹住三人,黑羽在一霎间被三四道金光化为齑粉。接着湖畔树木生出树藤卷向鸦青和俩杀手。鸦青顿时化身乌鸦躲开,疑惑又惋惜地看了看人工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向某处飞去。俩杀手则躲避不及被捆成粽子勒昏过去,所用武器掉落一旁。

然后,红色的半透明屏障和平地竖起的石墙将人工湖团团围住。继而水柱落下,万丈水花击打在火网和石墙上,复而落入湖中,人工湖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接着,林静、吴天恩和吴晓君三人抬眼望去,但见湖面一片狼藉,木块、木片和木碎零零碎碎散落在水面上。尸王楚一手拎着一个昏迷的人的领口落在一片大点儿的木块上,三人均浑身湿透。他先对林静微微颔首示意,复而眼神冷厉地看着吴晓君。

林静呆站在吴天恩后方,环视四周景象,好似要把过去三十多年学习的科学价值观打个粉碎。吴天恩慌忙叫吴晓君逃跑,可吴晓君眼下着实无处可逃,只能颓然跪坐于地,哭喊着“为什么”。吴天恩遂跪下抱住儿子,拍拍儿子的背哄之,眼睛却不时担忧地看向黄麟奇和李佳琪,内心无限凄凉。

尸王楚垂目看了看脚下,心里亦是憋闷,暗道这回麻烦大了。

说到捉人,尸王楚能识得及摆出三四百种捉人阵法,捉鬼的阵法更多不胜数,不用这般大手笔地摆阵捉人。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了黄符、朱砂和红绳,尸王楚唯有借助外物摆五行八卦阵。谁知阵法威力太强,居然毁坏公共设施,只怕海星鉴那边会跟他们过不去。他又还未成仙,不懂搬山填海之类的仙术,这桥他一时半会儿是赔不了了。

随后尸王楚不着痕迹叹口气,便脚尖轻点木块一跃落到岸上,把手上两人随手往林静跟前一丢。林静这才回过神来,蹲下把工具箱和傀儡师楚的手机放在身边,再上前两步帮二人推拿。两人遂相继咳嗽着醒过来,顾不上道谢就哆嗦着拥抱彼此相互取暖。林静也暖暖地笑了,顺手用傀儡师楚的手机给在过来的路上的赵云澜发短信。

借着这会儿功夫,尸王楚便侧过身上前几步行至吴天恩父子跟前。他本是想好意提醒二人,但谁料他垂下眼帘刚想说话,吴天恩就放开吴晓君膝行至他脚下,抬手拽住他裤管哀声求他:“楚先生,我求求你,你放过晓君吧。晓君只是一时糊涂,他,他,他没伤害佳琪小姐和少爷。他……”

吴晓君可看不惯自己父亲如此卑微,因而愤怒地跳起来瞪向尸王楚:“你这个杀人犯,你自己也犯下大罪,凭什么抓我?别以为有黑袍大人为你撑腰,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晓君!”

“我没胡说!九哥说的,黑袍大人就是有私心!”吴晓君激动道。

“晓君,你听爸的话吧……”吴天恩转而拉着吴晓君衣摆老泪纵横,吴晓君一把将他爸拉起来,任他爸搂着他劝,不甘地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认错。

九哥?那是谁?

尸王楚面上不动,心里却有点疑惑。

结果没等尸王楚想明白,林静就蹭地一下站起来冲向吴晓君面前。尸王楚随即给了林静一个“别冲动”的眼神,林静无奈,便脱下外套披在尸王楚肩上,接着他就转头去拿仪器到湖边取证了。

尸王楚也转身走向那俩杀手身边,挥了挥手让树藤放开他们,咬破舌尖喷出两条红线将俩人捆紧。接着他再蹲下拾起一个武器查看——那是一个做工精细的弓弩,弓弩上放着一支弩箭,在阳光下依稀透出一点儿透明的光泽。

尸王楚当即将弩箭拆下。那□□弩臂、弩机和弩箭机关连接紧密,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但他拆起箭来却是轻而易举。接着他折下靠箭头那一小截,起身和手上的□□起交给林静并与其商议,且提醒林静箭头上可能淬了毒。他此刻才感觉身上有些凉意,却也不以为意。

吴晓君和吴天恩他就没再理会了。老子懦弱无能,儿子任性妄为,他又何必去提醒那小子同黑袍使自首能减刑?

过了一会儿,赵云澜带着大庆赶到现场。尸王楚扬了扬手收回那团丝巾撤去五行阵,并且问林静拿回手机。他随即抱着丝巾团子掐了个诀,水气在阳光下蒸干,衣服上幻化出的光彩煞是好看。

然而赵云澜没心看“美景”,他光顾着看事故现场了,他已经气不起来了,仿佛被刺激到麻木。大庆同情地抬手挠挠赵云澜肩膀,继而不赞同地看尸王楚一眼,而尸王楚垂目看着地面就当没看到。

然后,一行人兵分两路,林静和大庆负责打个车提溜吴天恩父子回特调处;赵云澜和尸王楚负责把俩富二代送回家,顺便去趟海星鉴将人证物证丢过去。人让祝红先审,他们随后再回去。

待二人回到特调处时,人都已经审一半了,一进门就看郭长城和汪徵坐在办公桌前对着显示屏抹眼泪。

“这吴晓君太,太,太,太苦命了。”郭长城看到二人慌慌张张站起来,“赵,赵处,楚哥。”

“赵处,楚先生。”汪徵难为情地对二人打招呼。

赵云澜对他们招了招手就上楼了。【尸王楚直接坐郭长城左斜对角的办公桌,开了电脑便抬手敲敲他桌面:“来,写个报告,我说,你打字。”】【3】

“哦,”郭长城刷地坐下,差点向后栽倒,“那,那个,结案报告吗?不需要跟赵处……”

尸王楚闻言不耐烦地瞥了眼郭长城,眼神冷冽如霜,一个实习生哪来那么多废话?

郭长城随即打了个冷战。然后将连接审讯室录影器的播放器收小,打开电脑桌面上名为“报告模板”的word文档。

接着,郭长城双手轻轻放在键盘上方正襟危坐,脊背僵直地像一块木板。尸王楚说一句,他就跟着打一句,一个字都没错漏。报告如实描述了这次事件的起因和结果,只是瞒下了傀儡师楚杀人旧案这节,不过在吴晓君不敬黑袍使的问题上做了特别说明。

打完后,郭长城犹豫地看看报告,再偷偷看了眼尸王楚,继而低声为吴晓君求情道:“楚哥,那个吴晓君这,这些年受了太,太多的苦。他,他也挺不容易的。要不,修一下,给他,额,说说话?”

“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说的。”尸王楚冷硬道。

郭长城见尸王楚这么说,唯有含泪把保存好的报告发给汪徵去打印。尸王楚烦躁地看着股市k线图,心想真受不了这孩子,犯了罪不应该受惩罚吗?他当年无辜遭罪报复回去都受罚了,何况那熊孩子。

等赵云澜带着大庆、祝红、林静和吴天恩父子从审讯室下来,就接到了汪徵打给他的新鲜**的结案报告,他再盖个章就成了。

这工作效率……

赵云澜接过报告朝尸王楚扬了扬手便带大庆回了办公室,尸王楚也难得抬头对他笑笑。祝红嘟着嘴回位,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林静带着讨好的笑容去跟她说笑。而郭长城默默看了眼时间,接着取出手机打开美团给大家点上餐。吴天恩父子则对视一眼,内心彷徨不安。

几分钟后,黑袍使驾临特调处,所有人起身相迎。赵云澜随即递结案报告给黑袍使,黑袍使查看无误就领走了吴天恩父子。尸王楚见没外人了,就把傀儡师楚的境遇以及傀儡师楚让他转达的内容说了,并表示会保护好赵云澜。赵云澜随即苦笑,心想只要尸王楚别再给他惹麻烦就好。

“楚先生,我觉得你别说保护老大了,你先保护好你自己比较好,别让老大再保护你。”林静努努嘴嘟囔道。

谁知林静话音刚落,汪徵就接到了海星鉴的电话,她应付了几句就动作僵硬地挂了电话。

“什么事?”赵云澜问道。

“赵处,海星鉴来电话了,高部长说几分钟前接到匿名举报信和匿名邮件,说我们特调处窝藏地星杀人犯。高部长的意思是让你再去海星鉴一趟,车就停在门口。”

“海星鉴这帮孙子!平时找我们麻烦就算了,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都相信哈。”祝红踹了办公桌一脚,愤愤道。

哟吼,敢动我的人?

赵云澜脸瞬间阴了,撂下一句“知道了”就疾步走出特调处,大门被推得吱呀作响。

“这,这,怎么办呀?”郭长城环视大家茫然无措。

大庆担心地看看尸王楚,就飞奔到赵云澜办公室打电话找外援。

尸王楚立时瞪向林静,林静在尸王楚的寒冰视线下努力缩小存在感,连连摆手表示与他无关。

“林静,快去找台电脑删我们原来储存的档案资料,删干净点,凡是看到有‘地星杀人犯’或‘地星杀人凶手’的网络资料也得删。”尸王楚瞪了林静一会儿便冷静吩咐道,“汪徵,你带那个小笨蛋去图书馆找我们原来的资料,找到后全部粉碎掉。记得,全部的表格都要粉碎。祝红,你跟我出去找一趟鸦族。特调处就暂且交给那只死猫了,但愿他能守住。”尸王楚说罢,就伸手拉着懵逼的祝红出门了。

此时,林静得令火速离开现场,汪徵也带郭长城上楼去干活。尸王楚一手牵着祝红,一手掏出手机□□联系赵云澜,顺便改了傀儡师楚的□□名。

尸王驾到: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尸王驾到:这边万事有我

赵云澜接到这两条□□息,顿时哭笑不得,只回了句[你下手轻点]就放下了手机,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而电话那头,尸王楚锁了屏收好手机,心中暗叹:希望另一个时空的傀儡师,别给他的伙伴添麻烦吧。

他随即眼神冰冷。

想念那是以后的事,眼下先打几只小乌鸦给这个时空的特调处做见面礼才是最重要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呵,敢做出这样的事,就要敢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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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时空。

眨眼间,傀儡师楚在太行山山脉一带修炼已经过去三天左右了。

话说那天火车到了邢州,傀儡师楚就带着行李去找赵云澜定好的面包车及面包车司机,一路颠簸去到王硇村。他上了面包车才开流量把定位发给赵云澜和那个微信群里,顺便也发了尸王楚的境遇及尸王楚让他转达的话,发完就赶紧锁了屏收好手机。

到了村口,他拎行李下了车,就看到亲自来接他的刘婆婆。那刘婆婆身材佝偻,满脸皱褶,满头银丝,只有六七岁孩子的身高,面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眉目中依稀看出当年风华。她身上穿着上世纪流行的鸦青色对襟布袄,配了一条洗到起毛的藏青色土布棉裤,脚踏蟹壳青布鞋,都是自己纳的鞋底。脑后则盘着普通的妇人髻,发髻上插着一根清雅的雕花木簪,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拄着一根檀木拐棍。

“道友辛苦了。”

傀儡师楚依照尸王楚教的淡淡行了个礼。

刘婆婆含笑点点头,便转身向村子里走去,傀儡师楚推着行李跟上。但他发觉这刘婆婆看似脚程很慢,他却始终越不过她去。他不觉心生疑虑。

走过一段青石板路,转过几个小巷子,就到了刘家祖宅。那是个南北建筑风格融合得非常好的农家小院子,在村里并不打眼,只是多了一间专门用于祭祀仙家的小祠堂。

待二人进了主屋客厅,傀儡师楚思忖着开口道:“大仙?”

刘婆婆闻言脚步一顿,回过身来,面上依旧是挂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就是不肯开口。

“以我的身份叫你一声大仙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这黄皮子别给脸不要脸。”

傀儡师楚尽可能学着尸王楚的口气说话。

“不愧是修行千年的尸王大人,老身佩服。”

“刘婆婆”幽幽地叹了一声,就两眼翻白浑身抽搐,一股黑烟从刘婆婆身上冒出飘向祠堂。

当刘婆婆再睁眼时,面上就换上了爽朗的笑容:“楚先生,请你别见怪。我家黄仙风闻你威名已久,这回你们赵处长正好托到我们家,她就想亲自过来瞧瞧。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楚先生果真是名不虚传。”她话语中略带着些歉意,体态和神情亦恭敬了些许。

“道友过奖了。”傀儡师楚理所当然地淡然回道。

刘婆婆随即向他躬身一礼,他亦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修炼的第一关应该算是过了。

接下来二人在主屋客厅的八仙桌开饭,刘婆婆摆上碗筷就让傀儡师楚先吃,自己端着烤鸡和马场梨去小祠堂给仙家上供。但傀儡师楚并没有先动筷,而是等着刘婆婆回来再吃。

这一餐饭菜都吃得很简单——一碟凉拌腌菜,原料是山里的山野菜,一锅砂锅闷的酱焖腊排骨,再加一篮子小米面饼。面饼才蒸了十个,每个都是大白瓷碗大小。刘婆婆平日里节省惯了,因着千年尸王的到来才多烤了一只鸡,用白瓷碟呈上。

然而傀儡师楚只撕了一个鸡腿就没动了。刘婆婆心中暗叹,都说尸王目下无尘、桀骜不驯,常以自我为中心,怎么眼前这位跟传言有点不一样?

吃过了饭,二人就去了小祠堂。给仙家上过香,互赠了礼物,这事就算是正式成了。

这一个多月傀儡师楚就住在位于王硇村东南方与东沟呈夹角位的山沟沟里所建的的一间小茅屋,黄家仙会为他日夜护法,方圆十里内皆可护持。但他每周周六要回一趟刘婆婆家住一晚,以便给充电宝充电。刘婆婆回赠的礼物是一串菩提子和一小块檀香,附带一个巴掌大小的白泽檀木香炉,都用锦盒盛着。傀儡师楚不觉一笑,这都是宁神定气的好东西,果然不论哪个时空的赵云澜,都是这么温暖的人。

然后,傀儡师楚带上行李跟着刘婆婆出发,走了几十里山路总算到修炼时居住的地方了。他下意识想同刘婆婆道声谢,但念及尸王楚的性子,也唯有把这句“谢谢”憋回去了。

“老身就送到这里了,楚先生请自便。”刘婆婆说罢,便停下了脚步,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敲。

“道友请了。”傀儡师楚侧过身抬手向刘婆婆郑重行了一礼,刘婆婆大笑相应。

二人随即在小茅屋前分别,刘婆婆转身回村子,傀儡师楚拉行李进屋拾掇行装。

那茅屋坐北朝南,占地不过四十平米,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进门西南边靠墙的是一个红砖砌的土灶,东北边靠墙的同样是红砖砌的土炕,炕床上有一方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火石、秸秆、柴火、竹竿、烧水壶、木盆、搓衣板等等生活用品都给他分别堆在灶台和炕床与北边墙面的夹角位。土炕前靠门口右边的位置还有一个空水缸和几捆干艾叶,水瓢就在水缸里,当然都事先清洗干净了。

烟囱开在靠灶台的方向,砌得比一般的茅屋矮。且西南面、东北面和北面的墙都开了一扇木窗,唯有南面连着木门的那面墙没开。加之屋顶砌得不高,屋子却比较宽,横梁几乎要向下压来,活脱脱像一口棺材。不开窗简直能把人闷死,但哪怕开了窗户也不见多些光亮。

茅屋附近还有一口井,大约打在西南方,距屋子不过六七步远,井边有两个打水用的木桶和一卷新编的麻绳。这原本是王硇村村民的冬天取水的地方,但自从村里接入了地下水,这口井就废了,正好便宜了傀儡师楚。

待傀儡师楚清点好了行李,把屋内布置了一番,再抱着竹竿走出门去绕到茅屋后方搭个晾衣架,这屋子就大概有些家的模样了。

而后,傀儡师楚进屋拿了几本书,再拿俩小板凳出去靠着墙看,顺便取了充电宝给手机充电。这间房子尸王楚或许会习惯,但傀儡师楚却不愿多待,因为待久了他会很压抑,会惶惶不安。

尸王楚的藏书多数都是晦涩难懂的奇门秘术、道家咒术、苗疆巫蛊术及各色邪术的古刻本,从商朝的帛书到民国时期的茅山咒术集都应有尽有,最浅的也就是《烟波钓叟歌》和《六阴洞微真经》。

傀儡师楚看着看着不由皱起了眉——古刻本的字以篆体为主,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需要自己识文断句,内容又是弯来绕去。关于穴位经络等等的描述更是和地星记载大相径庭,更别提地星没有的那些知识。因此他即使有尸王楚的记忆亦看得很慢,他感觉自己快变成半文盲了,这比他偷看的那半部楚氏傀儡秘籍还难。

好在赵云澜还记着傀儡师楚,通过□□邮箱给他发了基本入门级别的符箓集和咒术集的PDF电纸书,还特意把画符的诀窍编成表格悉数列出告知。

傀儡师楚自是一一接收,收完给赵云澜发个OK的表情,并检查了是否有遗漏。

自那天起,傀儡师楚便努力在山间修炼,从最基础的画符和打坐开始学起。饿了他吃点在百货商店买的军用90式压缩饼干,渴了他就喝点井水。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会先找个空白的小笔记本做个笔记,等周六去到刘婆婆家里再考虑要不要问赵云澜。

他每天夜晚都会焚香沐浴,沐浴完再按书中咒诀打坐修炼,热水中还放上几叶干艾草去除尸气。但他并不习惯用锅洗澡,一来他因为念之的事以及近百年的折磨对明火心怀恐惧,二来总觉得如果再撒点糯米到锅里就能连着他煮成“艾草糯米尸王粥”了……

可是没办法,此乃环境所限,容不得他任性。

修炼的地方是茅屋东北方的一处空地,距茅屋大约一里地远。他自一更起就走到那里盘膝于地默念咒诀,试着用灵魂感知着法力,直到快五更天才回屋睡觉。

修行最讲究修生养息,然而他总是睡不好。

他是很想睡个好觉的。无奈他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当年他替弟报仇大开杀戒的场景和火光中念之纯真的面庞,折磨到天色透亮才猛然惊醒。醒来时他还恍惚看向上方,不知是真是幻。

这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又一天清晨醒来,傀儡师楚拿起身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和日期,他到的时候是星期二中午,此时已经是星期五清晨。他随即把手机丢在一边,反手遮住自己双眸,苦涩的笑容在唇角漾开。

这两三天他自觉荒废了时光,对不起赵云澜送他到此地修炼的苦心。画废的符咒堆成一摞,咒术尚不能得心应手地运用,奇门之术所述阵法他无法完全理解。唯一令他欣慰的是他能借用法力化出傀儡线,但在这个时空,傀儡线似乎没有什么效用。

这也是他太过心急,太过追求完美。他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不能一下将其融会贯通本来就是件很正常的事,即使有了尸王楚的记忆也只是略有助益。

不过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就挣扎着下床拿起水杯和水盆,打上水走出屋子简单洗漱一番。时间宝贵,他还想保护这边特调处的人,还要别让原时空特调处的人以及黑袍大人担心,实在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即使有再多的痛苦与折磨,也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随后,他绕到屋子后面,把衣裤和毛巾上的冰打碎再把衣物收进屋子。接着劈柴烧热炕床烘烤,再把手上东西放下,端着洗衣盆走到井边进行新一轮洗晾。仿佛他所有糟糕的情绪,都随着衣服上的脏东西一起清洗掉了。

青盐刷牙,皂角洗衣,山里的生活就是这般原始和清苦。多出来的现代化设备躺在行李箱里补充着能量,流量是关闭的,山中修炼期间他除了使用基础的功能和查看里面的资料,从不会多看一眼。

生活总归要继续,不能光是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用处,有用的是先过好暂时属于“自己”的生活。

于是他晾好衣裤便抬目望向天边朝阳,不觉轻声一叹,随即拍掉衣裤和毛巾上的水转身回屋拿东西,开启了一天的学习之旅。

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太行山下傀儡师楚在努力修行和调整心态,那边龙城特调处里的人也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也各自在暗中用不同的方式来帮尸王楚。尤其是祝红那丫头,她三天两头打电话去打扰自家冬眠的四叔,以求能敲得更多有关于幽冥四圣的消息。

然而最为卖力的还得数赵云澜。自傀儡师楚到地那天起,他就天天往特调处跑。他每天一大清早就回特调处图书区猫着,偶尔中午出去攒个饭局顺便吃饭,饭局一结束就赶回特调处。而且他在阅览室一待就待个大半天,晚上要是有饭局基本上都推了,平日里可没见他这么勤快过。

【某猫曾经以为赵云澜迟早有天会辞去这份工作,专心致志地走他花天酒地的光明道路。】【4】可它没想到遇上尸王楚出状况,赵云澜也会如此认真负责。

于是这天中午睡醒,某猫就去图书室找赵云澜。

“哎,云澜,你跟我说实话。”某猫跳上桌面含笑揶揄道,猫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你是不是暗戳戳喜欢上老楚了?”

“瞎说什么呢你!”赵云澜合上放在桌上的古籍,一巴掌把肥猫扫下桌子四下看看,确定没鬼听到才放心。

“那你干嘛那么紧张老楚?”猫大爷灵巧地落到椅子上懒懒地瘫着,“那个外来户表现还行,以他的悟性,短时间内应该能恢复老楚大半实力。就是他这性子……咳,让林静给他念念经就好。这孩子就爱胡思乱想,真不知道那边的人是怎么忍他的。”

【“谁说我是紧张老楚了?我明明是紧张那边的特调处!”赵云澜抬手掐掐眉心,随即偏头看向大庆,“哎,死猫,你知道幽冥四圣是怎么来的吗?”

“我记得是上古传下来的……”

“废话!这个不用你说我都知道。”赵云澜烦躁道,“我是问幽冥四圣是怎么出世的。你不是活了上千年吗?你要知道就快说。”

“哎,那你记得你四五岁之前的事吗?”】

“这我哪……”赵云澜烦闷地揉揉脑袋,转而把目光移向桌面那本古籍,接着随手把那本古籍丢到一边,“算了算了,不问你了。真是,老楚就爱给我找麻烦。”

“云澜,这很不像你,你不打算追沈教授啦?”

“去。”赵云澜掏出手机丢给某肥猫,自己起身向外走,“私底下帮我放个风,就说我要买古籍,快点,一会儿出来还我。”

“那你呢?”某肥猫冲着赵云澜背影喊道。

“我去跟林静和小郭通个气。”

赵云澜双手插在口袋里越走越远,声音遥遥地飘进某猫耳朵里。某猫只好认命低下头抬爪拍亮手机,继而低声道:“愚蠢的人类。”

——————————————

35世纪时空。

啪。

“啊!”

啪。

“啊!”

啪。

“啊!”

龙城某处绿化带的丛林里,尸王楚已经打落了七八个鸦族的精瘦汉子,见一个打一个,每个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动弹不得。

乌鸦有自己的习性,一般会栖息在林间或是田野,去龙城附近的绿化带和森林公园找基本就没问题。再加上有了祝红的帮助,仿佛是如虎添翼,一找一个准。

“老楚,行了,”祝红到底是亚兽族的人,看到同为亚兽的人受苦亦是于心不忍,故而伸手拽了拽尸王楚衣袖,转过身恳切地看着尸王楚求情,“给点教训就得了,他们好歹也是亚兽族的人,嗯?”

“去,跟你们族长说一声,让她来见我。”

尸王楚随即抬脚踢出两颗石子打在不远处的一棵树的树干上,惊飞几只乌鸦。他继而侧首瞥一眼右手边的祝红,祝红遂低下头挨着他肩膀,眼帘低垂,双手还拽着他袖口。于是他唇角微微一勾,抖了抖手腕便抬手抚摸祝红柔软的发丝,由头顶滑落至脖颈。

“老楚,你,你这是干嘛?”祝红猛地抬起头瞪向尸王楚,既惊且怒道。

“堂堂蛇族姑奶奶,啥时候当起圣母来了?”尸王楚玩着她的发梢玩味儿道,“真想撬开你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这明明是很讽刺的两句话,偏让他说出了宠溺的意味。

祝红无端脸一红,当下转身走去把尸王楚打倒的鸦族汉子逐个扶起,让他们靠在树干上歇息,只当没看到他们愤恨的眼神。尸王楚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暗自摇头——这个世界的特调处的同仁们都太仁慈了,包括这个身体的本尊,恐怕他得好好带一带他们才行。

不出须臾,破空声起,三根黑羽镖直袭祝红后心。尸王楚瞬间身形一动,单手捞起祝红搂住她臂弯,带她躲过毒镖。再转身,只见鸦青就站在他们面前,距他们只有几步远。

“鸦长老,幸会。”尸王楚拉着祝红手腕把人往后一带,眼神警惕,祝红眸中则更多的是郁闷和委屈。

“祝红,你身为我亚兽子民,却协助外人害我鸦族,我留你又有何用?”鸦青死死瞪着祝红怒道。

鸦族总归是控制着整个亚兽族在人界乃至整个海星的情报,他们的行动力自然也是极强的。是以鸦青一接到消息就赶往现场,她心系鸦族子民,兼之祝红在场,她哪里还藏得住?

“鸦姑姑……”

祝红话说出口,语气先弱了三分。她心里顿时划过千百个念头,鸦青似乎是说她做错了,可她不觉得自己错到要以命相抵的地步,但解释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蛇族与鸦族素来不和,蛇老四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她从小就没几何见过这个脾气怪异的姑姑。温柔可亲的迎春姑姑她倒是经常见到,还给她送过好几回花蜜糖果,她当然每回都照单全收,为此没少挨蛇老四的训。

“说到协助外人,倒是鸦长老开的先河。”尸王楚下巴微抬,面无表情,一副睥睨世人的样子。他向来不屑于解释,只因鸦青出口伤人,他才这般不客气地回了嘴。

“我自有我的道理,用不着别人妄加评论。”鸦青高冷地瞥二人一眼,她这话颇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爬虫就是爬虫,若能凌云九霄,又何苦跌落尘埃?”

祝红闻言面色涨红刚要反驳,尸王楚便出言讥讽道:“我曾听说过一句话——自以为愚蠢的人不一定很聪明,但自以为聪明的人往往显得很愚蠢。【5】以往我是不太相信这句话的,但见到了鸦长老我似乎就……”

他话还未说完,就伸臂搂住祝红腰身轻点脚尖向后飘了三四步,轻松带她躲过鸦青恼羞成怒射出的几枚黑羽镖。接着他抬手拍拍祝红肩膀,轻声在她耳旁快速地嘱咐了几声,便绕过毒镖疾步冲上前去,和鸦青打作一团。

祝红又是一脸懵。

什么叫设置成自己的领域?怎么设置啊?

这个时空的蛇族的能力是制药、潜行、催眠和瞬间爆发力,哪会设置领域之类的?【6】

然而祝红虽心中迷惑,但抬头看见两道残影斗得激烈,却也没有出声相询。她随即暗中走开,去附近花开得茂盛的地方向花族子民求救。

【话分两头。丛林这头鸦楚二“人”打斗正酣,海星鉴那头赵云澜却在跟高部长据理力争:“……高部长,你相信我。我以我从业多年的信誉保证,老楚的事我会处理干净的。什么禁忌大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你不动他,我保证能给你和海星鉴一个交代。”

“你……”高部长死死瞪着站在他眼前的看似和软实则强硬的下属,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赵云澜面上含笑,双眸却同样紧盯着高部长。无论何时何地,他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人,尤其是“楚恕之”。那是他认定的兄弟,即使那个壳子里换了个灵魂,他也一样要护着。

就在这时,郭英突然出现在门口,并抬手敲了敲门恭谨道:“高部长,有人找您……”

他话才说了半截,高部长就转头冲他发火:“郭英,你别借机给他们解围。我知道你外甥在特调处工作,但是……”

郭英听得此言眼神微微一讶,面上却不显,只悄然瞥向赵云澜。见赵云澜不着痕迹朝他点了点头,他方明白过来,一丝阴云顿时浮上双眸。

“怎么,老高,心情不好连我也不见了?”

郭英心中何等懊恼郁卒暂且不提,且说高部长话音未落,忽听得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温文笑语。高部长定睛瞧着缓缓走到门口的人,这可不就是赵云澜的父亲——前几天刚升任星督局局长的赵心慈么?

“哎哟,赵兄,这是哪里的话。”高部长见了赵心慈立马展露笑颜,遂挥挥手示意郭英退下,快步上前握住赵心慈的手,“自从你升任局长以来,咱们都没什么机会见面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嘿,你看你来之前都没通知我一声,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备壶好茶。”

“老高你说笑了。我这次来就是为着我那不肖子……”赵心慈说着,眸光随即瞥向赵云澜。赵云澜随之撇下嘴角,跟着垂下眼帘,面色难看极了。

“老高啊,此事关系重大,不妨给我个面子轻轻揭过,如何?”赵心慈心中发苦,面上却温和笑着求情道。

不论赵云澜私底下跟他的关系如何恶劣,他终是要护住这个儿子的。他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为龙城贡献了一辈子,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唯独对妻儿有那么一点儿柔软。

只可惜他的妻子……

“这,我这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和一张同样内容的信函,举报特调处藏有杀人恶魔,都指名道姓是谁了。”高部长谄笑道,几句话道出自己难处,“赵兄你不知道,那人还威胁——说如果我不处置,他就在公共媒体平台公开,我是不想我们的民众们生活在恐惧之中嘛。何况,那人的确是地星人……”

“嗯,这事我知道。”赵心慈眉头微微一挑,笑意不变,“可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凡事都无绝对,与其用我们的血肉之躯来对付怪物,不如用怪物来对付怪物。你且把事情按下,这事我会亲自处置。”

“好,那就有劳赵兄了。”高部长巴不得丢掉这个烫手山芋,这会儿有了星督局接手,他当然是就坡下驴了。

“高部长,你们都说地星人是怪物。可我怎么觉着,只有人心才能分出善恶啊。”赵云澜闻言,一时没忍住脾气,当即抬眼看向赵心慈和高部长二人冷笑着嘲讽道。

高部长瞬间错愕。

“云澜,”赵心慈闻言望向儿子,眼神沉了沉,“别意气用事。”

而赵云澜听得此言便垂下眼点点头,又道:“说的是。您老一向冷静自恃,我们这些小年轻的思想,你恐怕是无法理解了。所以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谁都别碍着谁。”说着,他还后退了几步,嘟了嘟嘴,一副吊儿郎当不以为然的样子。

“赵兄,这……”高部长满脸为难。

“放心。”赵心慈向高部长略略顿首,便沉声唤儿子出去说话。】【7】

赵云澜心里再难受也不会忘了礼数,他先向高部长道了声“告辞”,方随着赵心慈的脚步走出海星鉴。

二人一路行至停车场,在赵心慈的专车前停下。赵心慈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了车,赵云澜自动自觉坐到后座。

“赵局长,我该恭喜你吗?”

此刻赵云澜内心早已气恨至极,表情却还是淡淡的,只是一双眼睛始终看向车窗外,并没给赵心慈施舍一个眼神。

“云澜,这么多年了……”赵心慈拉长了脸,抬眼看了看内后视镜,眸色冷肃道,“我早跟你说过,凡事有度,过犹不及。那楚恕之虽是地星人,但也不能太过纵容。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以后可要约束一二。”

“你准备怎样处置?”赵云澜双眸仿佛覆上了一层冰。

“老规矩。”

“往后呢?”

“看情况。”

“那我明白了。”赵云澜一字一句坚定道,“但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护他一天。你要想处置他,就必须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赵心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表面随和骨子里执拗,只要认定的事绝对没有改变的机会。而赵云澜也算了解自己父亲,对待敌人尤其地星人绝对不会手软。于是此刻这一父一子,真恍若仇敌一般。

僵持半晌,赵心慈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淡淡地问道:

“这么说你是护定他了?”

“嗯。”赵云澜见此终是心软,随即叹了口气轻声回道,“别担心,我回去会找老楚谈的,保证你前途无虞。”

“那楚恕之可有……”

“这用不着你管!”

“好,这我的确管不着,可是你自己得当心点,别阴沟里翻船。”

“知道了。”赵云澜的眼神别扭了一小下,“这次是我承了你的情,欠你一回。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让特调处帮忙,我会让他们尽力而为。”

“云澜,我们毕竟是父子,又何必如此生分呢?”赵心慈缓和了语气,怅然叹道。

“你不是我爸。”赵云澜霎时沉下脸道,“十年前大庆丢了,我妈死了,我爸也没了,只剩我一人孤苦伶仃地活着。”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

赵云澜果断下车,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向停车场外走去。

赵心慈看着自己儿子单薄的背影,随即疲惫地合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现出金色的瞳仁。

“没关系吗?”

“赵心慈”轻轻地问。

“随他吧。”

身体里另一个声音叹息般答道。

“只是那楚恕之……”

“我会想办法。对方既不与我们为敌,那一切都好说。”

“心慈兄,何苦呢?”

“我欠他的。”

接着,金色的瞳仁瞬间黯淡,赵心慈的精神又重新掌控了身体。他继而苦笑着掏出手机,按开锁屏,屏幕上是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笑脸。

待到特调处一行人汇合,已经是晚上七点多的事了。中午那一餐,尸王楚带祝红在外面吃,林静在便利店随便买了点饭团子,赵云澜没胃口,因而没吃。至于中午外卖点多的东西,郭长城就送了外卖小哥一些,送了王向阳一些,还剩的基本上都跟留守在特调处的人分食了。

尸王楚一回到特调处,就迫不及待地大步流星走到赵云澜办公室门前,压根用不着赵云澜特意安排大庆叫他。但他透过玻璃意外地看到那人把头枕在椅背上,双眸微阖,满脸疲态,眉头拧成了一块。于是他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却在离开的那一刹那被赵云澜叫住:“可是楚先生?”

“嗯,是我。”

尸王楚随即回身推门而入,径直拉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在他对面。

“怎样了?”

“鸦族近期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了。”

与鸦族的那场硬仗当然是他赢了,鸦青即使呼朋引伴在他手底下也讨不着任何便宜,还多亏得花族长老迎春收到消息及时赶到,她才逃得断手一劫。

只不过那一架打得时间有点长,祝红一颗心紧张得七上八下,等缓过来才惊觉饿得前胸贴后背。因此他忙带祝红去附近的西餐厅吃牛扒,倒把颓然倒在地上的鸦青给忘在脑后了。

“楚先生,”赵云澜的声音里隐含着深深的无力,“你别再惹事了,好吗?算我求你。”

“赵云澜,你求我?”

“是,海星鉴那边已经有人说通了,现在主要是看你的态度。最重要的是,这样对你好,对老楚也好。”

尸王楚只是歪歪脑袋玩味儿打量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你从没求过我,这是第一次。”尸王楚斟酌着问道,“可有难事?”

赵云澜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没说话。

尸王楚又道:“其实你无需求我。黑袍使都找我谈过了,我们俩还打了一架。”他随即兴奋地搓搓手,“太他娘的带劲了!”

吃完饭后尸王楚看时间差不多,就让祝红先回特调处,自己去老地方跟黑袍使见面。黑袍使与他一通谈天说地,分析地海及海星人界的各国大势,并吩咐他别给特调处惹祸。

尸王楚自然没有立刻答应,只顺着黑袍使的话定下赌约——若是黑袍使赢了,黑袍使提出的条件他会尽量做到;若是他赢了,那么黑袍使得答应帮他办一件事。

然后,二人瞬间交上了手,一时飞沙走石烟尘四起。

“胜负如何?”

“我没有赢,他没有输。”

本来二人武艺相当,黑袍使甚至落了下风,败于尸王楚。但由于黑袍使在人界能发挥的实力相当有限,尸王楚未免觉得胜之不武。所以他建议此局平手,二人各自遵守赌约,回去地星再决一胜负。

“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让他办什么事,你要是遇上难事,这机会我让给你得了。”

“不必。”赵云澜果断拒绝道,“一些琐碎事罢了,不必糟蹋黑老哥一个承诺,你自个儿留着吧。”

“哎,还有件事,”尸王楚心知赵云澜不肯说,也就不问了,只说着自己的事,“我今晚恐怕要到你那凑合一晚。”

“咋了?”

“床被我给拆了。”尸王楚无奈道。

“好。”赵云澜抬手揉揉太阳穴,又是一阵头疼,“你且……说说他怎样了?你跟我单独说没关系,我了解他的。”

尸王楚自然知道赵云澜指的是谁,也明白赵云澜的心思,但他依然遵从与傀儡师楚的承诺,只答道:“他很好。那边的你很照顾他,特调处的朋友们都对他挺好。特别是那个小笨蛋,他把人家当弟弟呢。”

“嗯,那行。”赵云澜见问不出什么,便睁开眼仰头看着天花板,复而轻声叹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走之前叫我吧,我送你。”

“嗯。”

尸王楚当即站起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赵云澜的目光旋即移向他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赵云澜的母亲是被地星人害死的。

所以他曾经恨过地星人,所有地星人。

没人知道他在他母亲坟前守了整整一夜,才决定接受那个新来的地星人。

没人知道他又在他母亲坟前守了整整一夜,才决定接纳那个认真学习人界生活技能的地星人。

没人知道他在他母亲坟前枯坐了一天一夜,才下决心把傀儡师楚当兄弟。

“老楚……”

你要不是地星人,那该多好?

同一时刻,某废弃小工厂的车间内,鸦青再次和烛九相会。

听罢了鸦青所说之事,烛九再度摔了棋子。

“这对父子太没用了!”

“你们亚兽果然没什么用!”

“臭乌鸦,别忘了,老板可不要没用的人!”

鸦青坐在桌子边,淡淡瞥了眼烛九。这天他们两个都失利了,她的心情应该很不好。是以她听到烛九口出恶言本该借机发作,但看到烛九烦躁不安的样子,她却不知为何发不出火来,转而轻轻一笑讽刺他:“哎,你就很有用了吗?任务都失败几回了?”她自己心里都嘲讽自己,或许这是种同病相怜的错觉?

“老子只是不小心!”

鸦青随即看着烛九挑了挑眉,烛九立马哼了一声别过眼去。

“哎,烛九……”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鸦青看着眼前这人难得别扭的样子,忽然想逗逗这个地星人,因而她突然间半开玩笑半郑重地对烛九说道,“如果哪天你老板不要你了,你就来鸦族,到时,我养你。鸦族本就人口众多,我想只是多养一个你,我还是养得起的。”她语气轻佻,话语轻蔑,唇边嘲讽的笑意更加深了些许。

“屁,要养也是老子养你!”

烛九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回瞪鸦青极其愤怒地吼了回去,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对上鸦青似笑非笑的双眸,烛九不觉面上发烫,因此他连忙垂目遮掩:“……没事儿。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会在老板面前为你求情,老板看在我的份上,兴许能放过你。所以,这种情况不存在的,咳。”

“那行,你记得了。”

鸦青瞬间化为乌鸦本体向远处飞去,心中似乎多了那么一丝瞬间喷涌而出的喜悦,只丢下烛九坐在原处伸手划拉着棋盘郁闷不已。

此刻畅快地翱翔在蓝空之上,兴许是心里舒坦了一些,鸦青居然忆起了自己与烛九初遇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金秋的夜晚,她坐在亚兽族领地的树林里喝闷酒,边喝边叹——

“谁能理解我?”

“谁能明白我想要什么?”

“迎春和蛇老四这两个笨蛋!”

“如果不复兴亚兽族,我亚兽族在海星人界有何立锥之地!”

“我理解你。”

就在这时,烛九忽然出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踏碎一地月光。

他向无助的她伸出了手。

他说——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我老板。”

而她把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她说——

“好。”

附注:

【1】这个理论化用于《易经》。

【2】净天地解秽咒摘自《日诵早晚功课》,这是道士们经常念的比较实用的基础咒,尸王用它来调理自己身体。

【3】这是镇魂原著功德笔那卷尸王叫原著锅巴干过的事。

【4】这句是《镇魂》原著山河锥那卷摘取的原话

【5】这句话忘记出处在哪了,反正就是讽刺自以为是却目光短浅的人的。

【6】剧版蛇族的能力在剧版镇魂第四集有叙述,是巍巍说的

【7】这段剧情是剧版镇魂12集、20集和32集的综合产物

PS:净心神咒和净身咒均摘自《道家法咒绝学》

PSS:剧版时空剧情基本参照剧版镇魂第五集,可能会提前部分剧情。感觉剧版的确不能把楚哥设置得像尸王那么厉害,不然剧版镇魂十集内完结不是梦。

PSSS:剧版楚哥的春秋枷其实是有锁链的,但由于经费问题,没做出锁链效果。因此我根据剧版第18~19集楚哥的身体状况和赵处的反应,以及剧版36集楚哥回忆的内容做了一点小私设。嘻嘻,貌似这样更虐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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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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